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真的敢去求皇帝赐婚!◎
那仆妇想走,冷不防被宴音拉住了手臂。
隽丽少女笑颜盈盈地问道:“嬷嬷,这大池边上冷得紧,不如我随其他宾客去花厅等着?”她进来前可是清楚听见了,其他人都被引去了花厅的。
仆妇原以为闺阁女子都是脸皮薄的,况且眼前又是个妄想攀高枝的,即使再委屈也应在此地乖乖受着,没料到她还敢开口要求到别的地方等着,这怎么行。
仆妇翻着白眼开口:“老夫人早就想见见宴小姐了,若是一醒来没有见着宴小姐,只怕要不高兴。”
宴音仍是笑着,道:“那我到老夫人床前去等着,保老夫人一睁眼就看到我。”
她前世在宫里惯见了踩高捧低的,今日来此也做好了准备,端看姜老妇人要如何。
仆妇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这……这也太失礼了!”
“那我站在厅中候着吧,嬷嬷你看,这池子实在是冷,我才打苏州进京, 第一个冬天只怕都熬不过去啊。”宴音
废话,她当然知道这池子冷,要的就是这么冷的地儿,冻她一冻,不过是主簿之女,冻死了也是她的命该如此。
仆妇猛甩了下肩膀:“我可做不得主,老夫人现下又歇下了,小姐且先等等吧。”说罢就走了。
“小姐……”青芝拉了拉她的手,“这姜家摆明了不欢迎我们呀,难道我们真在这等着吗?”
“自然不是,咱们的礼物拎好了没?”宴音贼贼说道。
青芝轻轻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点头道:“拎好了。”
方才给小厮看过了,不是什么重要的金银之物,便让她们拎进去了,一路上仆妇懒得搭理她们,更是没问。
宴音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到门那边去,那边可暖了。”
二人一起走到了厚帘子边,老夫人住的果然是好地方,地龙烧得足还避着风,贴着墙壁站就暖得不行。
两个人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看起了光秃秃的池子,那礼物也随意搁在了脚边。
“小姐,我们这般真的不会被姜老夫人怪罪吗?”青芝压低了声音问她。
宴音也跟她咬起了耳朵:“她这已经是怪罪了,左右不能太苦了自己。”
半个时辰后仆妇才掀了帘出来,直撞见两个人直直立着,可吓了一大跳。
“唉哟——!”她嗓门极大。
宴音和青芝倒被她吓到了。
门内传来了老妇的厉声呵斥:“什么事吵吵闹闹的?进来回话。”
仆妇听出是老夫人身边贴身听用的柳嬷嬷在说话,便掀开帘子说道:“宴小姐请吧。”
闻言宴音理了理仪容,将她曾纵横后宫的那套无可挑剔的仪态气韵拿了出来,徐徐迈步入内。
她最不喜前世在后宫中的生活,打重生以来便纵着自己的性子,整日懒散自在,规矩仪态都抛到脑后去了。
自打接到请柬开始,宴音便能猜出姜家要使什么手段,无非是要明里暗里嘲讽她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够不上姜家的门第。
她今日可不想让她们挑出半点礼仪上的错处。
青芝见自家小姐即将进去之时,像换了个人一样,仪态端庄,心里不由得暗暗吃惊,忙也小步跟上。
姜老夫人已经起了身,坐在花厅主座上,由倚兰侍奉着喝茶,见人进来了,略略掀开眼皮看了过去。
这主簿家的姑娘模样倒生得好,走路的步子,像从最森严的宫禁训练出来的,走来每步的距离分毫不差,看来是下了苦功夫。
哼,凭着一副好模样还有这处心积虑练出来的姿态就想进姜家的门
自己向来得意的长孙在这女子身上昏了头,当真令姜老夫人有些失望。
“你们方才为何站在门边吓人啊?”她有些不悦道。
宴音款款施了一礼,道:“蒙老夫人相邀,阿爹听闻我赏梅可高兴坏了,深感老夫人是福禄深厚的人,又知贵家不喜财物,特特让我带了一盆长寿花来。”
青芝小心上前,将提着的大匣子轻轻放下,打开了盖儿,里面是一盆开得像团绒般紧促的妃色长寿花,花色素雅,十分珍惜。
老夫人看也不看,只觉得这是个蠢货:“问你们为何在门口吓人,说礼物做什么?”
