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渠沟里来了些大人物,李先生作为龙渠沟里最有学问的人自当成了接待的代表,当然,代亭长司徒宣羽也在其中,还有此地的校尉大人和一些当地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故此,龙凤私塾临时休课,至于何时恢复,则有待通知。
此时,龙凤私塾的课堂已然改成了临时的会客之厅,会的正是那些从大船上下来之人,而那大船因船身超高,过不去大石桥,则临时停在了大石桥边。
龙渠沟的孩子胆子向来都大,在几次试探之后,发现船上的守卫似乎都是木头,便乌泱乌泱地上了甲板耍了起来。
有胆子稍大进一步试探,想进船楼里去瞧瞧,却发现那木头似的守卫动了起来,真刀真枪,吓得那几个孩子屁股尿流。
玩了一阵,作鸟兽散,这大船也不过如此,看着大,只让上不让进,忒无趣。
而在另一边的龙凤私塾内却是显得有点冷清,那些所谓的大人物分门别类,坐得泾渭分明。
只见李春来立于堂上,面色温润如玉,换了一身大魏国特制的儒家礼服,开口说道:“诸位,既然你们得了我大魏皇帝陛下的恩允,并签下了对等契约,那么明日我便会开启云梦大泽,为期五天,还望诸位在此期间遵守契约的规则,如果有人一旦违背规则,我会亲自将他送出此地。”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儒衫手持经卷的中年男子站起了身来,说道:“李师兄放心,我等自当遵守契约的规则,亦会互相监督,不负皇帝陛下的隆恩。”
“哼,禹成山,什么互相监督,明明就是你们儒家一家监督我们所有人,真当你们儒家能在大魏一家独大么?”
一个身穿白衣的负剑妇人轻笑一声,话语之中似乎对儒家充满了不满之意。
“无量天尊,姬夫人此言差矣,我等皆是大魏的修行者,一心只为大魏,孰大孰小又有何分别呢?”
妇人对面的座位上,一位手持浮尘发须花白的道人出言相劝。
妇人闻言冷笑一声,正欲开口再作争辩,却不料有人抢先开口:“清云真人身为道门中人,自然看淡一切,可似我等这般庸俗之人,怎能不斤斤计较呢?姬夫人的剑心湖和老叟的迷叠山可比不得儒家的太学宫,什么东西都需自己去挣。”
说话的一位拄着一根鹿角法杖的老者,披着一件由五色布条编织而成的袍子,长着一只大如蒜头的鼻子。
“诸位。”
李春来高喊一声,声音之中透着股威严。
“我儒家一脉只为大魏传承,至于云梦大泽六十年一轮的机缘,向来凭的不是本事的高低,而是自身的气运,多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最后还是老规矩,无论每家获得了多少的机缘,均需拿出一件作为例钱交予本处山神,以供其稳固云梦大泽的护泽之阵。”
李春来语声不大,却字字扣人心弦。
为首的众人不禁心中一凛,这李春来的修为境界又有所精进了。
“李先生,此地山神金身已毁,不知去向,敢问这例钱需交予哪位?”
一名顶盔带甲腰悬宝刀的将军站起了身来,对着李春来施了一礼。
李春来对那人微微一笑,回道:“徐将军,知前辈临走前留下了信物,选中了一位龙渠沟的少年作为护阵之人,等众位从云梦大泽归来之时,自会见到那位少年。”
“阿弥陀佛!李先生,事关重大,区区一个少年如何担得起护阵之责?”
一声佛号响起,适才一直闭目端坐不动的佛家高僧猛然睁开双眼。
李春来呵呵一笑,回道:“九智禅师无需多虑,铁尊者已答应知前辈替这少年护阵一个甲子,若是届时少年还无力担负起护阵之责,自然会告知诸位,共同推选护阵之人。”
“阿弥陀佛,李先生,是老衲多虑了。”
话音落定,众人均没了半点的质疑之声。
李春来口中的那位铁尊者,可是与李春来的尊师——大魏当朝国师,儒家亚圣吕墨白同等境界的修行者,更是东岳洲第二大宗七器宗的宗门行走,传闻此人擅长锻造兵刃,于一个甲子前来到了大魏,定居在了云梦大泽之旁。
没想到传闻竟是真的,这位合一境的无上大修行者就居住在众人现在所在的龙渠沟中,竟还答应了知无涯替那少年护阵一个甲子,难不成那少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还是说那少年身上藏着某种惊人的大机缘?
