自从离兮被修意放开,又过了半月余。
在一天深夜,修意紧闭的双眸,才缓缓张开。
他听着离兮吹的笛音,竟然笑了。
这声音,自从他放她出怀抱开始,就一刻也不听的响彻在他耳边。
他虽不修习音律,但这曲子他很熟悉。
是安魂。
静心调息,很有助于修仙者修炼。
闻光之前修为差一点晋升,所以就求着离兮给他吹一遍。
离兮当时只是摇摇头道:“不吹,太麻烦!这曲子要想达到效果,可不能简化!你知道,我讨厌麻烦的!再说,修炼必须要一步一脚印!”
闻光最后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可曲子,竟没日没夜的在他耳畔响了半月余。
他在黑暗中,向着声源处看去。
圆月悬于高空,繁星漫天闪烁。
只见那人一身赤色罗裙,手握白玉笛,背对着他坐于窗沿上。
月光散落在她周身。
那光就像是自她体内发出一般,她像是落入凡尘得仙子,美好又一尘不染。
不,仙子都比不上她半分。
他从床上挣扎着站起来,身上的骨头好像第一天认识一般,彼此都不太合目。
酸痛敢并未让他停住脚步。
窗边坐着的人吹的太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站了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了数日,整天盼其醒来的人。
修意轻轻碰了碰离兮的肩膀,离兮才如梦初醒般停了吹笛子的动作。
她有些不自然的放下白玉笛,这已经是她保持这个动作的第十八天了。
这十八天里,她就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重复着那曲子。
无论闻光怎么说,说什么,她都不曾动过。
离兮甩了甩僵的不像样子的手臂,回过头,透过月光看向身后的人,喉咙里一片干涩。
她声音沙哑的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面前人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紧紧的盯着她。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对视着。
好半晌,修意突然从背后将离兮从窗台上抱下来,动作极轻。
像是怕饶了怀里人的清梦,又或是他自己的。
修意:“我没事了,你该休息了。”
他声音同样的沙哑,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空气中流转。
离兮被修意放到床上后,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原本从东海上回来后,她内力几乎消耗殆尽。
虽在修意怀里躺了五天,可也没来得及调理,只顾着着急身侧的人的状况。
后来从怀里出来后,又没日没夜的吹了十八天笛子。
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
离兮从那日后,也昏睡了三天。
这三天,修意和闻光一直在床边守着,动都未动。
偶尔闻光拿出法器,也想为离兮演奏安魂的,但他每次刚拉起二胡,床上的人就眉头紧锁,一副嫌弃的表情。
试了两次后,就放弃了挣扎。
离兮在第四天,晨曦的光透过轩窗微弱的洒在床榻边时,终于张开了眼睛。
闻光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修意双腿盘坐于虚空中,双手捏着印记,合着眼修炼。
她逆着光,看着悬坐于床边的人看。
她想问,为什么替她承受了那一道原本属于她的天雷。
可她不敢。
她怕她只是苍生中的一员。
从何时开始,这个人于她而言,变得不一样了呢?
或许是从他替她承了天谴的时候开始。
或许是从问他心里除了修炼还有没有其他别的什么的时候开始。
或许是从他说出修炼太忙,没有朋友的时候开始。
又或许她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于她而言,就像是磁铁的另一极,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安静的立于她的身侧,她就很安心,很满足。
可他,心系苍生,也只有苍生。
而她,并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离兮喉咙了一片苦涩,一路苦到了心里。
最后在心里汇成了一片无名的苦海。
她深陷其中,挣脱不出,也看不到两岸。
他明明就坐在眼前,可为什么感觉又那么远。
最终,她嘴唇蠕动了几下,一个字也没有问出口。
门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听着应该是闻光的。
离兮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在人进来的前一秒,合上了眼。
离兮在床上赖到了日上三竿才幽幽的睁开眼。
见她睁眼,修意立刻递了杯温茶过去。
离兮是渴坏了,之前不停不休的吹笛子的时候还没觉得。
这昏睡了几天一醒来,嗓子就好像在冒烟,难受的要命。
接连着喝了两杯茶,还是不过瘾。
最后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拿过修意手中的茶壶,壶嘴直接对着那樱红小嘴倒了起来。