宴音仍是不疾不徐:“老夫人体谅,知道您在休息,我们也不好入内打扰,只是这长寿花虽在冬日盛开,却并不耐寒,是以宴音只好站得离暖处近些,这样既不打扰了老夫人,这礼物也不会因受寒摧折,实在是一举两得。”
“你倒有心了。”姜老夫人心道原来不是个蠢的,却是半点亏也不肯吃。
“让老夫人见笑了。”
姜老夫人另起了话头:“宴会只怕要开了,我老身尚未净面上妆……”
接着底下的丫鬟们接连摆出了一大桌子的瓶瓶罐罐,巾帕也挂了好几条,阵势极大,来来回回自主仆二人身边走过。
宴音却是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姜家想让她见识一下高门做派,偏偏她连皇家做派都享过,这些实在不足挂齿。
她一眼扫过,这老夫人倒是比她的女儿,前世的太后还麻烦,也不知是不是特特摆了出来为难她。
许多物事在寻常人家可不得见,就算勉强认全了,只怕用法上也会出现疏漏。
“宴小姐不嫌伺候我老婆子麻烦把?”姜老夫人捏起笑脸问。
宴音只是浅浅勾唇道:“是宴音的福气。”说罢走到姜老夫人身边,打量着那些物事。
倚兰早已站在一旁,只等着指出她的错处来。
“老夫人刚起身,我先帮老夫人按个头松泛松泛……”眼见得她放松下来,宴音又替她净面,擦手,巾帕一条都没用错。
旋开一个个罐子时,她一边做一边讲,头头是道,简直比老夫人手下最得用的倚兰还要懂行,末了又问老夫人想要什么样的妆面。
且宴音手法干净利落,下指轻重位置准确,妆面更是得宜。
倚兰全程看着,又听她长篇大论,愣是没说出哪里错了,而且竟是从中学到不少。
一时间在场诸人心中都微微有些错愕。
宴音心里却笑,她前世曾给太后侍过疾,那妇人折腾人的本事也是花样百出,她早练就了一身伺候人的本事,却不想这辈子又伺候到太后她娘身上了。
罢了,虽然她不喜欢这老夫人,但就当替姜负雪尽孝吧。
姜老夫人本打算让看她因不懂高门奢物而慌忙无措的模样,自己再在言语打压奚落一番,教她知难而退。
谁知这是个有本事的,她只得压下了不愉起身,宴音还贴心地给她垫手,老夫人触之即离。
一行人往待客的花厅走去,宴音落了半步跟在后面。
姜家的梅花宴请了不少达官公卿家的女眷,在暖如春日的花厅中对酌闲聊,清淡的松香消解着酒菜的味道。
姜夫人忙迎了上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看到了老夫人身后的宴音。
老夫人的话拉回了她的神儿:“这屋内为何燃松香?”
