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口头上定好了新太子的人选,    就让四个儿子退下了,之前在哪里当差就还去哪里。

    四兄弟走出御书房,到了外面,    魏昡笑着朝魏曕贺喜道:“恭喜三哥,以后咱们兄弟就都听三哥的了。”

    魏暻也笑着看过来。

    他是最小的弟弟,    大哥在时是无疑的太子人选,大哥走了,    前面还有三个哥哥,怎么也轮不到他,所以魏暻从来就没有惦记过什么。这是理智上的分析,    感情上讲,    魏暻也很钦佩自己的三哥,    他相信,父皇肯定早就选中了三哥,    刚刚那番质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魏曕沉默寡言,    不会在皇帝老子面前谦虚,也不会跟弟弟们客套,默认了两个弟弟的道喜,他看向二哥魏昳。

    魏昳的心啊,    又憋屈又酸!

    这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按照情理,父皇问谁他们兄弟都该谦虚一番吧,怎么到了老三那,老三直接就说想当了?更可气的是,父皇也没有再商量商量,    真就让老三当了!

    心里五味杂陈,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魏昳只好强颜欢笑,也朝魏曕道喜。

    魏曕看得出这位二哥有些念头,不过那都不重要。

    如果四弟要跟他争,或许还会有些麻烦,二哥志大才疏有心无胆,过段时间也就认了。

    “去当差吧,大哥才走,你我兄弟当全力替父皇分忧。”

    魏曕道,率先朝前走去。

    定太子的事目前只有永平帝、海公公以及四兄弟知道,鉴于永平帝还没有下旨,四兄弟都没有与同官署的官员们透露,也不曾跑去知会各自的母妃。宫里处处都是父皇的眼线,他们四处张扬,有失端重。

    当然,魏曕是最不该张扬的那个,刚封太子就迫不及待四处吆喝,本也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魏昡、魏暻奉行的是稳重行事,至于魏昳,他心里还有一点点希望,希望父皇当众宣布时,大臣们会站出来反对。

    对外不说,王爷们回到家里肯定要聊一聊的。

    湘王府。

    “这么快就定好新太子了啊?”

    福善站在魏昡身边,一边接过他脱下来的蟒袍一边惊讶地问。

    魏昡点点头,道:“早定早好,免得人心惶惶。”

    别说二哥了,自从大哥死后,他的心都燃起过一团火,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理智告诉他,有三哥在,那位置不可能轮到他头上。

    皇位啊,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百姓们不敢觊觎,他是皇子,距离龙椅只有一步之遥,怎么可能毫不心动?

    没有三哥,魏昡肯定要争,有三哥,魏昡输得心服口服。

    福善认真地打量自己的男人,在魏昡擦脸时,她从后面抱住他,轻声问:“父皇更喜欢三哥,你会不会不舒服?”

    魏昡动作一顿,旋即笑了:“论父子情,父皇对我们兄弟都一样,但太子那位置,有才者居之,父皇英明,三哥亦当之无愧。”

    福善笑了,她敬佩蜀王,更替三嫂殷蕙高兴,可她也更喜欢自己的丈夫了。

    草原上的男人们角斗,有人输了,仍然潇洒,有的人输了,酸脖子酸脸的,看得讨人厌。

    她很高兴,魏昡是前者。

    “我只是先跟你说说,旨意没下来之前,你别对外张扬。”

    “知道啦,你去换衣裳,我去叫厨房摆饭。”

    桂王府。

    魏暻也单独与妻子王君芳说了此事。

    王君芳思索片刻,道:“父皇肯定早就有了决断,叫你们去书房,只是想看看你们的态度罢了。”

    魏暻:“是啊,三哥是最合适的人选,二哥谦虚,父皇正好跳过他,三哥明白父皇的心思,果断接了,我与四哥则是心服口服。”

    王君芳默默地看着他。

    魏暻笑笑,握住她的手道:“三哥不苟言笑,行事待人却公允,父皇选三哥,也是我们兄弟之福。”

    二哥就不说了,四哥年轻容易冲动,将来三哥登基,既不会无故打压兄弟,又不会宠信奸臣让兄弟们忧心政事。

    他想得开,王君芳也就笑了。

    楚王府。

    魏昳一回府脸就沉下来了,不叫伺候的人跟着,气冲冲进了内室。

    纪纤纤闻讯而来,就见魏昳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脱下来的外袍随便丢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纪纤纤坐到床边,稀奇地问。

    魏昳不想说话。

    纪纤纤推了推他的胳膊。

    魏昳瞪过来。

    纪纤纤又不怕他,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关心道:“谁给你气受了?”

