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燕赤霞看去有二、三十年纪,  身形威猛,目正,  着素布道袍,戴书生冠,袖口、裤腿以布缠扎,腰间挂着个皮囊,手边长凳上放着个竹编箱子,箱子上又置着个包袱,可见正远行在外。

    他好奇地转向看着像是才到及笄之年的燕红,  道:“小娘子竟认得某家?”

    这话要是旁人说来必显轻浮,他质坦『荡』度端方,  倒是不让人觉着冒犯。

    燕红惊疑不定地将此人打量一番,  不太确定地道:“敢问贵客,  可是陕来的剑客?”

    燕赤霞一愣。

    燕大和马家兄弟也『露』不解。

    这个秦地大汉一口陕腔,也自报过来处,  但他一身书生,  也未携带佩剑,他们都没搞明白二丫头(燕小仙师)怎么就认定别人是剑客了。

    “正是。”燕赤霞倒也没有遮遮掩掩,  隔空冲燕红拱手道,  “不知小娘子是……?”

    “我叫燕红。”燕红狐疑地盯着燕赤霞,起身拱手道,  “曾听恩师提过世间奇人,久仰燕大侠侠名。”

    燕赤霞的神『色』看上去更加困『惑』了……他下山游历也没几年,  怎么就有侠名在外了?

    但燕红口称“恩师”,  又能一口叫破他身份,燕赤霞心知对方应是“同道中人”,也起身还礼。

    燕大心中一,  自家二丫头有神仙造化,口称大侠者必非凡人,忙笑着开口:“燕大侠自秦地来,说不得还真与我家有渊缘。我家祖上亦是秦人,前朝战『乱』时入黔避祸,家祖讳靖,字子清者是。”

    燕赤霞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上前两步道:“竟是子清叔……祖的后人啊!”

    燕大更是大喜,连忙请燕赤霞入座,双方攀谈起先祖来。

    马家兄弟见状,也不急着办事了,招呼小二提早门,又命厨房备酒水。

    燕家虽是小门小户,族谱也是保存下来了的,不识几个字的燕大不一定能说得清楚自家大闺女的名字怎么写,先祖的名字肯定记得,对了几个百年前做主迁到黔地的燕家祖宗名讳,还真跟燕家秦地那一支攀上了亲。

    燕大与燕赤霞说得热闹,坐在一旁的燕红默默打开她在命运清单里“白嫖”过的《聊斋》电影,将燕赤霞人与芯片板里弹出来的“燕赤霞”做比较,越是比较越是满脸困『惑』——完全不像啊!

    但这人又有《聊斋》话里描述的行头,又确实是来自秦地的燕姓人……就很费解!

    万万没想到自家祖宗居然跟话里的燕赤霞是一家人……更费解!

    她这一脸费解纠结的表情连燕大都看不下去了,拍了下燕红肩膀道:“别愣着了,喊族叔。”

    燕红:“??”

    “不急,大堂兄,我看小红像是与我同道,且各论各的。”燕赤霞爽快地道,“小红师妹,不知师从何方高人?”

    “恩师不许在外提及,连爹娘都不能说。”燕红诚实地道。

    这确实不算说谎,送她奇遇给她道具的芯片系统就是禁止他们这试炼者对外人道。

    “既是师门有命,那愚兄就不问了。”燕赤霞外表再像是书生,骨子里燕赵大汉的豪爽之不减,摆手道,“不知小红师妹修行的是哪一路的法门?”

    “强身健体,除魔卫道。”燕红再度诚实地答非所问。

    燕赤霞都给她搞不会了:“诶……?”

    燕红索『性』从道具栏里取出鬼手,道:“恩师要我们身体强壮,能打能扛,遇到这害人的妖魔鬼怪要消灭。”

    她手上变出苍白鬼手的一瞬间……燕大一屁股摔到了凳子下去。

    亲自担当小二端茶送水的马家兄弟好悬没叫出鸡声。

    刚端起茶杯的燕赤霞“噗”一声喷出茶水。

    『摸』到苍白鬼手会感觉到疼痛的燕红浑然不觉,龇牙咧嘴地把鬼手收起。

    末了还解释道:“这是我之前收拾的一妖物,邪门得很,碰到就会疼痛难忍,就不拿给你细看了。”

    跌坐在地上的燕大一脸呆滞,擦干净嘴边茶水的燕赤霞哭笑不得。

    他发现了,这个小师妹仿佛有点儿过于耿直……

    耿直girl·燕红也没辜负燕赤霞期待,开门见山地道:“燕师兄在此地乡集落脚,可是察觉到什么异常处?”