姜夫人忙道:“回老夫人的话,松香祛味且不浓烈,用在厅内宴席正好。”
“为何不用梅香?”老夫人有些不满,“梅香亦可祛味,况且今日也是赏梅宴,偏弄这些偏了道儿的。”
“府中未存梅香,外头新开的梅又不足以祛味……”
“够了,”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她,“知道有梅宴为何不早早备下,这般叫我以后如何将后宅中馈放心交与你,这菜肴也不对……”
一路老夫人都在低声挑着姜夫人的错处,不是梅花剪得不好看就是桌子摆得不对,姜夫人声音更低,不知实在辩驳还是认错。
等错处都说完了,老夫人才进了正厅,客人纷纷起身寒暄,她又扬起了慈和的笑脸,和上前道安的女客一一问候寒暄。
宴音再看姜夫人的侧脸,愁容已散了去,脸也拉上了一层笑意,温婉贤淑的模样。
姜梅若也在席间,正和自己的小姐妹说着话呢,见祖母来了,也开心地凑了过来请安,就见到了宴音,细细分辨之后,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
她为何会认得这人,盖因她摸去姜负雪房内送孙叙叙香囊那日,不仅在书册上看到了那枚丑陋的香囊,还看到了一副小像。
姜梅若是姜辜应爱妾生的女儿,姜府并不苛待庶出子女,她生母得宠,自然将她带得娇惯。
那枚被她无意丢掉的香囊就是眼前这人的,害她被大哥斥责,言行无状间又触怒了祖母,被关禁闭的也是她。
姜梅若心里翻了个白眼,中秋之后,孙叙叙更是神思不属地和她说起自己装见了大哥与宴音私会。
小门小户的女子就是不知检点,祖母打父亲推脱了与开始就不高兴,没想到竟还给这个始作俑者递帖子,想来定不是真心将她当做未来孙媳妇对待的,而是要她知难而退。
那就看看这宴音今日有没有本事轻松走出这个门去。
宴音到姜家来早已处处提了小心,一个个人脸看过去,到了一位绿衣少女身上,她语态甜蜜地喊了姜老夫人一声祖母,再然后……就是冲自己翻了个白眼。
这姜家的小姑娘也这般看不惯自己吗?
姜梅若及近看了,这女子确实生得不错,但就是再美,也是不配踏入姜府的,做个妾室都够不上,她心中属意的嫂子只能是孙叙叙。
只可惜今日孙叙叙未来,见不到自己让这小户女吃瘪的样子了。
姜老夫人在花厅内话过一轮,便坐下略用了饭,宴音似是被遗忘了,并没有安排到座次,厅内有注意到她的,见人虽然穿着素雅,但处处可见精致,仪态气度更是与别的丫鬟不同,纷纷猜测这人是什么身份。
此时花厅内的贵人们都坐下了,只有丫鬟们在其间穿梭伺候。唯有宴音和青芝站着不动,看着又像主仆,十分打眼。
姜老夫人吃了一碗糯米玉圆子,才往这边看来,道:“哎哟瞧我这记性,宴小姐怎还未有座位,静容,看看给宴小姐安排在哪里。”
姜夫人闻言起身,想将宴音安排到末席去,姜梅若却开口道:“听闻这是主簿家的小姐?我有一侍女与主簿家也有亲缘,不若与我侍女坐一旁说几句?”
这刁蛮小姐的三两句话,厅内众人听了个真切,知道姜家只怕并不待见这位娇小姐,却不知是何缘由。
“梅若,”姜老夫人喊道,“你怎可这般失礼。”
姜梅若却不甘不愿地说道:“祖母恕罪,是梅若唐突了。”但见祖母面色并不严厉,知道自己欺负宴音绝对没有什么后果,她心底开始兴奋起来了。
宴音却轻笑了一声,清动的嗓音吸引了众人视线。
她看着姜梅若问道:“姜小姐唐突的是我,为何不请我恕你的罪?”
没人料到她会在这时候开口,这宴小姐真的敢然
然而宴音就是说了,她自来京城所见皆是达官显贵,人人听闻她的主簿之女都是不屑,她懒得在意,如今到了姜府仍是这套说辞,宴音只觉得得麻木。
宴音不是因出身自哀的性格,现下姜梅若明晃晃地要找她的不自在,那自己也不用给她体面。
姜梅若不信她真的敢让自己道歉,又硬生生问了句:“你,你在说什么?”
宴音满不在乎地又重复了一遍,姜梅若脸色有些微扭曲,她怎么可能给这主簿之女道歉!
