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音去了旁边的耳房找青芝,悄悄地问她:“蒋英涵的丫鬟可有什么异常?”
这阵子小姐让青芝对蒋英涵的丫鬟逢春多留意,青芝自然不敢忘,一直盯着。
听宴音这么问,就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忙说道:
“昨日今日都不见逢春,但蒋小姐又没带其他的丫鬟,奴婢就知道逢春应当是出去了,就悄悄出去寻了一圈,昨日她果然在盯着小姐,今日却彻底不见人影了。”
那交诗之事看来蒋英涵是知道的,所谓的兰舍张虞,只怕是她从外面带进来的,之后又是她领着一群人往后院走,对宴音没从房间中出来似乎十分讶异。
种种迹象,不是她还能有谁。
果然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宴音眼中全是冷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宫里的腌臜手段她不是不会,只是不屑于用,更何况是对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但是蒋英涵此举实在是恶毒,竟想毁了她的清白,幸好遇上了霍南疏而不是梁意……
无论如何,她必须给蒋英涵一个教训。
那边厢蒋英涵也不大快活,跟她出来的几个小姐都对她有了几分不满。
说什么有好戏看,就是带她们到太子殿下面前咋咋呼呼的吗,她们今日可是没有精心妆饰过。
甚至有气量狭小的,只以为蒋英涵拉人去给她做陪衬,要在太子面前露脸的呢。
孙叙叙见她们一边抱怨一边进来了,并不抬头,只是手上的书卷很久了也没翻一页。
不多时宴音也回来了,仍是那身明媚的鹅黄,日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晕,两颊透着溶溶红晕,美得令人切齿。
就算知道此时不少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宴音也恍若不觉。
从前在深宫之中,她是贵妃,多少双怨毒的眼睛盯着,她早就习惯了,宴音,就是在别人的嫉妒里活着的。
她施施然坐回了位置,容易柔荡开来的衣料也安分地垂落着,一举一动挑不出任何破绽。论贵人威仪,这些没见过多少大场面的小姐在她面前当真是不够看的。
蒋英涵看着她又重新安然地看着《平水韵》,算计落空,她心火燎过半难受。
都是逢春那个贱人,明明说自己看清楚了,回去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蒋英涵恨恨往外瞪了一眼,逢春见了,登时面色青白,两股战战。
宴音美目轻轻一撩,自然将诸事看在眼里,只假作不知,仍是少女天真烂漫的模样。
东横院中,姜负雪刚到书院,坐在后院一间空屋之中,面前跪着的正是宴音先前遇到了女子“张虞”。
“当时为何没有及时阻拦?”姜负雪手指轻叩在桌案上,这话是问霜败的。
霜败听见这声,知道姜负雪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忙将头压得更低,道:
“派去看着宴小姐的人打不过这女子,才匆匆来寻了我,本以为来得及,未料宴小姐已跳了窗,被霍小侯爷偶然路过所救。”
霍南疏……姜负雪修眉皱紧,对这名字不掩反感,前一世他对宴音的心思绝不普通。
“她可还好?”他问。
“看着是没事,”霜败久久不见姜负雪说话,悄悄抬头,看到他面上森森的寒意,忙又补了一句,“已回了书舍看书,夫子让她起身回话,句句回答得宜。”
姜负雪听见这句,仍未放下心来,一杯热茶坐到变凉,才垂眸看向那跪着的女子,眼中淬满了寒冰:“把她处理干净,你去领罚。”
这回霜败应得利落:“是。”
下学回家坐在马车上,宴音还想着今日发生之事,突然,走到半程,马车颠簸了一下,听了下来。
青芝掀开帘子往外头看,是两驾马车相撞,对面的车夫已经跳下了马车,正抱歉地和周叔说话。
“是姜家的马车……”青芝回头轻声说道。
自那日雨后,她就打听到了姜负雪的身份,认出了外头马车上的姜氏徽记。
听到青芝的话,宴音也掀开了帘子悄悄往外头看。
这一看,就对上了姜负雪那双湛湛流光的凤目,他也正巧掀开了帘子,宴音又赶快将视线转到别的地方去,心不住地怦怦跳
这是一处安静的街道,两旁是屋宅,因没有街市,来往的行人也不多,一处事故没有引起争吵,便无人围观。
她忙放下帘子,在马车中坐立不安起来,余光无意间扫到角落里挂着的竹叶伞,对了,正好趁现在将这把伞还给他!
