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小屋里传来女子的声音,应该有些激动,因为,声调很高“你们要外头的包装做什么?这是药,外头只是个木头盒子,谁还吃木头啊?你先说这药是不是真的!”
只听一个老者说“药,老朽查验过了,确实是真的。现在这样,我们也能收,不过,您说的三千两,恐怕不行的。”
“怎么就不行了?谁吃药还看包装?”
“姑娘,不瞒您说,这个药,非常珍贵,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那些人家讲究的很,一切的包装、收据,都得有!要在保安堂,谁买走的都有登记呢。您瞧,这药丸上,有小的编号,而外头的箱子的某处,也会这个编号的,不仔细看发觉不了。而且,箱子上,还有标注的记号……诸多细节加在一起,更能保真,也显得郑重,我们,也才能卖出价高呀。否则,银子都给您了,我们赚什么呀?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可真事儿多!不就是一个药嘛!那……要不这样,你先把银子给我,我给你写个欠条行不行?回头,再把箱子拿来就好了嘛。”
那老者说“那个倒不用,您只需把药丸留下,我们先给您二千两。等箱子来了,再付您五百两。一共二千五百两,您看可好?”
“五百两,不是说好三千的吗?您还要付我一千才对。”
“姑娘,我们药店经手,也要有得赚呀。这七丸药,有可能一次卖出去,也有可能分次卖,造成的积压……可不是小数。我们为东家打工,投入二三千两,总有有赚才说得过去。”
那女的很不耐烦“你们可真是小气,我这么信任你们,都没去别的地方问!”
这一会,林之萱心里暗恨,太大意了!
当时一听二千两就乐疯了,还是应该多找几家的!
“你们要是不给三千两,我可要走了。街尾就有家同和堂,我再去他家问,不信他家不给!”
老师傅的声音却一点也不着急“姑娘要是愿意的话,去问问也好。不过,我们都是做这行的,规矩都是一样的。他们要是给得高,东家也不愿意啊。况且都是同行,你高我低的,坏了规矩,到时大家都不好做。您说是不是?您要不放心,就去问问吧!只一条,您出了这个门,再回来,这药,我们还得跟刚才一样的检查一遍!药是入口治病的东西,半点马虎不得啊。”
林之蒙眼睛瞪着转呀转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师傅见多识广,心中暗笑,仍旧诚恳又和气的说“而且,您看这药丸做的多精美?您也看到我们铺子里的药了,寻常的,可做不成这样。得极珍贵的,才会这么细致的包装呢。总是查来摸去的,不光影响药效!到时,药丸看起来不干净,不整洁,也会影响价格和销路。姑娘,您要是听老朽的,就按刚才的办。不听呢,您就去问同和堂。只是……那同和堂,也不是伙计和大夫可以辨别真假的。也得有专门的大师傅,您要没提前约,没大师傅接待您,今天,估计也是出不了手的。您要是不急,慢慢询问也好。毕竟不是小数,差几天,或者就差上百两银子了……多小心不为过。”
他要不这么说,林之萱肯定就去别处问了。
但是,她能不急吗?
万一被祖母发现了,那可怎么办?那这事儿就不成了了!
嗯……反正也是白来的。
就算只卖十两银子,也比那个病秧子吃下去变成屎强!
于是点了头“那这么着,这七丸,二千一百两。回头,箱子再拿来,你们再付五百两。”
那老者说“那……便罢了。姑娘是个有决断的!令人佩服啊!”
林之萱被夸的高兴了“那就快拿银子吧!”
老者说“咱们还得签个东西……”
“签什么?我可不签任何东西!”林之萱尖声说。
“哦,是这样啊……姑娘,这药的来源……您做得了主吧?”
“做不了主,我能拿到这儿来吗?”林之萱矫情而又傲气的说。
她都激动了,二千一百两啊!
“哦。那便罢了,取银子来……”老者吩咐旁边的人。
林二老太太在旁边听完,“嗷”的一声,出了小门儿就扑了过去。
上去就揪住林之萱“你这个畜生啊!你这个坏心肠的死丫头!枉你哥哥对你这么好,我对你这么宠爱,你就这么毁这个家啊!”