眼见二人僵持着,还是姜老夫人开口了:“好了,都是孩子随口无心说一句话,什么主簿侍女的,不值当道歉,伤了和气。”
姜老夫人太过看低宴音,连嘴上的粉饰都懒得,虽嘴上是调解,但话与姜梅若的有何不同。宴音看得分明。
这时姜夫人也起身打圆场,将宴音的座次安排上了,宴音坐下之后,方才的小风波算是过了,那祖孙二人又在主座上说笑着。
青芝坐在宴音身后伺候,一路见姜家这般欺负自己小姐,虽是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气得眼圈微红,只是宴音背对着她,没能发现青芝的变化。
“你没事吧?”
宴音闻言偏头看去,是坐在她右手边的一个桃色夹袄的小姐,面若玉盘,容貌丰美,说话的声音也温柔软糯。
却不是在对她说,而是她背后的青芝。
宴音忙往背后看去,青芝眼圈微红,还泛着泪光,她心思还是个小姑娘,不像宴音一般重活一世,见自己小姐被欺负早就委屈得不行了。
此时大庭广众之下,宴音也不好有太大的动作,便小声说:“小姐我一点事也没有,真的真的。”
听她这话,青芝更觉得自家小姐是独自吞下委屈,眼泪落了下来,偏偏她又不敢哭出声,憋得鼻涕都哭出来了。
这时那桃红夹袄的小姐递过来一条帕子,宴音不好推拒,谢过了她,又不好意思拿她的帕子擦鼻涕。
那小姐面如粉桃,小声结巴道:“不用,不用谢,放心擦吧,帕子就送了这位姑娘了。”
宴音又是道谢,将青芝脸上的泪擦干净,轻声说道:“青芝你先出去吹吹风吧,我这里没事的,乖啊。”
旁边的小姐见她还摸了摸青芝的头,脸变得更红了。这主簿家的小姐真的又美又温柔,被她摸头的丫鬟是什么感觉呀。
青芝不想小姐因自己丢脸,点头出去了。
宴音转回桌上,看向旁边的小姐,搭话道:“我是宴音,谢谢你啦。”
“不用,我是江川月,吏部侍郎家的,”她的脸还是红红的,“刚刚我觉得你好厉害啊。”
“没有,我只是不在意罢了。”宴音摆摆手。
“对了,我也是竹舍得,在书院中总是远远看到你,嗯,那时候就觉得宴小姐你长得真美呀。”她说话时双手捧在胸口,语气天真又诚恳。
宴音笑道:“你也很美啊。”
“真的吗?我,嗯,那我以后没事能去找你玩吗?”她靠得更近。
啊……宴音没想到江川月说话这么跳脱,但还是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怕江小姐会觉得无聊。”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我可以叫你阿音吗?”
“自……自然可以。”
“太好了,那阿音你也别见外,叫我川月好了。”
最后整个宴会上,二人都在一处说着话,越说越是兴起,且江川月也喜爱听戏。
江川月甚至还偷偷告诉她,自己在梨昔园中撞见过她和姜负雪偷偷相会,但没有告诉任何人,此番也知姜家态度不好,望她莫要伤怀。
宴音发觉这江家小姐当真个性可爱,天真烂漫,和那姜梅若是完全相反的人,自己也对这位小姐颇有好感。
既是赏梅宴,宴席吃罢,自然要去赏梅,众女眷们穿好斗篷暖袖,拿起手炉,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姜家的梅园占地极广,品种也让人眼花缭乱,雪盖梅花,满园冷香彻骨。梅园中有丫鬟在置备着热酒,给各家夫人小姐们驱寒取暖。
梅是花中寿星,在场最为高寿的又是主人家姜老夫人,姜夫人便提议道:“不如大家四散入了园中去,折了自己觉得最美的一支,插了梅瓶供老夫人品评,彩头便是一枚梅花琉璃钗。”
虽然各家都不缺什么首饰,但也爱玩个热闹,辈分小些的打打闹闹就往梅园深处去了,年长的则聚在一处饮酒吃茶,赏景闲谈。
宴音也走入了梅园之中,她直觉自己如何也讨不得姜老夫人的欢心,也更不稀罕,便随意折了一支绿梅,早早走了出来。
江川月倒是兴奋,还在里面左瞧瞧右看看的,一心折一株最漂亮的。
姜梅若爱俏,换了身衣裳姗姗来迟,并未进梅园之中,一来就见宴音执着一株绿梅,将要插入梅瓶之中。
她有些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在做什么?”
