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逢看了还垂首站在原处的黑衣人一眼,开恩般地自鼻子里哼出一声,“滚吧!”
黑衣人飞快地走了,许相逢却没出密室。
“吴放的事被抖搂了出来,北疆必定被翻个底朝天,之前的那些人都不能用了。”
空荡的密室里,只有许相逢一人,他却依旧冷着调子,把话讲出了声,“颜仲祈已经死了,郭佑宁自顾不暇,就一个老头儿和一个黄毛丫头,你们雪原总不至于连老头子和奶娃娃都搞不定吧?”
除他之外并无人影的密室里,在许相逢这句话落下之后,却响起了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雪原会出兵拖住北疆的兵马,但你也得记住,事成之后,许给我们的好处。”
“丞相大人,应该也不希望您与我们往来的书信,被公之于众吧?”
许相逢朝着躲在暗处不露面的斜了一眼,嗤道:“本相给贵部的好处还不够多吗?”
“一码归一码。”
隐在黑暗里的人冷声笑着,“我们总要养足了兵马,才能为您办事,对吧?”
许相逢冷哼一声,“只要你们能拖住北疆的兵马,待本相成事以后,自会遵守承诺,助你一族成为雪原十二部的王。”
“那就先谢过丞相大人了。”
那人扬了调子,不太纯熟的武安话掺着古怪别扭的口音,“只是为了说动其余十一部的人同意攻打北疆,咱们可是花了大力气。丞相大人总要——再给我们点甜头,我们才能更尽心不是?”
许相逢目光一沉,盯着那人藏身的地方,开口却带了点儿笑声,“你们若有本事拿下边疆三城,将北地给你们也没什么不可以。”
“丞相是爽快人!”
那人捧了他一句,却得寸进尺,“但北地苦寒,甚至不如同为边境的荆城一半丰茂……”
许相逢眼神更沉,“还是那句话,你们有本事拿,尽管拿去。”
听许相逢答应得这么干脆,那人反而起了迟疑,“丞相大人,似乎对我们很不看好啊?”
许相逢倒也没想着瞒着他,“北疆边境是三城联防,漠城之后便是一马平川之地。北地和荆城作为边境第一道线,其中只要丢了一道,郭佑宁就算再自顾不暇,也绝对会亲临漠城指挥。你应当清楚,那是谁教出来的人——不要命的打法,可是他们那群人的传统。”
“没有本相牵制郭佑宁,你们连北地、荆城的边都不一定沾得上。”
那人沉默了很久,才放低了声气,有了些讨好的意味,“现在边疆三城不是已经交给那个黄毛丫头了嘛!只要丞相大人牵制住郭佑宁,我们定然全力助大人消减北疆的军队。”
“若是能拿下边疆三城,对北疆的势力也是个打击不是?”
那人说着又好像怕许相逢误会,连忙又补充道,“大人放心,我们拿下三城,也是为了牵制北疆兵马,不会继续进犯。等大人稳定住中原局势,我等自会退兵离去。”
至于要拿到什么条件退兵,那可就说不准了。
许相逢抽了抽鼻子,敛下眼盖住一抹冷笑,毫无诚意地恭维了一句,“那就静候阁下佳音了。”
“我也预祝丞相大人能得偿所愿。”
那人同样客套着,“事不宜迟,我就不多留了。”
密室里一阵窸窣之后,许相逢冷沉的脸忽地勾起一个阴狠的讥嘲,低声骂了句,“蠢货。”
能耐不大,野心倒是不小!
连兵械钱粮都要靠自己施舍的蛮夷,竟也妄图吞下三城来跟自己谈条件?
真当能击退西戎,拿下羌国的晏清,是全靠老将扶持的毛丫头?也不想想,他这亏吃在谁身上!
不过,他们这么没脑子也好,正好让他们去跟晏清斗。
若是能除去晏清这个隐患,倒是省了自己的麻烦。就算不能除掉她,拖住她,等自己腾出手来,要收拾她也不难。
这样想着,许相逢抬手在一面墙上敲了一敲。
不多时,又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出现在密室之中,“主人有何吩咐?”
“晏齐威还跟方樵在方家别院?”
他记得大约两个月前,晏齐威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搬去了方樵府上,之后又跟着方樵去了京城郊外方家的温泉别院疗养。
晏清离开京城后,晏齐威就已经基本没什么用处了,他本没想将人怎么着,只叫人盯着动向。
如今若是晏清要坏他的事,也就该将晏齐威扣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若能拿下秦蓁其实是最好的,可以他在北疆的人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雪原的那些人能做好自己本分就不错了,更不必指望他们能帮一手!
现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晏齐威捏在手里,好歹他作为晏清的长辈,多少能牵制她一二。
更何况他不是想给他儿子报仇,毁了这温家的江山,败了晏家的名声?
若是好好利用,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许相逢在心里盘算,却听黑衣人开口回道:“晏齐威确实还在方家别院,只是进了方家别院没几天,晏齐威突然病情恶化,一病不起。因为是恶疾,方樵说恐传染人,就将其单独锁在了院儿里,看诊送药、衣食起居等,都是方樵及其身边两个亲近的药童在处理,别的人一概不准靠近院子。”
“突发恶疾?”
许相逢重复着这四个字,脸色阴沉的难看,“还是见不得人的重症,他这可是病得巧!”
想起两个月前,自己从宫里得到的消息,许相逢目光一凝,“他之前是不是见过什么人?”
黑衣人顿了下,答话的声音都带了些小心翼翼,“晏齐威在搬去方樵府上的前一天,有一个自称是晏齐威远方表侄的人来找过他。两人谈话过后,晏齐威急火攻心吐了血,正好方樵来给他看诊,遇见这事就将人带回了方府。”
“那么巧就偏在这个点上来了个远方表侄,急火攻心搬去方府住了没两天却又去了京郊别院,还得了不能见人的恶疾……”
几乎是每说一句,许相逢的脸就黑一个度,到最后更是如同天边黑云,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可真是巧啊!”
黑衣人匍匐在地上,尽全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却依旧没能让许相逢忽视自己,“如此重要的事,竟瞒而不报,你知道下场吧?”
黑衣人顿时抖如筛糠,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这一届的竟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废物!坤武,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不行了。”
阴恻恻的声音语调平淡,却让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抖得更凶了。
“属下办事不力,回到堂中会自请责罚。”
一个沉稳的声音忽地在密室中响起,“至于这些废物,属下亦会好好处置,主上不必为这些废物费心。”
“你的这些废物,可是给这盘棋,带来了不小的变数。”
坤武转眼盯着地上的黑衣人,“是属下的过错。以后这种残次品,定然不会再出现在主上面前。”
许相逢看了他一眼,“之前的那个,再去些人盯着。这一次,决不允许失手。”
“是。”
坤武应下,随后一探手按在黑衣人背上。
惨叫紧跟着一声清脆的脊柱碎裂之声响起,却在片刻后成了“嘶嘶”的嗬气声。
鲜血从黑衣人被拔掉舌头的口腔里涌出来,跟他扭曲面孔上的泪水裹成一片。
许相逢看着滴在地上的血,皱了眉头,“别弄脏我的地方。”
“是属下疏忽,之后会让人来清理干净的。”
坤武一手将瘫软在地上抽搐还未断气的黑衣人捞了起来,一手胡乱将黑衣人被拔出来的舌头塞进黑衣人衣襟里裹着,以防鲜血再次滴落,才向许相逢请示,“主上可还有别的事要吩咐?”
许相逢朝他一摆手,“处置这些废物去吧。”
坤武应下,拎着半死不活的黑衣人,在许相逢离开密室之后,才从暗道退出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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