    魏昳憋屈啊,对外不能说,也只能跟妻子倒苦水了。

    纪纤纤听完,同样憋屈起来,再看魏昳,真是哪哪都不顺眼,忍不住戳他的肩膀:“这种节骨眼你谦虚什么?煮熟都送到嘴边的鸭子你不要,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魏昳躲开她的手,捂着肩膀道:“怪我吗?如果父皇叫你过去,问你想不想做太子妃,你敢说想?万一父皇没想让你当,你还惦记太子妃的位置,那不是大逆不道?”

    纪纤纤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公爹那张威严无比的脸庞,尤其是那双犀利的眼睛。

    虽然气魏昳错失良机,纪纤纤也不得不承认,她也不敢在公爹面前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野心。

    “都怪老三!哼,从他送父皇那幅画的时候我就该看出来了,他早就惦记太子的位置了,所以处处巴结父皇!”

    纪纤纤看过魏曕的那幅画。

    画得可真好啊!以前她只知道魏曕能带兵,没想到丹青也那么出众!

    再看魏昳,脸没魏曕俊美,身形没有魏曕挺拔,功夫不如魏曕,功绩不如魏曕,连文采都不如!

    公爹真是临时起意吗?

    纪纤纤突然深深地怀疑起来。

    再说了,就算公爹只是临时起意,都已经说了让魏曕做太子了,还能改不成?

    “认了吧。”纪纤纤忽然叹了口气,肩膀也矮了下去。

    魏昳难以置信地看过来,纪纤纤平时骄傲得跟个小凤凰似的,现在竟然甘心屈于人下?

    纪纤纤嫌弃地看着他:“我不想认,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是能让你勤于练武把一身的肥肉减下来,把武艺提上去,还是能让你去刑部断案如神,去户部开源节流?亦或是让你把侧妃妾室们都遣散了,像三爷那样对妻子一心一意,对孩子们悉心教导?”

    让魏昳与魏旸比,魏昳真就只输在不是嫡出,与魏曕比,简直是自取其辱。

    魏昳脸黑了,提醒纪纤纤道:“那些都是虚的,能不能做储君,还得看大臣们支持谁,论身后的势力,老三能比得过我?”

    纪纤纤当然也希望如此,她难道不想做太子妃?

    可是,文武百官那么多,魏昳身后的大臣能占几成?就算占了五成,公爹有了决断的事,大臣们敢干涉?皇太孙魏昂登基时,整个金陵的大臣都支持魏昂,结果呢,金陵还不是被公爹率领的铁骑给攻破了?

    “行,反正这事明日早朝父皇多半就会宣布了,你真能压过三爷,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纳多少美妾我都不拦着,倘若父皇心意不改,以后你什么都听我的。”纪纤纤冷哼道。

    魏昳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我现在还不够听你的?谁家王妃敢拧自家王爷的耳朵?”

    纪纤纤:“拧耳朵也没见你收了色心!怎么,大哥为何死你心里真的没数啊?我管着你还不是为了你好?都一把年纪了,你不怕死在哪个女人的肚皮上,我还嫌丢人呢!”

    嘴上骂着,纪纤纤的眼圈却红了,魏昳的身形越来越像魏旸,好色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哪天真死了怎么办?

    纪纤纤一边打他,一边抽搭着哭起来。

    奢望归奢望,魏昳已经做了大半辈子的老二了,被魏旸压是压,被魏曕压也是压,纪纤纤也早就习惯了,如今都到了做祖母的年纪,纪纤纤只求平安。

    魏昳看着她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哭得鼻子都红了,忽然就想到了魏旸的尸体。

    妾室有什么好,真正关心他的,只有发妻。

    “好了好了,不管我能不能做上那位置,明日都把那些没生过的妾室歌姬放出去,以后再也不添新人了。”

    魏昳抱住纪纤纤,低声哄道。

    纪纤纤撇撇嘴:“鬼才信你。”