宴音听见声响,抬头见看到了姜梅若怒气冲冲的脸正对着自己,有些疑惑道:“我做了什么?”
在饮酒闲聊的贵妇人们也看了过来,姜老夫人自然也在其中。
姜梅若见她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轻蔑嗤道:“半点眼界也没有,这可是祖母最爱的绿绮梅,整个园子只得一株,平时有仆人守着的,贵重非常,凭你也配折一支下来?”
闻言宴音恍然,原来她生气的缘由是自己的绿梅啊。
宴音还没开口,倒是姜老夫人先语气严厉道:“梅若,住口!”
“祖母……”姜梅若这回没有听话,只以为姜老夫人还似方才那般假意训斥她,执意说道:“她这般没有见识,为了赢折了祖母心爱贵重的梅花,我怎么就说不得,到底是,半点眼界也没有!”
“姜小姐,”宴音笑着唤了声她,见姜梅若仍是傲慢的模样,她缓缓说道:“这可不是什么绿绮,这是绿萼,在川渝、江南都不少,若姜小姐真要我赔的话,我可以让宴家商队带几株上来。”
听完宴音的话,那堆贵妇人皆是眉眼交流,心里藏了百样心思,只是给姜老夫人面子,仍是含笑饮酒,只当没看到小姑娘的口角。
姜梅若没料到自己心急找宴音的麻烦,竟没分清绿绮和绿萼,她如何知道园中还有其他的绿梅,堂堂姜家的小姐,见识居然不如一个主簿之女。
方才一句句叱骂宴音没眼界的话变成了巴掌扇回了她自己的脸上,让她整张脸都烧烫了起来。偏偏此时没有人说一句话,更是让她在寒冷的雪地里如被火烧,臊得额头冒汗。
接着在梅园中折梅的小姐们也陆陆续续出来了,也有几位小姐手里拿着绿梅,且正是宴音所言的绿萼梅。
园子深处确实有一株绿绮,但有仆人守着,并不会有人去折。
有和姜梅若交好的小姐,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嬉笑着去拉她,问:“你怎么了?”
这教她如何说,姜梅若僵硬在原地,心还因羞愤怦怦跳着,只咬牙说没事。
最后还是姜老夫人开了口,道:“那绿萼本也是今年移栽过来的,无甚稀奇的街边之物,眉若没见过普通东西才会认错,不值当宴小姐如此咄咄逼人。”
好家伙,又一出指桑骂槐,现在倒是她咄咄逼人了。
宴音深感今日过得乏味无趣,她当初就应该听姜负雪的,不来这赏梅宴,不过提前知道这姜家老夫人是什么人物也好,以后懒得在她身上费心。
她随意行了一礼,道:“是宴音失礼了。”
姜老夫人为表大度,又对姜梅若说道:“梅若,你也和宴小姐赔个不是吧。”这是要各打五十大板以示公平自己的意思。
要她给宴音赔不是!姜梅若眼睛瞪大,但撞见老夫人不愉的眼神,她到底是不情不愿地赔了个礼。
宴音只当看不见,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
梅瓶一一评过去,她随意折来的绿萼自然名落孙山了,街边之物,姜家看不上也是理所当然。
时间渐过,陆续有几家作别,宴音也欲起身告辞,姜老夫人只是摆摆手让她先坐下,依旧和别家的贵妇们话别。
江川月见她被留下,就知道不寻常,有些担忧地与她作别,宴音只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待人都离去了,姜老夫人一路回了自己住的暖阁,宴音自然也要跟着。
老夫人坐在主座榻上,又饮了一盏香茶,就着暖炉烘着手脚,才道:“这一日我看下来,宴小姐倒是个难得的爽利性子,可是早年与你爹走商的缘故?”