二老太太一把揪上她领子,另一手就开打。
一下把林之萱打蒙了,她尖声叫了起来……
这一回,林二老太太可真是恨极了,打耳光,揪头发。把她头上的发钗全扯下来……
“我打死你个小畜生。”老太太不停的打她。
那大师傅吓一跳“这……这……快放开。别打了。”
林之秀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大师傅,您快出来,别碰着您。”那小老头,赶紧溜了出来。
巧儿在旁边看着,吓傻了,尖叫……动也不敢动。
林之萱长这么大,没吃过亏。
以前犯了错,老太太数落几句,她还得还半天嘴。前几天鸡毛掸子抽了两下,就够可以的了,事后她还讹了老太太二十两银子。万万没想到还有被这么揪着打的时候,还是在外头!
老太太最要脸了,这次可是……
她害怕了“祖母饶命,祖母我错了!我不敢了……”
老太太打得都没劲儿了,可还不肯停手。
“别打了祖母,您要打死孙女儿吗?”林之萱头发掉了下来盖了一脸,鼻子流了血,衣裳也乱了。
林二老太太愣了一下,手放了下来“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
那大师傅说“你们有事,自己回家去说!要再在这里闹,我可要报官了。”
林二老太太一听,这事儿可不能经官,厉声对林之萱说“你给我回去!”
又转头跟林之秀说“秀丫头,你来看看这药对不对。”
转脸去拉林之萱。
林之萱这才明白过来,二千多两银子飞了,还挨了打。
她哪里肯回去?一屁股坐地上,撒上泼了“我不回去,回去你要打死我。出人命了啊……救命呀!”尖声叫起来。
她知道二老太太最要脸面。现在闹出来,趁机要些处好。
不然回去怎么办?
老太太想拉她起来,可折腾这么一会儿,一点劲儿都没有,哪拉得起这个撒泼的人?
林之秀却不理她们,上来看了看药,都对,转脸厌恶说“林之萱,你不害臊,我们还害臊呢!你们俩把她拉上车。再叫就把嘴堵上!”
南燕劲儿大,两步过来,一拎,就拎起她来。然后一扭胳膊,半推着她,就出了药店。
周围不少人在围观,指指点点。
林之萱一路叫嚷,但挣扎不开。鞋都掉了一只,转眼就到了车跟前,南燕一使劲儿,就把她扔进了车里。
东云跟巧儿说“把她鞋捡起来,你也要我把你扭着扔上车吗?”
巧儿脸色煞白,哆嗦捡了鞋,也上了车。
老太太脸色灰败……让林之秀扶了出来,上了车。
林之萱躺在车底,她动不得,又怕又怒,浑身疼,呜呜的哭着。
没几步就到了家,林松已经回来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在焦急的等。
看她们进门,赶紧迎过来“怎么了?祖母,您去哪里了?秀妹妹……妹妹?这是……”
他吓坏了,祖母神情恍惚,妹妹蓬乱的头发,一脸血,林之秀一脸严肃。
林之萱被南燕拖下车又拖进院儿,她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
她站在林松面前,恨恨的瞪着他,嘶喊道“都怪你!都怪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好人!?你有病,该死就去死,拖累我干什么?”
林松晕了“这又是怎么了?”
而老太太一听,又冲上来“我打烂你这张臭嘴。”
林之萱嗷儿的一声,坐在地上,蹬着腿,大哭大闹“这个家,有我说话的份吗?从来都是重男轻女!既然不想要我,那还生出我来做什么?人家都有衣裳穿,有首饰戴,偏偏我,什么都没有!这个家这么穷,都怪你这个痨病鬼!拖累我们……连父母都让你克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呢!”
老太太一听,腿一软,也坐在地上。
林松气得都喘不过气,但看到祖母这样,又赶紧来扶“祖母。”他眼泪流下来。
老太太起不来,推开林松,喃喃的说“这么多年,谁对你差了?每回要这要那,当不当要的,最后也都到了手。你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当,祖母也只说你几句。你哥哥每回病了吃药,你就要折腾一番,他是你亲哥哥啊!要是有个三长二短,你和我,还能活吗?”
