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音再去书院的时候,仍是没有看到蒋英涵来书院,却早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坐在一起,边说还边往她这边看。

    特别是成伊洲,那眼神很是不善,甚至豁然起身往宴音这边走。

    看她一步步走过来,宴音有些警惕地看着,其他小姐们也在往这边看。

    她干脆问:“英涵失踪了,这事和你有没有干系?”

    她和蒋英涵是手帕交,先前蒋英涵在整个书院出丑,那眼中冒火盯着宴音的样子她也看在了眼里。

    “失踪了?”宴音只道她是丢人加上买凶不敢出现,却没想到竟是失踪了。

    成伊洲不耐烦道:“装什么装,是你报复她吧?”

    宴音不接这黑锅:“成小姐,令府是京兆尹,谁报复谁你不知道吗?她买凶当街杀人,难说不是畏罪潜逃。”

    听到“买凶”这么刺激的字眼,那边起了小小的躁动,她们都是官家小姐,蒋侍郎出了事,蒋英涵往日娇纵,如今也该夹起尾巴做人,没想到她还是这么没脑子。

    成伊洲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剌剌地说了出来,斥骂的话堵在了嗓子里。

    这件事她自然有耳闻,但打手目标实在太明确,京兆府不是查不出来,盛京当街凶险,又逢蒋侍郎被查,兹事体大,那头没论断之前,这边先按下罢了。

    “宴音,你不过一个主簿之女,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最后,成伊洲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这小姐少了些阅历积淀,狠话气势着实不太够,宴音只听过便忘了,她懒得在女儿家的争斗上浪费时间。

    自己来书院的目的是什么她可没忘,那当然是为了尽早与姜负雪两情相悦!中秋灯会将至,宴音早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姜负雪应是也对她有意的吧,只是这份感觉还是太朦胧,她得把人约出来,把心意说明才好。

    到时候灯前月下,中秋定情……

    宴音摸了摸藏在荷包里的香囊,悄悄拿出来看一下,云锦裁就的元宝形状,上面自然是她亲手绣的鸳鸯。

    宴音的女红不好,绣废了许多,才得出这么一个满意的,忍不住拿出来看了又看。

    怎么看怎么满意,她还是很有天分的呀,线也挑得好,颜色也配得好看……姜负雪一定会喜欢吧。

    趁着午歇,一个俏粉色的身影伶俐地穿过廊庑,宴音早就打听过了,姜负雪在书院有一处午歇的屋舍,就在后院。

    她悄悄走到那处安静的院落,现下已经有学子在午歇了,她只能弃了走廊,沿着院墙走,小心避过别人的视线。

    这般私相授受的事,估计也只宴音敢亲自来做了。

    小心摸到了姜负雪休息的屋舍窗下,她想敲敲窗户看看人在不在,手刚举起来又犹豫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不矜持,就不喜欢她了?

    大小也是个女儿家,主动来约男子相会实在是……说不出口。

    宴音想到待会若是见到姜负雪,看着他那张清雅的面容,她只怕说不出这么大胆的话。

    罢罢罢,还是留张字条便是。

    宴音将窗户小心地打开了一道缝,往室内看去,很简朴素雅的一间屋子,屏风隔出了内外,内里是榻外头是书案,一眼看了个干净,并没有人在。

    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伸手去够到了书案上的毛笔,还撕了一张宣纸。将香囊挂在了窗格上,并着一张纸条,上头写着约他中秋灯会在洛云桥头相见。

    五彩的香囊在素色的屋中着实醒目,不怕他看不到。做完这些,宴音才满意地关上窗户,原路摸了回去。

    回程的路还要路过一间又一间屋舍的窗户,宴音小心看着,没有哪扇是开着的,若是顺利,她很快就能回到走廊上。

    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实在不雅,宴音保证,下次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却正好见前面有一间屋子看了窗,莫不是屋里有人,若是看到她就糟糕了……宴音小心挪步探头过去,希望屋里没人……

    正专心看着,一片衣袂拂过肩膀,她吓得一个激灵:“啊——”

    下一刻,嘴被人捂住了,剩下的半声咽了回肚子里,她抬头看去,对上了霍南疏那双锐利妖异的眼睛,原来是他正好攀上了墙头。

    碍因……

    宴音心中回转着这个名字。

    自从那日霍南疏送她回府,二人就没再见过了,知道他是幼时玩伴后再见,记忆里小和尚模糊的面容和霍南疏的样子重合。

    原先只觉得陌生,如今见到故人,那些记忆才重新鲜活了起来。

    霍南疏居高看着她,少女从惊吓变到呆愣,大大的杏眼映着暖光,和琉璃一般好看。

    他开口想问:“你……”

    宴音却更兴奋,扒下他的手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霍南疏眼睛不自觉地偏向一边,话里有不易察觉的为难。

    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别扭!

    宴音只觉得时间在二人间倒流,她又看到了那个安安静静的小和尚,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唯她命是从。

    她说道:“你下来跟我说话啊,仰头太累了。”

    霍南疏果然听话地跃下了墙头,同时又卷藏起了一样东西,然而宴音眼尖,还是看到了:“藏的什么书?”

    霍南疏将手背在后面:“没有什么。”目光不知投向何方,面容冷峻,高挑的身形加上常年穿着玄衣,看起来很有压迫感。

    宴音却是不怕,她试探着问道:“佛大我大?”

    只这一句,霍南疏倏然抬头看她,黑色的潮水在眼中翻卷,为什么她,又说起了当年的那些话……

    “你,你大。”他轻声开口,夜风拂林般的空寂,“你记得我?”

