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厚重坚固的城墙之上,    徐王妃、魏旸以及跟随他们护城的守军百姓们,都看到了远处归来的燕王骑兵,以及潮水般退去的朝廷大军。

    本以为城要守不住了,    燕王却如天神下凡救了大家,官民们如何不激动,    如何不振奋?

    “燕王”之声,一时响彻平城。

    喜悦过后,    徐王妃命守城军民迅速清扫战场、修缮城墙,她与魏旸走下来,迎上了进城的廖十三。

    廖十三站到母子二人面前,    解释了燕王去晋地寻援兵的经过。

    说得简洁委婉,    其实就是燕王凭借与晋国公李超的私交,    这边请李超喝酒,那边派人出其不意地围了国公府,    把李超的妻妾子孙都抓了起来。李超本就念着与燕王的交情,并非死忠朝廷,    再被这么一逼,可不就乖乖投靠了燕王。

    徐王妃暗暗笑丈夫的无赖,不过,生死关头,    谁又能计较那么多。

    她亲自去向李夫人赔罪。

    李夫人坐在马车上,早将城里城外军民一起忙碌的场景看在眼里,燕王有勇有谋又有民心,得了晋地的十五万铁骑后更是如虎添翼,这天下,    应该就是燕王的了。

    因此,她哪敢给徐王妃脸色看,    率领一家老小下车朝徐王妃、魏旸行礼。

    宾主和睦,徐王妃随着李夫人一同回了王府,同时也将危机解除的好消息带了回来。

    殷蕙继续缝手上的中衣,平城之困解除后,再过一阵子,公爹等人会回来过年。

    无论燕王的三个护卫所、郭啸手下的十万禁军还是新增的由晋国公李超率领的十五万铁骑,都是常年在边关历练的悍勇之师,朝廷那边的将士疏于作战,哪里是这三军联合的对手。

    吴剑的辽东大军与燕军交战几日,惊闻金国陈兵辽金边界,不顾吕隆的挽留连夜离去。

    吕隆在燕王手里节节败退,最后驻兵德州,以期朝廷调遣援军,来春再与燕军大战。

    燕军打了一年,也需要休息整顿,燕王便率领大军回到平城外驻扎,他与魏曕、魏昡以及崔玉、冯谡父子等城内武官骑马回了平城。

    此时已经是冬月底了,燕王回府,徐王妃带着一家人来端礼门前迎接家主。

    天很冷,也有风,可是看着马背上的三父子,王府众人个个都露出了最真挚的笑容,看燕王的目光也更加崇敬。

    察觉王爷朝自己看来,李侧妃一边笑一边擦了擦眼角,只是没等她擦完,燕王便移开视线,下马,大步来到徐王妃面前。

    “辛苦你了。”燕王紧紧地握住徐王妃的手。

    如果不是徐王妃守住了平城,一旦平城失守家人被俘,朝廷拿家人逼他就范,他不降是苦,降了也是苦。

    徐王妃在城墙晒了那么久吹了那么久,本就不再年轻的脸越发染了风霜,可她的眼睛很亮,笑着回望燕王,轻声道:“幸不辱命。”

    夫妻同心,话不必多说,燕王又去与魏旸、魏昳以及孙儿们说起话来。

    殷蕙一手牵着衡哥儿,一手牵着循哥儿,视线早黏在了魏曕的脸上。

    一年不见,这个在战场上忙碌奔波的男人,果然如记忆中那般,留了胡子,也是没时间清理,鼻子后来战事平定,进了京城,魏曕也就一直留着了。

    他长得好,留胡子显得更沉稳如山,只是明明才二十六岁,为何要扮老呢。

    上辈子殷蕙不敢劝说魏曕修胡子,这辈子……

    殷蕙就朝魏曕笑了笑,等着吧,今晚她亲手帮他清理。

    魏曕觉得妻子笑得太灿烂了,就算想他,当着一大家人的面,也该矜持些。

    “爹爹!”

    衡哥儿、循哥儿没给爹爹娘亲太多对视的机会,争先恐后跑到魏曕身边。衡哥儿是真想爹爹了,循哥儿其实都快记不起爹爹了,可哥哥天天都会提到爹爹,他就知道自己有个爹爹,这会儿被哥哥一带,也就不管眼生不眼生,该扑扑,该抱抱!

    魏曕刚刚还觉得夫妻之间要矜持,对儿子们就不一样了,一手抱一个,眼中也露出笑来。

    “爹爹有胡子了。”衡哥儿摸了摸爹爹的胡子,再看看四叔,嗯,四叔也有胡子。

    魏曕又笑了笑,嘴角扬起的轻微弧度恰好被胡子遮掩。

    这时,燕王发话了,还是让大家各自回房团聚休息,晚上设家宴!

