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恩河畔冷冷清清。

    距离望恩河修复御焱阵一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那日久虞目睹知乐灰飞烟灭之后,悲愤之余当即下令撤去望恩河魔军,禁止任何人靠近望恩河一步。仙族也随后撤去大军,大家都不想再去撼动御焱阵一丝一毫。两族于此对峙数万年的局面至此终了。

    妖族一直为妖君因天界之过牺牲一事愤愤不平,时有激愤者想要率众去天界讨个说法,但客九明白这绝非知乐想看到的,他以族师身份劝导制止此事。后又听闻天帝感念妖君牺牲自己的大义之举,对之前的所作所为深感愧疚,因此写下了罪己诏,将自己关在北暮渊浮虚山内自省百年,这才慢慢平息了妖族的怒气。

    所有人都慢慢走出了这件事情,唯有文渊坚持守在望恩河畔,寸步不离,谁去劝都没用。

    大军撤走之时云季尝试劝文渊随他们一起走,被文渊赶走了,云季只好派人在这儿支了个大帐给文渊遮风挡雨。

    现在六界都知道望恩河畔的文渊神君变得脾气古怪不可招惹,敢去找他的人不多,墨深算其中一个。

    他拎着两壶临风醉出现在望恩河畔,文渊的大帐帐帘大开,他就坐在帐内看着河中,目不转睛。墨深走到帐内自然地坐在文渊身边,递了一壶给他:“临风醉,之前随手放你那儿了,后来竟然没想起来这事。还好你不好酒,我去找的时候还在原处未动。”

    “我不喝。”文渊摇了摇头。

    墨深有些意外:“都说借酒消愁,何况是好酒。”

    文渊平静地说道:“我要醒着等她。”

    墨深早就注意到了文渊苍白的脸色,来之前他就听云季说文渊不眠不休地看着河中,生怕错过什么。所以他才特意拿了酒来,希望文渊可以借此昏睡片刻。

    “文渊,”墨深将酒壶放去一边,看着河中回想那日发生的事情,“知乐那日跟你说什么了?”

    墨深知道以知乐的性子,她一定会再三叮嘱希望文渊不要沉溺于悲伤之中。可他也知道,三言两语是根本不可能劝文渊就此放下的。

    文渊果然不答,他沉默着回避问题,片刻后忽然说到:“我和知乐之前去苍州的时候看见盈月了,那一世她的父亲是苍州县令。当时我们正好碰见她出嫁,看起来她这一世会过得很幸福。”

    墨深愣住片刻,他想到自己很久之前就抓着司命问过了,逼着司命给他承诺说盈月此后几世一定会幸福无忧。

    他释然笑笑:“真为她高兴。”

    文渊没有多的话了,墨深看向他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跟我说这个?”

    “只是想到之前知乐一直没机会说起这件事,我猜她应该是想说的。”

    墨深叹了口气:“你能帮她说出她想说的话,怎么就不能做她想做的事?她应该想你不要一直陷在这儿吧。”

    被墨深说中了知乐叮嘱他的话,文渊陷入回忆,眼睛渐渐湿润,他道:“你说如果我真的就这么听了她的话,她会不会就了无牵挂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墨深,知乐一定会回来的,你相信吗?”

    墨深看起来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不过现在的文渊没有经历去察觉别人的情绪变化,并没有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陪我喝一壶吧,以你的酒量一壶不至于醉。”墨深看文渊没有接酒壶的动作,硬是将酒壶塞进了他手里。

    “知乐好酒,说不定酒香能引导她回来。”

    文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醒来之后隐约记得墨深说的这句话。

    但帐内没有墨深,没有酒,甚至没有来过别人的痕迹。他起身冲出大帐,河面平静,并没有任何异样。

    好像并没有多少失落的情绪,每个等不会知乐的时刻,他都是这样的状态,久而久之他已经不太知道什么是失落了,但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支撑着他,只要他等下去,知乐早晚会回来的。