众人不禁在心中打起了小九九,愈发好奇李春来口中的那位龙渠沟少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三百六十五天,一年到头难得关门歇业的铁家铁器铺忽地关了门,歇了业。
这可乐坏了龙渠沟东边王家铁器铺的掌柜,同行是冤家,这话一点也不假,自打龙渠沟西边开了那家铁家铁器铺,他王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从赚得盆满钵满到现如今的维持生计,他王家人是恨得牙痒痒,怎耐技不如人,只能吹胡子瞪眼干瞧着。
隔着一条龙渠沟,王家掌柜看着关了门的铁家铁器铺,不住地在心中求神求菩萨,求沟对岸的铺子多关上几天,十天,一个月,一年,或者是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开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铁家铁器铺的一干学徒伙计们可没了以往的好心情,少掌柜的代父通知,说是铺子要关上一阵子,至于什么时候再开还需等具体通知。
虽然少掌柜的还说了,歇业期间铺子会对所有的学徒伙计施予补助,但依大魏律例,那补助只能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他们这些人可都是指着铺子养家糊口呢。
但愁归愁,日子还得继续,除非与铺子解除了雇佣契约,不拿那施予的补助,另寻出路,否则就只能打些零工,等着铺子再次开门营业。
看着散发众人的背影,已经服下了那枚小还元丹的崔生也生出了一股怅然之意,这是他第一份签有契约的工作,虽然很累,但突然有一天停下变得无工可作,他心里有些空落落。
铺子关门歇业会不会跟今日来的那艘大船有关?
崔生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他只是一个刚开了一窍,连最基本的修行之法都不知道的蹩脚货色,是与不是,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拖着步子走在街道上,不知不觉地便走到了大石桥旁,抬眼瞧见了停在桥旁的那艘大船。
船真大,真气派,要是能上去瞧瞧该多好。
少年终究还是个孩子,看向大船的双目之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艳羡之色,有人生来就是命好,有人生来就是命不好,可这好与不好,不是他们自己所能决定的。
“崔生。”
一道清脆的童声自耳畔响起。
一个扎着两个垂耳小鬏的小姑娘,正抬着头眨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自己,手里拿了一串百吃不腻的糖葫芦。
“李宝槐,你不怕蛀牙么?”
崔生回过神来,低头看向了小姑娘。
小姑娘咕噜一下,咬下了一个糖葫芦,嘟囔着嘴回道:“不怕,蛀了就换新的。”
蛀了换新的?
崔生不禁莞尔一笑,孩子毕竟只是孩子,年龄小时能换新的,可大了老了呢?
小姑娘看了眼带笑的崔生,又瞧了眼停靠在大石桥旁的大船,开口说道:“崔生,你想上去玩么?”
崔生闻言微微一愣,摆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回家还有事要做。”
可小姑娘好像没听到他讲似的,抓起他的手便向着大船上跑去,只才几个呼吸,崔生便来到了甲板之上。
崔生有些惊讶,那些明刀明枪的守卫竟然没有阻拦,目不斜视,似乎对他二人的到来置若罔闻。
小姑娘吃着冰糖葫芦,在甲板之上转悠了一圈后,便变得索然无味。
“崔生,你想进船楼里瞧瞧么?”
小姑娘指了指甲板的后方,那是一扇紧闭的大门,门口两侧站着两个守卫,个头尤其高大,比之甲板上的守卫整整高了一个头。
崔生看着心里有些发怵,拉了拉小姑娘的衣襟,低声说道:“李宝槐,我们下去吧,这样冒冒失失地进人家的船楼,不好。”
“崔生,你不要怕。”
小姑娘伸长了胳膊在他肩头拍了一拍,然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低下身。
“崔生,我偷偷地告诉你,我爹可厉害了!刚才在私塾里,那些从大船上下去的人见了我爹都毕恭毕敬。一会儿我们先过去,如果不放进,我就报我爹的名字。”
小姑娘语声虽低,但语声之中却充满了骄傲。
狐假虎威?借的还是李先生的威?
崔生可不敢。
不待与小姑娘商量,拉起她的小手,便风风火火地跑下了船。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有些生气。
崔生则哈哈一笑,对她说道:“走,我带你去别处看样好玩的东西。”
“真的?”
小姑娘转怒为喜,高兴得又咬掉了一颗糖葫芦。
崔生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我从来不骗小孩。”
“崔生你真好。”
小姑娘笑了,笑得很灿烂,就像一朵开在山头的迎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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