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蕙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发现公爹确实没有什么异样举动,譬如叫她过去斥责一顿亦或迁怒到魏曕头上,再加上魏楹又恢复了往日的无忧无虑,    殷蕙终于确信,她那个计策管用了。

    这日阳光温暖,    殷蕙洗过头后,靠在次间的琉璃窗旁,    懒懒样样地晒了场太阳。

    其实她那个办法,既是帮魏楹拖延了公爹的催婚,也是帮公爹缓和了与魏楹的父女关系。

    甭管谁对谁错,    骨肉至亲一旦吵起来,    两边都会受伤。

    上辈子,    魏楹一定是伤透了心才再也不肯回家,公爹稳坐龙椅,    也一定是悔到了极点才会失态痛哭,更不提身体名誉双双受损的崔玉。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距离公爹登基还有四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魏楹想明白她究竟要不要死守崔玉了。

    平城还是不比京城繁华,人才也不如京城辈出,如今崔玉在燕王身边如一颗璀璨明珠,    引得魏楹爱慕,等魏楹跟着公爹去到那京城之地,说不定就会移情别恋看上别家公子。

    就算魏楹还是喜欢崔玉,人家崔玉可能会看上别的姑娘,在平城崔玉没有官职,    克妻的名声吓退了女方,连公爹都不好意思再给他说亲,    四年后,待崔玉功成名就位极人臣,京城的世家们肯定抢着要他做女婿。

    身为公主的魏楹有大把才俊可以挑选,身为权臣的崔玉也有名门世家争抢,或许就各自安好了,不是非要扭在一起。

    殷蕙摸了摸头发,一点潮气也没了。

    她拉过枕头躺好。

    窗外天蓝如水。

    殷蕙又想到了公爹的大事。

    应该没什么影响,上辈子魏楹嫁去了蜀平侯府,公爹起事时蜀平侯也没有帮忙公爹对付朝廷,朝廷要蜀平侯起兵,老侯爷只道奉先帝之命镇守蜀地,不敢擅离职守,其实也就是帮了公爹。

    这辈子魏楹虽然没有嫁进周家,可周家与郭家的亲戚关系还在,郭家是完全支持公爹的,周统又在燕地待着,以蜀平侯的做派,应该还是会表面保持中立,实则偏帮公爹。更何况,即便蜀平侯出兵,朝廷几十万军马都奈何不了公爹,蜀地那点兵马来了又能如何?

    回想上辈子公爹的雄韬武略,殷蕙对公爹继续登基充满了信心。

    换句话说,如果公爹要魏楹嫁给周统只是为了拉拢蜀平侯,那他就不会因为魏楹的“一场梦”而轻易放弃。

    精神松懈下来,殷蕙就睡着了。

    为这事,她已经好几晚没有睡安稳了。

    金盏、银盏见了,静悄悄帮她盖上一条薄被,再去外面守着,不许人打扰主子。

    黄昏魏曕回来时,殷蕙还没有醒,躺在榻里边,面朝着他,眉宇舒展,一头长发蓬松凌乱,睡态香甜。

    魏曕默默看了一会儿,去院子里了,怀里抱着循哥儿,检查衡哥儿的功课。

    衡哥儿清脆的背书声唤醒了殷蕙。

    次间里光线昏暗,她一时竟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清晨。

    掩面打个哈欠,殷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朝窗外望去,就看到了槐树底下的父子三个,除了魏曕的神色过于严肃,还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幕。

    忽然,魏曕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殷蕙朝他笑了笑,下一刻就在琉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长发乱糟糟的。

    趁衡哥儿还没有注意到娘亲的狼狈,殷蕙忙缩到一旁,转身下榻去梳洗。

    她这边收拾好,魏曕带着孩子们进来了。

    “娘,你怎么睡了一下午的懒觉?”衡哥儿扑到娘亲怀里问道,“我都回来很久了。”

    殷蕙笑道:“因为娘洗头了呀,洗完头会很舒服,舒服了就想睡觉。”