    说完,燕王直接携了徐王妃的手,朝存心殿走去。

    其他妻妾、子孙就分别往西六所、东六所走。

    魏曕、殷蕙想先带孩子们去静好堂陪陪温夫人,温夫人见儿子好好的就放心了,儿子性子冷,去静好堂也全靠儿媳找话说,何必多跑一趟呢,还是先陪儿媳妇跟孙子们,回头她想知道什么,找儿媳妇问就是。

    “回去吧,明早再来请安。”温夫人笑容温柔。

    魏曕想起京城的舅舅一家,决定先瞒住母亲,免得母亲担心。

    魏昂那人,一边出手对付藩王,一边又想要名声,对燕王府的姻亲并无雷霆手段,舅舅家最惨,也只是关押入狱。

    目送母亲走远,魏曕刚想去看妻子孩子,就对上了魏旸、魏昳含笑的目光。

    两位兄长自然是想从他这里知晓这一年的战况。

    魏曕再去看魏昡,这小子,早抱着八郎与四弟妹走远了,老五也跑去了崔玉那边。

    “三弟走,咱们兄弟久别重逢,先去大哥那边喝一杯。”

    魏昳热情地道。

    魏曕只好让殷蕙先带孩子们回去。

    殷蕙再不满也得保持笑容,衡哥儿眼看着爹爹被大伯父、二伯父带走了,小脸就沉了下来,满是失望。

    殷蕙低声道:“爹爹他们有正事要谈,衡哥儿别急,谈完爹爹就回来了。”

    衡哥儿忽然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

    殷蕙揉揉儿子的脑袋瓜,娘仨先回了澄心堂。

    等啊等,过了半个时辰,魏曕终于回来了。

    殷蕙心想,如果不是魏曕话少,可能还要多耽误半个时辰。

    衡哥儿、循哥儿再次围到了爹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魏曕再话少也被逼成话多了。

    殷蕙并不掺和,坐在一旁笑着看着、听着。

    一直到吃完午饭,孩子们的兴奋劲儿才平复了下去。

    水房抬了水来,送到西边的浴室去。

    魏曕这才让两个儿子去歇晌。

    衡哥儿恋恋不舍的:“今天我想跟爹爹一起睡。”

    循哥儿完全是哥哥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

    魏曕就看向殷蕙。

    殷蕙故意看不懂似的,笑道:“我给你们爷仨铺被子去?”

    魏曕继续看着她,眼底跳跃着只有她能感受到的火。

    殷蕙不敢再逗他,对孩子们道:“爹爹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明天再陪你们吧。”

    衡哥儿懂事地牵着弟弟走了。

    兄弟俩一走,魏曕让殷蕙先去内室等着。

    军营条件简陋,洗澡也难以讲究,今日他得好好洗一洗。

    殷蕙就在床上坐着,旁边放着她给魏曕做的中衣,男人在外面拼命,她怎么都该有所表示,又有什么能比亲手缝的中衣更能表现出一个妻子对夫君应有的思念、关心?

    殷蕙对这件礼物非常满意,帕子香囊都太小了,中衣又大又贴身。

    过了两刻钟,魏曕终于洗完过来了,黑发擦得半干绑在头顶,薪留起来的胡子倒是微微中和了他脸上的冷。

    “这么久了,有没有受伤?”殷蕙站起来,一边走向他一边关心地打量他身上。

    魏曕目光微变,突然开始解中衣,然后转过去,露出后背给她看。

    上面多了几道刀疤,有深有浅,有新有旧。

    打赢了,说出来多简单,过程却是那些未曾上过战场的人难以想象的凶险。

    殷蕙从后面抱住他,唇印在一条发白的疤痕上,发白,说明结痂刚脱落没多久。

    “一定很疼吧?”殷蕙低低地问。

    魏曕握住她的手。

    疼是疼,但在战场上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顾得上疼,四面八方都有刀枪砍过来刺过来,慢一步便要送出性命。

    “还好。”

    魏曕转身,抱起妻子去了床上。

    为什么打?为的就是还能回来,还能看到母亲孩子,看到她,还能让一家人继续做人上人。

    纱帐垂落,帐内光线更暗。

    魏曕眼中的妻子,还是那么白,那么美。

    殷蕙眼中的夫君,更威武了,更有力量。

    无论将来他会变成什么样,至少此刻的魏曕,是燕王最英勇的儿子,是燕王大军中一员虎将。

    一个能抵御敌国的武将,一个能保护妻儿的男人,殷蕙愿意给他,无论他要多少次。

    魏曕确实累了,放纵过后,他抱着殷蕙一起睡了过去,直到黄昏,金盏、银盏担心主子们赴宴迟到,叫醒了二人。

    殷蕙坐起来时,旁边魏曕还躺着。

    殷蕙在他脸上看到了疲惫,打了整整一年,又怎么可能不累?

    “要不要我服侍您穿衣?”殷蕙笑着道,特殊时候,她也会真体贴人。

    魏曕看着她的笑脸,顿了顿,坐了起来。

    殷蕙摸了摸他下巴处的胡子,还是那么柔柔地笑着:“晚上回来,我帮您修掉。”

    魏曕不由地摸了摸自己养了一年才开始成形的胡子,看着她问:“为何要修?”

    殷蕙直言道:“显老。”

    魏曕却觉得稳重些更好。

    殷蕙看出他的意思,又道:“没原来好看。”

    魏曕脸色微变。

    殷蕙继续:“亲起来也不方便。”

    对上她嫌弃的眼神,魏曕终于妥协了:“修就修吧。”

    左右回到战场上,很快就能重新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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