整整一壶温茶下肚,她才觉得喉咙不那么干了。
将茶壶又递了回去才哑着嗓音问道:“鲛人那边怎么办。”
修意俯身去拿离兮手中的茶盏,顺带着将茶壶一起放到了桌面上。
一切都归置好后,才缓声道:“回趟东海,下地宫找线索。”
修意和闻光随意陪离兮吃了口午饭,三人就朝着西海赶去。
西海上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与祥和。
可地宫里,却是另一片景象。
宫殿已经坍塌了大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议事厅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木制的桌椅早已变成了满地的木刺和碎屑。
墙壁上还能看得到轻微的打斗的痕迹。
修意和离兮四处搜了个遍,最后在议事厅汇合后,却迟迟不见闻光归来。
离兮双手环胸的抱着白玉笛,盯着闻光刚离开的方向,努努嘴。
吐槽的话都到嘴边了,就见他抱了只乌龟,沉着步子向二人走来。
到了近处,他才稳稳的把乌龟放到地上一处还算是干净的地方,双手撑住膝盖,大口的喘着气。
离兮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脸上就差把废物二字写上去了。
闻光缓过来后,抬头就见自己的姐姐用看废物的表情,嫌弃的看着自己。
他从鼻腔中哼了一声道:“这龟爷爷看着不大,可重的很。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人搬过来的。要是等他自己爬过来,估计都要明年了。”
离兮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下闻光慢慢跟在龟爷爷后面走的样子,还真有点诙谐。
修意盯着乌龟瞧了两眼,先离兮一步问道:“这龟有什么特别的么?”爷爷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闻光没等回答,地上的乌龟倒是开了口,语速倒是正常的说:“我修炼了万年了,原本已经幻化人形了,但前些日子受了伤,又遭雷电劈了那么久,就又变回了真身。”
离兮看着乌龟的嘴巴一张一合,就很想笑。
但是,她忍住了。
毕竟,这一族的鲛人还不知去向,不知死活。
不过也难怪自己会受天雷,这修为的龟爷爷龟祖爷爷都被自己吹活了,一道天雷算是轻的了。
修意:“那您可知道这鲛人一族的去向?”
乌龟叹了口气道:“被一仙门抓走了。”
三人听到仙门,皆皱起了眉头。
修意眉头皱的最深,眉心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下山历练时,师父只告诉自己怎么除恶了,可这作恶的仙门
闻光:“龟爷爷,那您知道是哪门哪派么?”
乌龟眼睛极不明显的动了动,似乎是很认真的在回忆,不一会才又开口说道:“这还真不知,不过,他们穿着一身灰色长袍,腰间统一佩戴了一块玉,形状我有些记不得了。当时情况紧急,看的不真切。”
修仙之人,还戴佩饰的门派,可真是,独那一家。
“天道门。”
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口。
天道门也算是历经百世的仙门世家,原本也是门徒遍地,福泽齐天的仙门。
可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掌门同几个长老一起神陨于那场旷世大战中。
现任掌门天涯子,因为资历深,人缘又不错,很快就推举成了新任掌门。
只是这天涯子,资历虽深,但能力不足。
修仙已近两千年,境界始终停在碎虚期,据说还是中期。
连大乘的门都还没看见。
迈入大乘的修仙之人便会被称为半仙,因为只一步之遥,便可渡劫成仙。
当然,有些修仙之人,修炼到头也只是半仙。
整个天道门这千年间,也没出现任何一个境界能突破至大乘的。
据说门中曾经有一长老,是很有希望迈入那大乘期的。
可在晋升的途中,突然走火入魔,坠入魔道,随后被掌门亲手诛杀。
仙门中,若没有一个半仙之躯坐镇,是很难吸引修仙之人去那里修习的。
不过好在天道门,也是百世仙门,维持了几百年后,掌门修炼还是迟迟没有进展。
慢慢的,去那修习的人便越来越少,天道门也开始没落。
离兮会知道天道门完全是因为他的名字。
可笑的天道二字,让她在听到的时候,就记在了心里。
不过好好的仙门,怎么会突然向一个仙缘奇佳的种族发难呢。
三人离开时,离兮故意慢悠悠的走在最后。
她看着地上的龟祖宗,将白玉笛别在身前的月白腰封中,用力地搓了搓手,然后
她用尽了全身气力去抱地上的龟祖宗,可那祖宗却是纹丝未动,就像是镶在地上的一般。
最后还对着龟祖宗行了作揖道:“得罪了。”
才快步赶上已经离开了的二人。
离兮心道:看来这弟弟不是废物,是有点傻。这么沉,不会使用仙法?啧啧啧,怎么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差这么多呢。
也对,差的也不止这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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