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疏上前,横刀。
一人将上前的打手统统拦下,少年墨发张扬,身手骁健,动作之间,只闻铮铮刀声。
宴音眼睁睁看着他在刀光中穿行,即使应付自如,也看得她心惊肉跳,不敢吸气。
他手腕翻转,带动唐刀在半空划了漂亮的一圈,利落割断了几根裤腰带,掉落的裤子限制住了对手的步子。
宴音却忙捂住了眼睛,霍南疏唐刀划过才想起她还在看着,虽然方便,但也不该用这招。
就听他尴尬轻咳了一下,长臂拉过一打手扔了过去,那些人被裤子困住,本就站不稳,老大一人扑将过来,撞得他们跌摔在了地上。
打手们见势不对,裤子都不打算扯起就要逃走,霍南疏早留意了他们想要奔逃的方向。
寒芒一现,带头逃跑的那个捂住手腕的断口,哀嚎不止,余下的已是两股战战,瘫软在了原地。
这时,街对面就冲过来一队衙役,京兆尹来得也快,不知是谁听到动静去报了衙门。
京兆尹对京中权贵如数家珍,就算是刚回盛京不久的小侯爷也不例外,赶紧上来问是出了什么事。
宴音听到了声音,手才慢慢放了下来,就看见霍南疏在和京兆尹说着什么。
接着京兆尹招手,衙役上前将人捉拿了起来,那些个打手只是收钱要取了主簿家小姐的命,没想到碰到了硬茬,又不敢自戕,就都被抓了回去。
霍南疏走向宴音,虽然未及弱冠,但宽肩窄腰的身形也已经有了压迫感,何况他还握着那把滴血的唐刀。
宴音看着他滴血的刀还在奇怪,往那群被抓的打手看去,就见其中一个的手腕被齐齐砍断了,碗大的豁口,血流了好大的一滩,看得她脸都白了。
霍南疏见到她的神色,迟疑了一步,收刀回鞘,才到她面前说道:“走吧,我送你到家门口。”
不用宴音点头,害怕的青芝早已匆忙扯紧她的袖子了。
眼看马车被踢倒在一边,马也不知跑到哪去,是不能坐了。就留了周叔在原地等着,她们回到家后再遣人重新拉马来套上。
三人顺着街道慢慢走回去了。
看着霍南疏又恢复了沉默的样子,宴音有点不自在,她方才的神色好像是嫌弃他的刀一般,这人不会是生气了吧。
她开口说道:“你已经是第三次救我了……”
嗯?霍南疏偏头看她,高高的马尾垂落身前,少年如黑曜石的眼睛里显出迷茫。
糟糕,她把前世的事也算进去了,慌忙找补道:“我说的是两次救了我的命,还帮我找回了衣服……”
“帮小姐找衣服,”这时候轮到青芝不懂了,“找的什么衣服?”
这人总是在不该敏锐的地方敏锐,宴音无奈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霍南疏这才了悟,只淡淡说了一句:“不用谢。”
“你的刀……我能看看吗?”宴音说道。
刀吗,她不害怕?
霍南疏举过拿把刀,宴音垂眸看它,刀鞘漆黑,没有一点装饰。
他缓缓拉开,金声玉振,清鸣不止,就算是宴音这种半分不懂刀的人,也知道这是把好刀。
“好厉害!”她忍不住赞叹道。
霍南疏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还有很多把。”
原来她刚刚没有嫌弃她的刀。
宴音看着少年舒展的眉头,就知道他方才的沉默,是因为觉得自己嫌弃了他,现在夸一夸他的刀,那冷沉的情绪完全消散。
看起来很凶,但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
她拿出在宫中多年混迹的素养,将没内涵的对话延续了下去:“都是这样的刀吗?”
他这才像开了话匣子,说道:“不是,还有陌刀、障刀、苗刀……”
宴音眼瞳微亮:“你都会?都能耍得像刚刚这么俊?”
“嗯。”他点头,张扬的马尾在也跟着点了一下。
说话间,就看见了宴府的匾额。
“我到……了。”她回头想请霍南疏进去用茶,就见旁边已经空了,人走得干脆利落。
这个人,说送她回家就只是送她回家啊,连再见都懒得说……
剩下两人一起进了府,青芝说道:“小侯爷倒没有别人说得这么凶神恶煞嘛,我在耳房听到其他丫鬟说,原本还担心呢,现在一见,就是性子冷了点,人还挺和气的,还有点憨憨的。”
宴音奇怪:“其他人说了什么?”