    燕赤霞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看向随侍一旁的地主人家,马家兄弟。

    马修明、修竹兄弟已经听出这位陕大汉也是与燕小仙师一路的高人,满怀期待地看过来。

    “愚兄欲往白云县去。”燕赤霞道,“途径此地,见黑云笼罩,似有冤魂徘徊不去,进集来观望,是尚未发现端倪。”

    马家兄弟“啊呀”一声,连忙上前拱手作揖,道是族人蒙难,求燕大侠相助云云。

    燕氏三人又费了口舌将惊魂未定的马家兄弟劝住,此时掌柜已将二楼钥匙送来,燕红邀燕赤霞一同上楼探查,燕赤霞并不推辞,提起箱子身。

    将马家兄弟与燕大留在楼上,二人上得楼来,燕红开锁时低声道:“师兄,你是不是对马家有顾忌?”

    燕赤霞意外地看了眼这个一直表现得莽莽撞撞的小女子:“小红师妹,从何说起?”

    “马家找到我家前,先请过一位唤做申婆婆的苗家神婆来看。”燕红放慢开锁作,低声道,“申婆婆似乎发现了什么,并不愿『插』手此间事。”

    燕赤霞深知华夏大地奇人异士无算,倒也不怀疑燕红口中申婆婆是否装神弄鬼,点头道:“愚兄确实有许疑『惑』……集中冤魂阴淡薄,不似凶煞厉鬼,如何能害青壮?”

    马家集办过三场白事,年事已高的族马治芳还罢,马身毅年轻盛,马国齐正当壮年,是怨鬼缠身也多不过重病一场,如何能害至尸骨无存?

    “燕师兄觉得不似厉鬼作『乱』?”燕红好奇道。

    燕赤霞笑着摇头:“若真有厉鬼,此地不是这番盛况了。”

    燕红若有所点头。

    燕赤霞看出燕红似乎有欠缺经验,想她小小年纪,倒也没有怀疑,为燕红解『惑』道:“寻常小鬼近不得刚直善人之身,若能小鬼所害,必是心中有鬼,又或是受鬼物所『惑』,不壮,胆不勇,方能鬼物趁虚而入。”

    燕红神『色』一怔,恍然道:“竟是这样!”

    “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是这个道了。”燕赤霞又摇头道,“但世人多好子,轻易不肯承认心中有愧,你我若想从马家人口中问出根源来,必是千难万难。”

    燕红不由回头看了燕赤霞一眼。

    她有明白,为什么《聊斋》话里,燕赤霞会拒绝与宁采臣亲近,称自己“『性』情孤僻、爱清静了”——这位燕师兄,想来遭遇过不少各『色』人等。

    “我也晓得马家人估计没有说实在话。”一伸手推开门,燕红一转头认真地对燕赤霞道,“不过既然晓得有事发生,总不好不闻不问。若真是如师兄你所察觉那样乃是冤魂索命,那在其造下更多杀孽前及早将其度化,也是一桩善缘。”

    燕赤霞神『色』容,惊讶地看向这小女子。

    他还以为会随身携带妖魔残肢的燕红会是“除恶务尽”那一派道统中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话来。

    定了定神,燕赤霞微笑着道:“小红师妹此想倒是与愚兄不谋而合。”遂抬脚跟上。

    酒楼二楼地方不大,有四个隔间,马身毅当日失踪时坐的是最里一个。

    马家人事后搜寻时,楼下的小二、掌柜、乃至在楼下喝酒的家族人都声称未曾见过马身毅下楼,在后院(茅房所在地)洒扫的仆役也坚称当日根没见过马身毅。

    换言之……马身毅当日很可能才刚从包间出来在廊上遭遇了不测,经营酒楼的马家兄弟这才会连二楼都不敢再让人上来。

    时隔多日,燕红、燕赤霞再度踏进这条廊。

    时值正午,炽烈阳光洒到站在开放廊上的两人身上,但两人还是感觉到有阴风拂而来,吹得人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有股臭味?”燕红皱眉道。

    “仿佛是。”燕赤霞抽了下鼻子,低头看看手里的箱子,见并无静,到廊边,抬手去『摸』墙壁。

    刷过清漆的木板墙壁上,略微有湿意。

    黔地不似两广那般闷热『潮』湿,这条廊又是开放格局、受烈日直晒,燕赤霞顿觉不对,抬手朝进廊内深处的燕红喊道:“小师妹,且止步——”

    “啊?”燕红回头,往前抬起的脚落下。

    这一脚踩下去……燕红的脚竟悬停在半空,离地尚有一掌距离。

    燕红“诶?”了一声,低头看向脚下。

    她脚上穿着如履平地靴。

    靴子底部看似悬浮半空……但确实踩着了什么东!

    心念电转间,燕红立即后退半步,掏出三张镇鬼符。

    两张贴到右侧墙壁上,一张贴到左侧护栏上,呈三星阵势,可鬼物显形,并具备破除鬼遮眼之功效。

    三星阵成,廊上没来由地刮起一阵阴风。

    阴风散去,原空无一物的『露』廊上,悄然出现一具侧卧干尸。

    这干尸斜躺在第三间包间门前,头朝楼梯口、脚朝内,目狰狞,仿佛死前曾受过极大惊吓。

    尸身上那套褪『色』的青布长衫,还留有不少重叠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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