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掀开了斗篷,露出妍丽的眉眼。
不是宋积云是谁?
暗沉的牢房里,她白皙的面孔仿若美玉莹莹发光。
王太太不由矢口道:“你怎么来了?”
宋积云盈盈地笑,道:“我也是来探望王老爷。”
王太太愕然。
宋积云已越过她朝王主簿走去。
王太太忙追着折了回去,就看见王主簿正双手紧抓着粗木站在栏杆前。
“宋姑娘?!”他皱眉着,不明白宋积云为什么会来这里。
“王老爷!”宋积云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温声道,“我听下面的管事说,王太太找您家的舅老爷找到我这里来了,我这才知道,原来您家舅老爷离开梁县,谁也没有知会。
“我心里咯噔一声,琢磨着不会你们家舅老爷离开梁县的时候,把他名下的产业全都盘给了我,他不会也没有告诉您一声吧?”
“你说什么?!”王主簿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失声道,“我的小舅子把他名下的产业卖给了你?”
他当然知道自己入狱后,肯定有人会打他财产的主意。
可他万万没想到得手的居然会是宋积云。
在他的心里,宋积云只不过是个有点小手段的闺阁女子,她能守住宋又良留下来的家产,也不过是因为宋大良和宋三良都太蠢了。
如今看来,他还是太小瞧她了。
他目光阴沉地望着宋积云。
宋积云却笑吟吟从身后的郑全手中接过了一个黑漆描金的匣子。
“有前门大街的铺子十二间,有后门大街的酒楼一间,茶叶铺子一间,还有昌江码头的仓库十六间,良港村的良田六百亩,陈湾的良田三百四十亩……”她打开匣子,清点着匣子里的地契,“还有这朝天坞的五个山头,全种的是松材,我们景德镇的瓷行就没有哪家不争着买朝天坞出产的松材烧窑的。”
这些全是王主簿寄在他小舅子名下的产业。
几乎是他全部的财产。
他的血止不住地汩汩往头上涌,抓着粗木栏杆的手也瑟瑟发抖。
而旁边的王太太已经尖叫一声朝宋积云扑了过去,嘴里还嚷着:“不可能,不可能!阿弟他不可能这样对我的!”
旁边的狱婆眼疾手快把她拦住。
她却身子一软,两眼发直地瘫坐在了地上。
王主簿看也没看她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积云。
“你想干什么?”他道,“你不会以为他把这些产业卖给你,就是你的了吧?朝天坞的松材没有了我,未必能卖得出去。那可都是些杂松。”
杂松出油不多,烧窑的时候火力就没有出油的松木那么强,那么持久。
当初窑厂争着买朝天坞的松材完全是为了巴结奉承他。
“原来你心里都清楚啊!”宋积云不以为然地道,把地契收了起来,将匣子递给了郑全,笑眯眯地道,“可架不住他们便宜啊!”
她还高兴地问王主簿:“你猜,这么多产业,你们家小舅子卖给我多少钱?”
王主簿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儿臂粗的栏杆被他抓得吱吱作响。
宋积云红唇轻吐,一字一句地道:“一万两。总共一万两。不过是我们家的窑厂烧两窑高档瓷的银子。”
王主簿知道会很低,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低到这个份上。
那可是他一辈子汲汲营营积攒下来的家当。
他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透不过气来。
偏偏宋积云还不放过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在那里感慨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们家小舅子会开这么低的价。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别人家的鼓使劲的敲。反正又不是自己赚的,不心疼。”
“闭嘴!”王主簿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低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小心得意忘形,一脚踏了个空!”
宋积云微微地笑着,半点也不烦,道:“您与其担心我会不会一脚踏空,还不如多想想您要怎么脱身吧?我可听说了,县丞告主簿,您这官司惊动了整个江西官场,连三司的大人们都知道了,说要严查呢!”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称“三司”,通常只有大案、要案才可能让他们共同审理。
王主簿呼吸一滞。
宋积云却笑着在那里摇头,道:“可怜,树倒猢狲散。您关在这里,也没个体己的给您传话,您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王主簿喉头泛腥。
他相信宋积云特意来大狱一趟,不可能仅仅就是为落井下石。
只要宋积云在他身上还有所图,他就能和宋积云谈条件,他就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
“宋小姐特意来一趟大狱,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吧?”他故作淡然地望着宋积云。
宋积云闻言仿佛恍然大悟般,道:“您不说,我还真忘了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王主簿松了口气。
只要有需求就能谈条件。
他静静地看着宋积云。
宋积云笑道:“我是来还礼的啊!”
王主簿不解。
“来而不往非礼也!”宋积云上前两步走到了囚住王主簿的栏杆前,压着声音低低地笑了数声,“您在西岭别庄送了一份那么大的礼给我,我寻思着,我怎么也得回份大礼给您才是。”
她问王主簿:“你喜欢这份礼物吗?”
“你……”王主簿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嘴角翕翕地指着宋积云,半晌没有说话。
宋积云冷笑,转身离开。
她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扑通”声。
宋积云回头,看见直挺挺倒在牢房地上的王主簿。
她撇了撇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
牢房外,刚刚还飘着点小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天空中一碧如洗,显得格外的明亮。
宋积云回到宋府,发现门外的墙脚下蹲了六、七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其中还有两个相貌极其普通的姑娘家。
她很是奇怪,刚问了迎她的吴总管一句“这是怎么回事”,那几个汉子一窝蜂的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叫着“郑全”,那样子,像和郑全是失散了良久的亲戚似的。
郑全也呆住了,道:“二师兄,十六师弟,你们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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