“我在耳房里听说的,小侯爷虽是出身不凡,幼时却是在佛寺长大的,为的就是镇压他的邪性,等武陵侯爷接回来又直接丢到了军队里去,最苦的地儿,跟茹毛饮血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在军队里拿人头都是头一位的,可见邪性是一点没压住,现在到了书院也未消停,寻衅打架,像未开化的野人一般……”
青芝絮絮叨叨说着,宴音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前世霍南疏确实有玉面修罗的名头,也曾听闻,霍南疏的常山军打仗凶悍血腥,被女真称为带来死亡和绝望的凶兵。
女儿遭袭的消息,宴荣安自然听说了,刚下值就火烧火燎地跑回来了。
见宴音好好的,也没哪受伤,也没受惊吓的模样,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随即又怒道:“天子脚下,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宴音不想他太过担心,只说道:“此事已交由京兆尹大人查,相信很快就会有个结果的。”
青芝和宴荣安描述了当时的状况,又补充道:“幸好有小侯爷出手,不然真是……”想想就后怕。
宴荣安撑着腿坐下,忙道:“很是,很是!可真得好好谢谢人家啊!对了,小侯爷大名是叫什么?”他得好好写个请柬。
青芝看向宴音,
“霍南疏。”宴音说道。
“霍南疏啊……”宴荣安又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起身拍拍脑袋出去了。
这名字怎么了吗?宴音有些奇怪他的反应。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宴荣安才忽然跑过来,说道:“乖女,我想起来了!”
宴音端碗喝汤,随意问道:“想起什么了?”
“那个小侯爷小时候是不是在云北的?”
霍南疏好像确实是从云北回来的,她点了点头。
“是不是还在佛寺里当过小和尚?”
“是啊。”
他双掌一拍:“哎呀!你们小时候一起玩的啊!”
宴音莫名其妙:“啊?”
宴荣安说话时手舞足蹈的:“你忘了,我曾去云北走过两年商,那时你也跟着我东奔西走的,当时我们就住在佛寺边上……”
“有吗,几岁?”她开始怀疑自己了。
“九岁的时候,”宴荣安道,“碍因,他是碍因啊!”
宴音差点把汤喷出来:“什么爱音?”
“我说的是那个小和尚,那时候小侯爷的法号,叫碍因。”
“这……”怎么品着不对呢。
“那时候你经常拿这个名字笑话,说他取这个名字,就要听你的话,还说他是你的小跟班,你才九岁,人家都十岁了,但他好像不太聪明……”
宴荣安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后来你磕到了脑袋,我就后悔带着你到处跑了,咱们就带回了江南啦。”
宴音放下汤碗,仔细回忆着,好像隐隐约约,是有这么个事。只是在云北生活的记忆实在模糊,她只记得有个小和尚和她玩,但脸是记不清了。
“乖女,你那时候怕自己磕傻了,就在那抓着人家的手说傻话,他怎么扯都扯不开啊。”宴荣安此时回想起那小和尚努力抽手的样子,啧啧有声。
“拉着他说什么?”她有不好的预感。
宴荣安仔细回想,学了个大概:
“你是这么说的,呜呜呜碍因,我完蛋了,大夫说我待会就要失忆了,要不是失忆就是傻了,以后只怕讨不到十个八个夫婿,你就给我打个底,以防万一,当我的童养夫吧……说完了就紧紧扯着了人家的手,不答应还不撒开。”
十个八个?她那时候这么凶悍的吗?
宴音面色如同见了鬼:“他答应了?”
“那自然是答应了,你把人家整治得厉害啊,你说的,他就没有不答应的,真是乖乖巧巧的一个小和尚。”
“哪成想,一回到苏州,就将人家忘得一干二净,又悄悄看江南书院里那些小子去了,没想到啊,那童养夫原来是个小侯爷啊。”
宴音有些不服,这话又从何说起,明明是那些书生有意无意在她家门口走来走去。
晚上沐浴之后,她独自趴在床上发呆。
宴父的话好像一把钥匙,让她开始回想起自己小时候随他走南闯北的日子,好像是有这么一段住在一座佛寺旁的日子。
也真听说过,霍南疏幼时曾被武陵侯送到佛寺了,到了十岁才接回去,然后又在云北的军队中摸爬了几年,到如今才回京求学。
若他就是自己小时候的小跟班,幼时的玩伴,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前世他帮自己,难道也是因为这段被她忘掉的交情吗?那也太够意思了吧!
想着想着,她的意识渐渐远走,青芝进来见宴音已经睡着了,替她掩好了被子放下帐幔,吹熄了烛火又出去了。
夜深梦甜,那些被唤醒的记忆也慢慢入梦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