“不能活就都去死!就是死,我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林之萱冲老太太吼着,脖子的筋都胀起来了,鼻涕眼泪口水流得满脸,真像疯了一样。
林二老太太指着她骂“你这个孽障!真不懂事啊!呜呜……可怜我儿死得早。我这个老婆子没用,我没用啊……”她拍着地哭。
林松拉着老太太袖子,看着在地上翻滚的妹妹,真的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有这样的个妹妹。
转头,看着旁边安静的林之秀。
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一个妹妹呢?
“秀妹妹,这是怎么了?”他低声问。
林之秀嘲讽的一笑“林之萱,可真是本事。她偷了你下个月要吃的药,拿去药铺卖,被祖母抓个正着!”
“啊?!”林松傻了。
他这两个月,是多少年没有过的轻松。
他喜欢这种感觉,盼望着下个月,再吃一个疗程,好好的去秋闱。他经过这一病,一好。心态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比过去,要明朗,要宽厚。想事情,深刻了许多。最近,他的师傅都对他刮目相看。
要是保持住这种状态,中举肯定是没问题的。
到那时,家里情况就要好多了。
可没想到啊!他满是悲哀的看着那里打着滚儿,哭嚎不止的亲妹妹。
这么多年妹妹的百般折腾,对他说各种伤心的话,他当时气得要命,但过后,也都没太放在心上。
女孩儿家,矫情些,也是有的。
林家长房,日子过得那么好。女孩子们衣食住行,明显京城大家闺秀的模样。祖父那辈是亲兄弟,现在两家却相差这么多,妹妹不开心,可以理解。
就算弟弟林柏跟她生气,无法排遣,最后离家出走。他也只是想,不在一起也好,省得一天天吵架,惹祖母伤心。
但此刻……他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叫“恨”的感觉。
他任泪水在脸上,颤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知道不知道,那药对我有多重要?我是你哥哥呀!是你亲哥哥!卖二千两银子是不少,可买几件首饰,添几件衣裳,能改变你的生活吗?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你知道不知道,就连秀妹妹,弄这些药,也是不容易的啊?!”
他早向富裕的同学打听过了,一说这个药,同学两眼放光,家里能存上三丸五丸的,都牛气的很。
他还没听他们说,谁一吃就是二十一丸的……
林之萱一咕噜坐起来,她衣裳脏乱,头发搭在脸上,泪水混着胭脂和血,让脸一塌糊涂“不容易?你以为她是好人?!那么贵重的东西,她为什么给你一个病死鬼?打小又没见过,还是隔着房儿的,她能有什么好心眼儿?止不定憋着什么坏呢!?一家子让人家卖了还感恩戴德的,你们有多蠢自己都不知道!!”
她又转身对着林之秀,林之秀站在那里,淡淡的对她笑着,无声的说:你也有今天!
林之萱看她的样子,恨得要命“她对咱们好?那她那么多衣裳首饰,为什么不给我?!要看她的珊瑚钗,她竟然当众就拒绝我!她没把我放眼里,又凭什么会对你好?!你这个蠢货病死鬼!林之秀,都怪你!挑唆我们家不和睦,你这个贱人,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她声音又尖又利,两眼瞪得好大,一副想抓死林之秀的样子。
老太太闭着眼,眼泪就那么往下流,浑身无力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林之秀笑道“我没给你?那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林之萱一愣,她身上穿的,还真是林之秀给的料子做的。
给她气的,开始脱衣裳。
当着一家子下人,男男女女……老太太差点晕了。
林之秀笑道“我看你是发癔症了。叔祖母,别让她这么闹了,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您看,松堂哥好不容易把气色养好了,现在又惨白的。”
老太太一听,赶紧坐起来看长孙。
林松果然是惨白的脸,嘴唇都没血色了。
“松儿,你可别着急,别急。药都抢回来了,你别生气啊,快,快扶祖母起来。”
林松满脸是泪,听话的扶起二老太太。
林之秀对叔祖母身边的李婆子说“劳烦妈妈找个空房间,把姑娘先关起来。叔祖母,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老太太默默点头“秀儿,交给你吧!?”
林之秀点点头,把手里的药交给老太太。
“松堂哥,我可要做主了。”
林松默默点头,扶着林二老太太,二老太太紧紧的抱着药,两人往屋里走。
一老一少,背影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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