宴音依旧站在堂下,她伏低做小了一日,这人仍是这幅做派,她现在已是半点耐心也无了,便只慢悠悠答一句:“是吗?我爹倒是嫌我过于内秀了。”
姜老夫人看出了她的散漫,冷哼一声:“哪家的小姐不是养在深闺里,寻常的官家见到个自小在外头混迹的女子,也是要犹豫几分的。”
宴音闻言眉毛一挑,这是要挑明了说她配不上了?
她冷笑一声,问:“老夫人,是觉得家里今年的柿子又涩又硬,才来拣了外头软的捏?”
姜老夫人闻言当即大怒,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指桑骂,真当自己能进姜家的门,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这样的人辱了姜家的门楣。”
“如果姜家的门楣是踩高捧低的话,你们就自己好好端着吧。”
她本欲再骂得凶些,以消解今日之气,但想到姜负雪先前说了她曾被气得卧病在床,宴音可不想造这份冤孽,便不再说话,转身干脆大步走出门去。
“你……你个孽障!”姜老夫人气得胸膛不住起伏,抬手指着门,宴音已经出去了,只剩棉帘在晃荡着。
怎会有这般利嘴忤逆的后辈!
倚兰忙上前帮她顺气,宽慰道:“老夫人,她原就是个没娘没教养的东西,说出的话和外头市井泼皮没甚区别,不值当置气,该尽早让少爷认清她,远着她才是。”
出了暖阁,风霜扑面,知道青芝在第三道门等她,宴音快步朝外走去。
“宴小姐,请留步。”
她回头,是姜夫人。
她屈膝行礼:“夫人还有何事?”
“宴小姐,姜家看着光鲜,底下全是荆棘,宴姑娘,我出身高门尚且如此,你进来只怕更加艰难。”
宴音看向远处,屋檐的冰锥在阳光下晕出光圈,她道:“只要与他在一处,我就不怕,我不会背弃他的。”
眼前的少女容色倾城,眼中泛着柔暖的光芒和热切,一如从前的她,姜夫人心上的疲惫都漫了上来。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又为老爷纳了一房妾室,看着老爷去了那些女子的院子,看那些不是从我肚皮爬出来的庶子庶女喊我母亲时,你可知是什么心情?”
宴音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姜夫人掩下愁苦,接着道:
“宴小姐,我也曾有过你这样的念头,可世家就是如此,就算位极人臣,也会有太多的不得已。”
“我信他。”宴音只答了这一句。
“纵使他当真不愿,也多得是人逼他,上下的人或赐或送,再则,早有言色衰而爱弛,宴小姐,你这容色能存几年?”
姜夫人将话摊开了讲,其实以她的身份,实在不必与宴音讲太多,她能不能嫁入姜家都说不准,但既然是儿子心上之人,她也愿和颜悦色一些。
况且,也是姜老夫人驱赶她来的……
可宴音早已油盐不入,决然说道:“若我看错了人,宴音也唯有吞下苦果。”
这有何止是看对看错的问题,可姜夫人看她目色灼灼,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宴音恭送夫人。”她尚未忘了礼节。
看着姜夫人远走的背影,宴音的心情有些低沉了下来。
苏合香近,暖气洒在宴音耳畔:“我是不会让你吞什么苦果的。”
宴音吓了一跳,忙直起身子,撞到了姜负雪的肩膀。
“地上滑,小心。”他稳住她的手臂。
“老夫人今日非支我去城外佛寺为她求符,我紧赶慢赶总算回来了,可受了为难?”
