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来了个远方亲戚,据说还是位漂亮姑娘,小小的龙渠沟里藏不住事,只才一上午的光景,这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崔生今天因故迟到一个时辰,扣了两枚铜板的工钱,脸上却无往日的那般肉疼之色,直惹得铺子内一众打铁的汉子啧啧称奇,直到吃晌午饭时知晓了崔生家来了位漂亮的远方亲戚,众人才恍然大悟,调侃崔生这是破财消灾,因为红颜一般在书里都是祸水。

    崔生置若罔闻,只是一味地傻笑,逼得众人由调侃变成了嫉妒,因为在这小小的龙渠沟中没那么多规矩,远方表亲之间喜结连理者大有人在。

    崔生却也不恼,一想到那心中念着的人儿如今就躺在自己的床板之上,嘴角处就不自觉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只是心中多少还有些担心,够义气的赵言逃了课,替他在家中照顾姜离,王老道则因穴窍大开需闭关修炼,一个人独自进了山去,不知道姜离现在好些了没,赵言是否已经做好了午饭。

    “崔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铺子口响起。

    崔生放下手中的饭碗,抬眼望去,只见铺子门口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

    “陈爷爷,您怎么来了?”

    崔生站起身来,将手中碗筷放置于一边,走上前去一把搀扶住了那位老人。

    “哎。”老人叹了口气,“崔生你不要怪平之,他本是想来找你的,不过碍于他爹娘,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如今已经上了去京都的大船。”

    崔生笑了一笑,将老人搀扶进了铺子,为其搬了张凳子让他坐下,才开口说道:“陈爷爷哪里的话,平之待我这么好,他能有个好去处,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他呢。”

    “好孩子,这样我便放心了。”老人伸出一只满是皱纹的枯瘪之手,抚过崔生的头顶,眼中满是慈色,“平之走之前嘱咐我,说有些东西他要送给你,就藏在你们俩常去的断崖下方一侧的一块青色大岩石下面。”

    “好的,陈爷爷,我知道了。”崔生站起身来,“陈爷爷您在这坐会儿,您一个人走到这一定还没吃午饭,我去给您买点吃的。”说着便要抬腿向铺子外走去。

    老人赶忙拉住了崔生的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张记饼铺的大肉馅儿饼和胡家汤馆的酸辣羊肉汤,若不是一路步行而来,我怕这会儿我的肚子都坐不下身来。”

    说着,只见他扯下了挂在肩膀上的一个大布包,挂到崔生的肩上,嘴里说道:“爷爷来看你,也不知道带些什么好,就给你买了一些张记饼铺的大肉馅儿饼,还有一些王家绸缎庄新出的料子,听说你家来了个漂亮的小丫头,我看呀,这些料子正好派得上用场,将来正式过门的时候,用这些料子给她做身漂漂亮亮的新衣裳。”

    说着,老人双目之中不禁泛起了泪花,接着说道:“爷爷我呀,没啥大本事,也只有这点小小的心意了。”

    说着,只见他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了一团红布,红布层层叠叠,里面藏着东西,老人打开红布,红布中平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镯。

    老人将红布连带着那枚玉镯一起放到了崔生的手中,开口说道:“平之去了京都修行,走之前退掉了咱隔壁村王家的那门亲事,这枚镯子本该是新婚之夜平之亲手送给翠翠的,现如今怕是派不上用场了,想来就是以后平之修行回来了,也是瞧不上眼了。”

    “陈爷爷,这我不能要。”崔生推脱不肯接受。

    老人闻言将眉一横,说道:“你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娘,怎的,人家女娃娃都上门了,你还不想着给人家攒点聘礼么?”

    崔生耳根子有些发烫,身后有好事的汉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住地起哄。

    崔生解释道:“陈爷爷,那姑娘真的只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是刚好路过咱这才顺道来看看我的。”

    “哼。”老人脾气挺倔,“人家一个小姑娘,大老远地跑过来顺路看你?你当你陈爷爷傻么?”

    “真的,陈爷爷,你怎么也不相信我呢?”

    崔生有些着急,可是有些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在他眼里,眼前的这些人毕竟都只是普通人,既是普通人,那一切便只能按常理。

    老人站起身来,拍了拍崔生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小子好好干,我就不耽误你工作了,不然一会铁大掌柜来了又该说道了。”

    老人拄着拐杖离开了铺子,留下了百口莫辩的崔生……

    横断江江面上,一艘精致的大船逆流而上,大船有两层,上面一层留有一块不大不小的观景台,在观景台靠栏杆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一人锦衣华服面方有髯,是名男人,一人黑衣长发怀抱一剑,是名女子,赫然是那夜在龙渠沟源头仓皇而逃的主仆二人,男的叫陈沉,女的叫霜影。

    男的双臂完好如初,女的肉身失而复得。

    “主人,打听清楚了,那少女没死,现居住在一位叫崔生的少年家中,据传崔家是那少女在龙渠沟的一门远方亲戚。”怀抱长剑的女子对着身边的男人恭敬地说道。

    “崔生?”男人微微一愣,“莫不是陈平之口中的那个崔生?”

    女子回道:“回主人,正是平之少爷口中的那个崔生。”

    男子闻言不禁眯起了双眼,沉吟道:“一介凡人,竟需怀胎二十个月二十八天,还与那少女扯上了关系,难道这个崔生也如陈平之一样,是哪个修仙家族在龙渠沟里留下的血脉?只为等龙脉苏醒的那一刻通过祖宗魂牌发出警示?”

    “主人,依奴婢看,不如先将那叫崔生的少年抓来。”抱剑女子柳眉微竖,话语中透着一股冷气。

    男子摆了摆手,道:“霜影,我之前教导过你,成大事者遇事不能操之过急,既然陈平之与他相熟,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况且那龙脉之大已远超预期,此间之事已非你我所能决定,只需派人暗中监视,随时传递信息,到时候自然会有家中长辈前来定夺。”

    抱剑女子神色一凛,恭声回道:“是,主人,是霜影多嘴了。”

    华服男子目光远眺,望着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的龙渠沟山岳,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感叹。

    他本是京都陈家嫡系子孙,修行资质远超同辈中人,但苦于他母亲出生卑微,所以在修行一途上一直未得家族鼎力支持,靠的全是自己的摸爬滚打,左右逢源。

    此次若非事发突然,又加之他替父南巡返回需途径龙渠沟,不然他怎能知晓族中秘辛,一方小小的山沟间,竟然埋藏着一条完整的龙脉,这也是他昨夜对姜离起了杀心的原因。

    老祖的飞剑传书有言,修行便是修的机缘,如今该着陈沉碰上此事,那么陈沉若是有本事能够抢占先机获得龙脉的机缘,那么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求他日后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本事不到家,那么就只能听天由命,一切遵从家族安排。

    华服男子一想到这,不禁摸了摸自己新长出的那条手臂,昨夜那凭空而现巨爪已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只才一爪便能将洞玄境修士肉身抓爆,即便是他自己若是跑得慢些,恐怕如今也只能如身旁的霜影一般借尸还魂重塑肉身。

    现如今他的一身修为已经从知命中境跌落到了洞玄初境,身旁的霜影更是从洞玄初境跌落到了藏神初境,这怎能不叫他小心翼翼,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须知修行便是逆天改命,好不容易将命改得舒坦了些,他陈沉可不想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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