    蜀王府。

    相比于其他三座王府,蜀王府里平静得就像无事发生。

    魏曕回到家里,仍旧是先洗脸更衣,再陪妻子与孩子们吃饭。

    今日是魏衡当差的第一日,去的是翰林院,年前朝臣们休假前,永平帝亲自给他安排的地方。

    殷蕙就问问长子在翰林院都做了什么。

    魏衡挑着一些趣事说了。

    魏曕像往常一样默默吃饭,殷蕙与孩子们自动忽略他。

    饭后,魏曕检查魏循与魏宁的功课,已经当差的魏衡,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热闹。

    魏宁悄悄瞪他。

    魏衡笑笑。

    检查结束,三兄妹一起告退。

    魏曕随着殷蕙去了后院。

    正月十六的夜晚,空气冷冽,月光却皎洁,殷蕙忍不住放下兜帽,频频望向那玉盘似的月亮。

    有风吹过来,魏曕帮她戴好兜帽。

    殷蕙笑着看他:“不冷。”

    魏曕去握她的手,果然热热乎乎的。

    他当差忙,殷蕙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很快就进去了。

    洗漱完毕,夫妻俩躺进被窝。

    今晚的魏曕沉默而热情,殷蕙想,可能是前阵子都在哀悼太子,他憋狠了吧。

    一夜好眠,次日醒来,夫妻俩都神清气爽的。

    送魏曕出门时,魏曕摸了摸她的头,眼里透出一丝愉悦。

    殷蕙莫名脸热,老夫老妻了,又是在人前,他没事摸她脑袋做什么?

    注意到安顺儿与其他下人都低下了头,殷蕙嗔了魏曕一眼。

    魏曕笑了下,出门上马,扬长而去。

    殷蕙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今早的魏曕怪怪的。

    宫中,大殿之上。

    先处理完一批政事,等大臣们都没有事情禀报了,永平帝朝海公公使个眼色。

    海公公便从袖中取出两封圣旨。

    第一封圣旨,先是缅怀孝诚太子的薨逝,然后就是册封孝诚太子的长子魏徵为靖王,赐靖王府居住。

    一身麻衣为孝诚太子服丧的大郎走到大殿中央,泣声领旨谢恩。

    大臣们彼此交流个眼色,再看向现任镇国公徐策。

    徐策是徐清婉的弟弟,也是大郎的亲舅舅,长得很像老国公,魁梧健硕,不怒自威。

    面对大臣们打量的眼色,徐策只是眼观鼻鼻观心。

    曾经徐家支持皇太孙魏昂,导致被永平帝厌弃,全靠祖荫才能继续位于京城勋贵之家的前列。此时若再冒出来公然反对永平帝的决定,继续拥护一个皇太孙,那徐家就要真的倒了。

    如果四位王爷无能,拥立皇太孙也值得,可蜀王、湘王都是有功之王,桂王亦是人中龙凤,哪轮得到孙辈?

    徐策都不为外甥争取,其他大臣们更不会去犯永平帝的忌讳。

    唯一的皇太孙已经死了,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皇太孙。

    等大郎回到原位,海公公扫眼下方,展开第二封圣旨。

    这道圣旨,便是册立新太子的圣旨。

    圣旨乃永平帝亲手所书,用一连串的溢美之词夸赞了他的三子蜀王魏曕,从魏曕少时的勤勉恭孝夸到魏曕为王的种种功绩。功绩大臣们都知道,蜀王的孝顺他们却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当年永平帝牙疼得要命,竟然是蜀王举荐的神医,还在永平帝康复期间亲自伺候床前。

    百善孝为先,从永平帝的口吻中大臣们听出来了,论孝顺,魏曕排在五位皇子的最前面。

    一个皇子,既孝顺,又贤德,文能治国武能开疆拓土,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储君择贤而立,也算合乎情理。

    少数几个“立长派”悄悄看向了楚王魏昳。

    魏昳听完圣旨,终于明白了,父皇真的早就属意了老三。

    他敢忤逆父皇吗?

    不敢。

    眼见龙椅上的父皇朝他看来,魏昳再无他想,率先跪下,拥护父皇的决定。

    永平帝就笑了。

    老二虽然没出息,偶尔还像他娘一样没有自知之明,但乖还算乖的,不敢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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