    他果然一点没变,宴音觉得自己越过了他疏冷坚硬的壳子,碰到了他乖巧的内里。

    “我生病忘了,你会怪我吗?”宴音说完,抬眸去看他的神色。

    霍南疏抿着嘴不说话,显然还是在别扭着。

    这模样惹到了宴音,她抬手推了他一下,没推动,恍然觉得自己这幅欺负人的样子很熟练。

    “我可是因为替你出头才磕到头,再然后生病,一路寻医问药回的苏州,你不能拿这事怪我!”她说道。

    霍南疏没想到她当年回苏州的路上过得这般艰难,瞳光晃动了几瞬,清冷的声音中不掩着急:“是我的错,我该护好你的。”

    “你不是护了我好几次吗?变得很厉害呀小侯爷!”

    这揶揄一般的话不出意料又让霍南疏有些不好意思,他紧张的时候纤长的眼睫总是扑扇扑扇的,一点没变。

    宴音伸手:“那书给我看看。”她可没忘了自己方才被他拒绝了。

    人被她驯服了,书自然乖乖递到了手上,宴音一看,竟是一本《千字文》。

    是了,霍南疏到鹿岑书院不就是为了进学的吗,在隆安寺的时候,也只是大师父日日给他讲经,从未认字,没想到回了侯府,也未识字。

    “你这几年都在做什么呀?”宴音一边翻开书一边问道,书的封皮被卷皱了,可第一页还能看出是新的。

    霍南疏答得简略:“在常山军里,习武打仗。”

    武陵候爷把人接回去竟然就直接丢进了军队了吗,果然是个武夫!送来鹿岑书院有什么用,这里进学的弟子早已脱离了识字的阶段,应该正经在家请个蒙童先生才是。

    宴音也搞不懂霍南疏的想法:“方才拿了书,是要去墙上看?”

    “嗯……屋里太闷,看不进去。”

    “我看你在哪里都看不进去,”这都来书院多少天了,书页还是新的。

    回复宴音的只有沉默。

    她灵光一闪:“对了!你以后下了学来我家吧!我家请了先生,他教得可好了。”

    最多给尤洺詹再多交一份束脩就是了,从识字学起,就有得他教了,而且霍南疏这性子,没她盯着进学,怕是十年八年都读不通一本《论语》。

    “好,”霍南疏竟点头答应了,“我下学就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另一边,姜负雪从陈夫子处出来,回到自己午歇的屋子,很快察觉到了房间被动过了痕迹。

    看到窗户上挂着的香囊时,他眸中晃过一丝厌烦。

    从前便时不时有女子的玩意从那扇窗户里悄悄地送来,大靖的女子胆子实在是大得很,也烦人得很。

    原本不会有香囊荷包再收到这种东西,但自从他又频繁回到鹿岑书院,这种东西又多了起来。

    他懒得去看,径直拿了一本《时方论》看了起来,霜败会意上前,将那枚香囊并上头情意绵绵的字条拿下来,丢进了扔废纸的筐里。

    “这姑娘的针线活是真的烂啊!”霜败从没见到自家公子收到绣工这么差的一枚锦囊,啧啧摇头。

    姜负雪听见这声,不以为意,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他来年开春就要下场,然而前世已经考取过状元,加之又已知道了科举题目,实在不必为此费什么心思。

    现下只一心守着护着宴音,再就是将自己的势力重新慢慢培养起来罢了,重活一世,这些事也是驾轻就熟。

    到了晚上,派去看着的暗探照例回来禀告宴音这一日遇见的人和事,姜负雪在姜家书房内专心致志地听着,宴音一日日的生活恍如画卷缓缓展开在他面前。

    “今日晌午,宴小姐给主子你送来一枚香囊……”

    暗探说到这里,姜负雪忽然站了起来,似穿堂的风雪往书房外走去:“霜败,套上马车,去书院!”

    暗探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主子离去,连袍角都看不到。

    还未歇下的姜老夫人听到了长孙半夜乘马车跑去了书院的消息,问道:“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侍候的大丫鬟倚兰早打听了来:“听少爷手下的霜败说,是陈大儒夜半寻求的,想来是学问上的事。”

    姜老夫人有几分不满:“什么学问值当大半夜寻出去?”

    倚兰笑道:“奴婢听闻,学问学得深了,便如佛家顿悟一番,想来是陈大儒有了顿悟,看重少爷,才匆匆唤少爷前去呢。”

    “你这张讨巧的小嘴啊!”姜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她。

    倚兰伺候舒心,这几分学识足以红袖添香,模样更是长得好,老夫人对她甚为倚重,听完她说便舒心睡下了。

    姜负雪还未等马车停稳便下去了,懒得等人来开门,轻功几步越过院墙,往后院而去,世家公子的风仪之下,又有几分虎步龙行的骁健,后面的人跟得有几分艰难。

    他推开房门点上烛火,所幸,还没人清理废纸筐。

    姜负雪半跪在筐前细心翻找着,将那枚大红大绿的香囊拿了出来,又翻到了一张小字条,上面是宴音的笔迹。

    “中秋灯会,洛云桥头相见。”

    看到这句,他绷了一路的冷淡终于褪去,缓缓笑了起来,云销雨霁。

    那香囊也被姜负雪小心地拍了拍,凑近烛火去细细地看,两只交颈的鸳鸯形状有些扭曲,线也凌乱,被他翻来覆去看了有一刻钟,才系在了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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