    衡哥儿别的方面都乖,就是抗拒洗头,每次洗头都要费乳母一番功夫。

    对于娘亲这个理由,衡哥儿眨眨眼睛,转身去逗弟弟了。

    殷蕙无奈地摇摇头,孩子越大,越不好糊弄。

    魏曕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封请帖,递给她。

    殷蕙接过来,打开就笑了,这是冯腾的婚帖,他四月初十成亲,提前半月送了请帖来。

    “我问过父王了,可以带你与衡哥儿去。”

    殷蕙听了,心里越发踏实,公爹真的没有怀疑什么。

    也是,她掩饰得这么好,魏曕与她朝夕相处都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公爹更不可能猜到她能知道几年后的事。

    冯家同时送出了一波请帖,邀请亲朋好友于四月初十去喝他们家的喜酒。

    平城就这么大的地方,冯谡这个燕王护卫所指挥使的身份也让冯家成了平城百姓很是敬重的大户人家,所以冯家要办喜事,消息就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冯公子可是冯大人家里的独苗,据说家里催了多少年他都没成亲,这次不知看上了哪家闺秀。”

    “不是闺秀,就是潼关烤肉馍的女东家,叫廖秋娘!”

    “啊?冯家怎么同意娶这么一个抛头露面的姑娘做儿媳妇?”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廖秋娘的爹现在也在燕王身边做千户,本事大着呢,那冯公子就不是个注重规矩的,见廖秋娘长得好看,一高兴就娶了呗。”

    类似的闲话经常可以听见,更有百姓争先恐后地跑去廖家的烤肉馍铺子前,想一睹未来冯少奶奶的花容月貌。

    然而闻讯而来的百姓们只能看到两个女伙计看着铺子,廖秋娘已经不在了。

    人群当中,一个十二岁的少年郎皱紧眉头,最后看眼廖家的铺子,带着随从离开了。

    绕过几条巷子,少年郎来到一座宅子前,扣了扣门。

    门童认得他,客客气气地道:“王少爷请,我家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王韫石点点头,神色阴郁地进去了。

    来到厅堂门前,他看到了殷闻,二十一岁的殷家大少爷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面容俊朗,气度卓然,可他这道貌岸然的姿态能骗过旁人,王韫石却知道殷闻骨子里是什么货色,好色又一堆怪癖,看不上青楼里明着接客的歌姬,非要去挑拨一些良家女子。

    “火都要烧到眉毛了,殷兄还有闲情逸致品茶,真是叫人佩服。”王韫石摇着折扇,一边进来一边道。

    他不把殷闻当君子,殷闻亦知道王韫石看似青涩单纯的少年外表下,藏着一颗老奸巨猾的心。

    “什么火烧眉毛?”殷闻放下茶盏,笑着问。

    王韫石坐到他旁边,收起扇子指指外面:“廖秋娘马上要嫁给冯腾了,这事你不知道?”

    殷闻眼底掠过厉色,看向他道:“知道又如何?你觉得廖家敢把此事告诉冯家?”

    廖秋娘父女把事情捅到老爷子与殷蕙面前,算他失策赌错了,可他不信廖秋娘敢告诉冯腾真相,哪个男人能接受妻子经历过那种事?她廖秋娘祖坟冒青烟才攀上了冯家的高枝,除非她蠢到家了,才会自揭短处。

    王韫石也是这么猜的,可他最近总是心神难安,沉着脸道:“就算冯家不知道,廖十三会不会仗着他得了王爷的器重,反过来再对付咱们?”

    殷闻:“不会,他是信守承诺之人,答应过老爷子不再追究。”

    王韫石笑了下:“这都是殷兄用一年禁足的辛苦换来的。”

    这是他根据殷闻一年没露脸猜到的,还不知道殷闻除了禁足,母子俩还挨了廖十三二十道重鞭。

    殷闻皮笑肉不笑:“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王韫石:“是啊,你们殷家好歹还有位三夫人,廖十三投鼠忌器,可我们王家没有任何靠山,我真怕廖十三或冯家报复上门。”

    殷闻:“怕就离开平城。”

    王韫石:“我还真有此打算,只是我们家老爷子不敢走,说什么留在平城还能跟你们殷家同气连枝,走了,廖十三或许会直接杀上门,哎,去年抗击金兵,廖十三若能为国捐躯该多好。”

    殷闻冷笑,这种梦他也做过,可惜廖十三命大,在鬼门关晃了几次都能化险为夷。

    “对了,你们家老爷子什么时候回来?”王韫石问道,“他回来就要摆寿宴了吧?我爹的意思是,希望殷兄在殷老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让咱们两家重归于好。”

    殷闻垂眸看茶,淡淡道:“等他回来,我会想办法。”

    王韫石打量他的神色,啧啧道:“真是便宜你那个庶弟了,听说你们老爷子这次出门把他也带上了,莫非他还想器重一个外室子不成?”