他携风带雪奔忙回来,就怕宴音受了委屈,但一看她神色,似是还好。
“我说了我很厉害的,今天一点事也没有。”宴音注意到他那双骨节漂亮的手冻得通红,忙从暖袖里抽出一只手去拉他。
姜负雪笑着让开:“别凉着你,走吧,我送你回家。”
宴音非要去拉,姜负雪拿她没办法,搓热了才让她动,二人就这么大剌剌十指紧扣出了府去,都是不怕事的性子。
“对了,我爹说想见一见你……”她说出这句时羞得,声音也几乎要听不见。
姜负雪却听清了,未料到宴音这么早便说了,喜得鼻尖轻蹭她的额角。
又低头看看自己穿的月白松纹锦袍,问道:“我现下这身可还妥当?”
“妥当妥当,你穿什么都好看。”宴音小嘴抹了蜜一般。
姜负雪却一眼将她看穿,轻点她高翘的鼻子:“这么想讨我开心,可是在姜家做了什么坏事?”
“我稍稍顶撞了下姜老夫人,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点啊。”她说话时还偷觑他的脸色。
姜负雪闻言果然皱了皱眉:“祖母当是做了极过分的事,我替祖母乞罪。”
宴音忙摆手:“我也是冲动了,本就是高攀,”
他轻捏她的手:“你不是高攀,以后我会护好你的。”
宴音见他说这话时神色认真,雪冻的一样俏脸禁不住微红,抿嘴笑着点头。
姜负雪在宴府书房,宴荣安再与他出来时,满心满眼里都是满意。
这姜家公子相貌隽丽,文采斐然,人也亲和,瞧着是实心爱护宴音的。
宴荣安眼里倒没有什么门第高低,他闺女喜欢就行,实在门第太高成不了,也可以多留几年,伤心一阵再换喜欢的就是了。
次年柳絮将飘之时,各地举人齐聚京城,姜负雪也下场参加了会试。
会试最后一日,宴音让周叔驱着马车,找了僻静处在试院外静静候着。
姜负雪一出来就被姜家的人围住了,人人嘘寒问暖的。
她远远看着姜负雪精神尚好,就悄悄回去了。
又过了一月,杏花开放之时,会试放榜,姜负雪是第一名会元。
宴音本也知道他前世就是三元及第,但周叔看了榜回来说时,她还是忍不住替他开心。
在姜负雪看来更是不会有意外,他已经考过一遭,题目都已谙熟,做过权相,写的文章也比前世更好,高中实在是板上钉钉的事。
宴荣安也与有荣焉的模样,大赞准女婿是文曲星下凡,总之能让女儿高兴的话,他也乐意多说说。
又一月,殿试,姜负雪殿前对答如流,出口成章,其政见得宣武帝大赞!钦点其为今科状元。
姜负雪甚是谦卑,只道行出于宣武帝,言出于门生口,行在言先,是陛下圣明,才成了他今日的锦绣文章。
这马屁拍得风雅舒适,宣武帝是肉眼可见地欣喜,又问新科状元可曾娶妻,他以前晓得这是刑部尚书嫡子,姜家命好啊,人才是一个一个地出。
宣武帝也不过一问,知道姜家早对他的亲事有安排,只等他推脱了就是。
却没想到状元郎当真了,一撩开衣摆跪下:“草民确有一心上人,乃詹事府主簿宴大人之女,伏乞陛下赐婚。”
皇帝没料到他当真跪地请旨,要娶的还是小小主簿之女。
姜家世阀贵戚,到今朝更是声势渐大,京中与其有姻亲的达官公卿更是不少,帝王不可能没有忌惮。
如今正好,姜负雪是嫡系子弟,他不与高门联姻无异于自断臂膀。姜家或后宫纵使有意见,即使他将来后悔,也与他这乐于成人之美的帝王并无干系。
宣武帝笑道:“状元郎是人中龙凤,又钟情于一人,这段难得的佳话朕倒是沾光了,若不赐婚岂不是显得不识抬举?状元郎快快起身,这便换衣传胪,骑马游街去吧。”
应公公应“是”,就拟旨去了。
姜负雪大喜,起身再次拜谢圣上,这才随今科诸进士更衣去了。
金銮殿至阁门之外,高声传呼着进士的名次,给每一个大靖朝未来栋梁的脸上增光添彩,但其中最打眼的自然还是状元郎。