宴音拿下那把伞,摩挲着上头的竹叶纹,才又掀开了帘子,探出头去想说话——
竟直接看到了姜负雪的脸,他何时走过来的!
二人此时距离很近,呼吸相闻。
宴音看着眼前瑰丽的少年,一时回不过神来,滞愣在了原处。
“你可有恙?”他开口,声若环佩琳琅。
“啊?”她又是不懂。
“可有人欺负你了?”姜负雪明知故问。
马车也是他让车夫撞的,只不过是要来看看宴音可还安好,更期盼着,她有委屈可以和自己说。
宴音杏目微圆,傻傻问道:“你怎么知道?”
姜负雪自然不能说他一直派人盯着宴音,于是便扯谎道:“舍妹亦就读鹿岑,她向我提及,今日蒋家小姐说要带人看你的笑话,我便来问问,你可无恙?”
为什么姜负雪的妹妹会跟他说自己在书院的事啊,宴音有点不明白。但是听到姜负雪担心她,宴音又是开心又是有点酸溜溜的。
虽然今日算得上是生死一线,但平安解决了,她也就不去想了,可一旦有人来关心自己,那份委屈便放大了,更何况是姜负雪来问。
若不是为着遇见他,自己怎么会来遭这个罪呢。
这么想着,她有点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都怪这个人,蒋英涵想作弄她,难说不是因为姜负雪。
那日在书肆她可听得真切,蒋英涵都爱慕到亲自跑书肆去买他写的诗了。
姜负雪看着她漾水的眸子投来不满,眼尾微红带着泪意,疑心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他心下有些不安,又心疼,修长白皙的手抬起,想拭一下她的眼尾,又怕唐突,到底是压了下来。
她直言问道:“你妹妹为何与你说我的事?”
姜负雪道:“是我问起。”
这样吗?宴音没想到他竟是这个回答,心里气恼褪去,羞怯了起来,小声问道:“为何,为何要问起我?”
这……姜负雪来不及回答,又听到她凶巴巴问一句:“你难道喜欢随意乱问人姑娘吗?”
宴音说完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得过分,正要道歉,
“只,只问起了你,旁人与我无关。”姜负雪被她这突然的质问,也结巴了一下。
他的回话让宴音更加羞窘,心更是抑制不住,跳得更快。
“那日你所赠的伞,多谢……”不知道说什么,宴音双手将伞递了出来。
姜负雪低头看着那伞,纤纤玉指映衬着竹纹,雅致又好看。
他又将伞轻轻推回去:“可否留着?”
“为何?”
“若再下雨,撑着这伞,算作我在为你蔽雨可好?”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话语……更是直白。
宴音听入耳中,登时红彻了一张芙蓉面,她低头及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忙带着伞退回了马车中去。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沿着街道慢慢前进,这一回,宴音终于愿意,那张脸仍布满俏红,姜负雪仍旧要看着马车走远,才重新坐上了车。
大靖朝风气开放,男女成亲之前,悄悄来往也是有的。
马车碌碌前行,青芝看着含羞带怯的宴音,又是惊奇又是担忧。
她觉得自家小姐国色倾城,和那有才有貌的姜公子十分相配,但却没料到他俩进度如此之快。
青芝接过伞又重新挂好,才问:“小姐,你与那姜公子是什么情状?”
“青芝,你说,他是不是也心悦我?”宴音歪头枕在臂上,小声问道。
青芝伶俐:“也?小姐你钟情于姜公子?”
宴音揉捏着裙裾上缀着缠花珠子,鼓着脸颊说:“是我在问你呢。”
“瞎子都看得出来,姜公子对小姐你有意吧,只是……”
宴音忽地抬起头来:“只是什么?”像雪地里探头的白狐。
“只是,姜家会赞成你们在一块吗?”青芝是个爱打听的,自然知道姜氏背景深厚,这种高门大户,只怕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这个……应该会吧。”宴音犹豫着说道。
她又想起了前世姜负雪二十好几了也未成亲,想来不是个会被长辈逼迫牵绊的人。
若是他的心悦之人,他一定有办法娶回去的。
那个人,会是自己吧?宴音双手拍了拍还有些热意的脸颊,有些不要脸地想。
是青芝说的,瞎子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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