    殷闻笑了,看着他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韫石连忙给他赔罪,识趣地告辞。

    殷闻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攥紧了手中的茶盏。

    三月底,冯腾可以休息一日,冯夫人还想找儿子商量婚宴琐事,谁知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

    “这孩子,以前就不着家,怎么都快成亲了还这样?”冯夫人对丈夫抱怨道。

    冯谡悠然道:“随他吧,等儿媳进门,让儿媳管着他,你省省心。”

    冯夫人只能如此期待了。

    与此同时,冯腾一身灰色布衣坐在一个茶寮里,一边喝酒,一边听茶寮的坐馆老先生说书。

    派出去的两个长随前后回来,报给他两个消息。

    冯腾放下酒碗,留下一块儿碎银,带着人走了。

    春光好,王韫石今日与几个富家少爷一块儿去东山游玩,中途他要去小解,一个人钻进了树林。

    其他少爷们坐在路旁等他,等了好久不见人回来,猜到出了事,忙与王韫石的小厮进去寻人,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山坡底下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王韫石,身上的荷包不见了,人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最惨的是,众人好不容易将王韫石叫醒,王韫石不摸脸也不找荷包,冷汗淋淋地指着右腿。

    有会摸骨的少年试着一摸,惊觉王韫石的右腿竟然被人打断了!

    “什么贼人如此狠毒!韫石,你可看见对方的脸了?”

    王韫石什么也没看见,也没有心思去想,脑海里只有一件事,他的腿废了!

    殷闻人在城里,并不知道东山那边发生了什么。

    老爷子收了很多权回去,不过还是留了两个铺子给他打理,殷闻今日就一直待在一个铺子里。

    但他的心不在此处,做样子给别人看罢了。

    再过不久,江南就会有噩耗传来,他不想露出任何异样惹人怀疑。

    忙到黄昏,殷闻才带着老爷子新安排的两个护卫离去。

    这两个护卫,与其说是保护他的,不如说是老爷子派来监视他的。

    殷闻并不在意,老爷子年纪大了,早晚会把家业交给他,到那时,殷家上上下下都会听他的话。

    天色昏暗,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想到回到家里还要听父亲母亲唠叨,殷闻心中便浮起烦躁来,故意放慢了脚步。

    路过一道巷子口,突然有三道人影冲了出来!

    三人全部蒙面,然个个身形魁梧,一看就是练家子!

    殷闻亦会功夫,面对强敌,他与两个护卫同时动起手来。

    其中体型最为魁梧的蒙面人找上了殷闻。

    殷闻曾经自负文武双全,然而他少有与人动手的经验,腰间虽有佩剑,然而在对方一双凌厉铁拳的攻击下,他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而无论他的招数如何巧妙,一旦撞上对方的身躯或手臂,便犹如撞上铜墙铁壁,没伤到对方,只震得自己虎口发麻!

    “不知好汉与我有何仇怨?”注意到两个护卫只能勉强与蒙面人打成平手,根本无法分/身过来帮他,殷闻开始寻求自救之法,一边闪躲一边问道,“如果好汉只是收钱替人办事,我愿给你十倍的价钱。”

    蒙面人仿佛聋子一般,只管一拳一拳的招呼过来,终于,殷闻被其击中胸口,当即喷出一口血来!

    一旦露出破绽,他越发处于劣势,蒙面人连续三拳将他砸到在地。

    至此,蒙面人不再出拳,看着地上试图挣扎起来的殷闻,蒙面人冷哼一声,抬脚踩向殷闻的裆/部!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殷闻面容扭曲,瞬间昏死过去。

    蒙面人还想再踩一脚,另外两个蒙面人见了,突然冲过来,一左一右地拽着他跑了。

    伤人可,杀人事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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