有些进士未曾学过骑马,踉踉跄跄上了马去,得由人牵着方能前行,反观姜负雪,头顶金花乌纱帽,面如冠玉,恍若神人,一身大红袍穿在身上玉树临风,气势不凡,从容坐在骏马之上,叫人心折。
街道两旁沾满了人,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姜负雪只含笑不时点头,视线不时找寻着宴音的身影。
有临街酒肆楼阁中的姑娘,看到状元郎那张俊俏的脸,和通身的风姿举止,皆是俏红了一张脸,手帕子更不要银子一样掷了下来。
有些帕子落到了他身上,又飘到了马蹄下去,叫佳人们纷纷哀怨郎心如铁。
宴音自然也在酒肆二楼瞧着热闹,姜负雪不出所料见到了她,唇角勾起了笑意,宴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光灿灿,举着帕子悄悄挥了挥。
他看见了,他还笑着点头!宴音心里甜得不行。
少年鲜衣怒马,春风轻抚玉颜,宴音在心里不住地感叹,他可真好看啊,这么好看的人是她的了,想想就让人开心。
发觉状元郎目光在一旁酒肆看了许久,众人都朝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可姑娘却有许多,不知是看的哪一个,而宴音已经悄悄退离了临窗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宴音一直在想,前世他也中了状元,打马游街那一日她在做什么呢?
好像是患了春寒,抱着汤婆子在床上赖着,听外头的热闹。
听青芝说状元郎多厉害多厉害,心里还不以为然,不然也不会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啊。
一回到府中,一队人马后脚就到了。
“圣旨到……”应公公举着圣旨进了宴府。
不明所以的宴荣安小步跑出来接旨,宴音听到有圣旨来,也有几分惊讶,她隐隐猜到这圣旨要传的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姜负雪的动作真有这么快,她还觉得是不是太快了。
“奉皇帝诏,今科状元姜负雪……”应公公念了泰半夸赞姜负雪的词,接着就是宣武帝赐婚于姜负雪和宴音的事。
“微臣,谢主隆恩。”宴荣安跪地双手高举接过圣旨,应公公也不寒暄,他刚打姜府传旨回来,现在要回宫复命去了。
待人都出去了,宴荣安一家才站了起来,宴音尚有几分不真实感,她真的,就成了姜负雪未过门的夫人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她年轻的生命不会再夭折在宫中,而是与心爱之人相扶到老。想到这里,宴音缓缓地张开了笑颜。
宴荣安则是激动得官话也不说了,直呼:“天爷诶,我女婿是状元郎咧。”
下人们见着主人都是开心的模样,也争相上前道喜,宴荣安大手一挥:“整个宴府,多领一个月的月钱。”
一时间整个宴府更加热闹了,人人皆是笑逐颜开的模样。
与之相对的是姜家,如乌云盖顶一般,盯着那张圣旨,面色低沉,老夫人更是气得瘫软了下去,一时间又是推心又是找大夫的,一片兵荒马乱。
姜老夫人躺在榻上,嘴唇乌青,她的长孙,竟敢!他竟然真的敢去求皇帝赐婚!
姜辜应也是又惊又气,姜负雪竟违背了与他的约定,现在就要娶那女子进门。他在姜老夫人暖阁的正厅中走来走去。
只恨姜负雪还在外边没有回来,晚上又有琼林宴,姜辜应尚不能斥问于他,只觉得心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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