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澜惊愕之下,有口难言,沉吟半刻,才续上前面的话,声音哽咽:“舅舅已经……大不好了?”

    “殿下误会了。”

    安宁一听这话,知道孟舒澜是见了皇诏想岔了,连忙解释,“圣上身体虽不如年少气满,但也算得康健,并无大碍。”

    “那便好。”

    孟舒澜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可转念却又想不明白,“既然舅舅身体尚好,怎就将……”

    说着,孟舒澜一顿,望一眼窗外,收声略过到嘴边的词,而接上之后的话,“再说,此物要托付,也该交由两位表兄,怎送到我手上来了?”

    “圣上心中自有定夺,老奴不敢揣测圣意。”

    安宁压低了声音,“既是圣上交由殿下的,殿下好生收着便是,别的还是莫要多问。另,此物乃是暗中所取,在时机到来之前,万不可叫第四人知晓。”

    孟舒澜眉峰成川,低沉着声音问安宁:“可是京中出什么事了?”

    安宁迟疑一二,觉得皇帝将皇诏都交给孟舒澜了,可见对其是信任有加,有些事告诉他,叫他心里有个准备的也好。

    思及此,安宁便将温哲贤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的事,以及皇帝对于郭佑宁的怀疑,一一告诉了孟舒澜。

    说罢,安宁又叮嘱孟舒澜一句:“总之,圣上对殿下寄予厚望,还望殿下不要辜负圣上一片厚爱才是。”

    孟舒澜颔首,指尖搭在暗匣之上,想着安宁说的事,心中五味陈杂。

    舅舅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彻底清洗这朝堂了。

    也不知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送走安宁,孟舒澜犹豫再三,终是叩开暗匣,取出皇诏,却见其下,还压着一封信。

    孟舒澜展信,却见其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皇权若覆,可取而代之。”

    孟舒澜大惊,迅速展开皇诏速览,心中惊疑不定。

    皇诏上所言确是即位之时,但却并未明确写下由谁即位。

    也就是说,这份即位诏书是无主的。

    反是得此诏书者,皆可凭此即位诏书,堂而皇之地登基为帝!

    怎会如此?

    孟舒澜迅速收好皇诏,百思不得其解,连安宁都不知晓的密信上所言的字词,一遍遍在心头浮现,搅得他心浮气躁。

    皇权倾覆……

    皇权倾覆!

    孟舒澜脑中灵光一现,霎时恍然大悟。

    皇权,温家。

    温家在推翻前朝时,势力比起另四家,反而是最弱的。

    五家为防建国后,落得个良弓猎狗的下场,便推了势力最弱的温家上位,如此温家若想动其他四家,便力所不足。

    其余四家又各掌实权,相互掣肘,在建国之初确是因此让战乱后的武安迅速恢复,甚至渐趋繁荣。

    但随着五家打天下的一代人离世,为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五家的后辈渐少交流,也各自起了心思。

    只是因为各家势力的平衡,谁也没有把握能够在打破平衡后确保自己的不败之地。

    这百年间,也就相安无事地处下来了。

    各家暗地里的小动作自都是有的,但至少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如今,因为晏家的落魄,李家的倾覆,这维系了百年的平衡,终究还是到头了吗?

    又或者,其实晏、李两家的落魄,早就在某人的算计之中了?

    温家历届帝王,除当今皇帝之外,别无兄弟姊妹,亦无旁支后裔。

    这是否,又是谁早就算好的?

    一切的一切,只为了这最终的时机,取温家皇权而代之,集五家权柄于一身,将分散各家的权势拢归一处?

    五位皇子,三位早夭,好不容易活着长大的,一个造反被杀,一个突发意外下落不明,唯一剩下的嫡皇子,却因背后党羽众多,又从众皇子的死中获利巨大,反倒成了众人眼中屠戮手足的暴虐之人。

    但若只是如此,皇帝也不至于写下这样的信来。

    怕只怕,有的人,是动了斩尽杀绝的心思。

    斩草除根务须尽。

    多年来,连外嫁的公主都没逃过被屠刀灭尽亲族的命运。

    如果此人,或者说此人所在的世族,自开国以来就已经在布局。

    那此次这可遇不可求的机遇摆在眼前之时,温哲翰这温家仅剩的独苗,恐怕凶多吉少。

    或许不止温哲翰,便是身上有一半温家皇室血脉的自己,恐怕都生死难料。

    孟舒澜沉眼看着信纸上短短的一行字,万千的思绪自心头过,繁杂一片。

    又十日,晏清初步整治好原羌国遗留事务,率大军返回西疆休整,以待随后进京述职。

    孟舒澜将安宁前来宣旨,说皇帝责令其无须上京述职,返疆后即刻前往北疆告职上任的事,说与晏清。

    晏清不解:“这岂非是落朝臣口实?”

    孟舒澜垂睫,道:“左右怎样都是那帮言官说的。既然是圣上的旨意,你照做就是。倒也省得回京,去听那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嚼舌根子。”

    朝堂之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言官们,此时正面红耳赤地同皇帝争议。

    “圣上,这远征大军大胜归朝,一则扬我国国威,二则也是方便论功行赏、交接军务。这是历来的规矩,怎可以随意更改?”

    皇帝不以为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直守着先祖们传下来那点儿死规矩,不结合时政有所调整,那就是照本宣科,要不得。”

    “圣上,这随意更改祖制,那可是对先祖的大不敬啊!”

    皇帝瞥一眼拿祖制说话的大臣,道:“朕以为,先祖心有丘壑,断不是会为这点儿小事计较的人。倒是爱卿,莫要以己度人啊!”

    说话的大臣,被皇帝暗戳戳说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气得脸色涨红,正要再开口反驳,却又听皇帝道,“先祖的规矩,不也是活着的时候立的?如此,等朕百年之后,朕的规矩,不也就是祖制?”

    皇帝一句话把群臣堵得没话说。

    能说啥呢?

    说皇帝能长生不老永生不死,还是承认皇帝早晚会死?

    说啥都得罪皇帝,还不如不说。

    拿祖制说事儿是说不过去了,便有大臣转换思路,又道:“先祖立制,皆是由诸位大臣商议而后定。圣上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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