    墨深自望恩河回到了宗师府,走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做到书案前。

    他从怀里掏出一物件,轻放于书案上。

    战前从凡间回来的时候他借口叫走知乐,又让沉岿帮忙支开文渊,就是为了把这个给她。

    “聚魄石?”知乐认出了这宝贝。

    “这算不算得上一件有点分量的大婚礼物?”墨深将聚魄石递给知乐,叮嘱道,“这东西你贴身带着,或许能保你一命。”

    “大礼,大礼啊!”知乐眼睛一亮,接过来之后又问,“不会我也得像文渊那样,在这石头里待上好一段时间吧。”

    “你比他还要危险一些,他能活,你未必能。”墨深神色严峻道,“万一你——我是说万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在御焱阵那么强大的阵法前,我不确定聚魄石能收集到你的……残魂。”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墨深不愿说,也不敢说。

    知乐对于墨深所说的危险情况一笑而过,她摩挲着聚魄石,想到以前的事,说笑起来:“现在想想去诡生谷的那段日子,真是恍如隔世啊。你说一切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当初我被你诓去诡生谷寻聚魄石,那时候哪能想到有一天这东西会用在我自己身上。”

    “我倒是更希望你用不上。”墨深一点也笑不出来。

    知乐将聚魄石别在腰间,又挥手将它隐去,叮嘱墨深道:“这件事千万别告诉文渊哦。”

    墨深嗤笑一声,皱眉点了点知乐的脑袋:“你是不是脑子坏了?若是我要与他说,何必让神尊将他支走。”

    知乐反应过来:“对哦,你向来是想得周到的。”

    若是给了文渊希望,最后知乐却没能活下来,他岂不是要日日守着聚魄石,再难走出来?

    墨深那时心里明白得很。

    可看看现在的文渊,是没守着聚魄石,他守着整条河呢。

    这守得寸步不离的,他还怎么救回知乐。

    自御焱阵修复以来两族大军就开始慢慢撤离,可望恩河打了这么久的仗,这么多人也不是说撤就撤的,一直到前几日才终于撤了个干净。在此之前两族都把望恩河视作禁地,绝不容任何人踏足,所以他一直没机会来找聚魄石。

    不过大军撤走后,现在要搞定的就只有一个文渊了。

    他早就听说文渊现在变成了一头倔驴,只能带着酒过来试一试。他激文渊喝酒,也知道喝不倒文渊,只能在酒里下了点助眠的药。

    药效很快发作,他看着文渊睡着,随后独自去到河中,施法隔开河水,让底下的御焱阵显现出来。

    聚魄石流传已久,传言倘若石内无魂无魄,它便如玉石一般易碎,在当时的危急情况下恐怕会直接碎成粉末。但只要它吸收了魂魄于石内,便不会被任何力量磨灭,即便是强大的御焱阵也不行。

    墨深在阵法上方仔细搜寻,片刻之后他欣慰一笑,因为他看见聚魄石静静躺在阵法一侧。

    好在这传言是真的。

    好在聚魄石吸收了知乐的魂魄。

    墨深伸手取来聚魄石,聚魄石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他将聚魄石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拥抱久别重逢的知乐。

    知乐魂飞魄散前,所有人都在关注她的逝去,关注御焱阵的情况,只有墨深盯着她的手。

    要想让聚魄石吸入魂魄,就需将使用之人的血滴在聚魄石上。许久之前贺飞便是因为在聚魄石上滴上了元珩的血,现在这上面又沾上了知乐的血。

    修复御焱阵那日,他看见知乐用法术划伤了手握住了聚魄石,在一片悲凉的环境中,他心里的石头落下一些。

    现在找到聚魄石,他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与此同时他在终于敢在心底埋下一颗期盼的种子,因为知乐早晚会回来的。

    墨深收好聚魄石回到大帐的时候,文渊还在熟睡,他已经清醒着浑浑噩噩了太久,难得睡上一觉。

    要想让知乐早些回到他们身边,就得想办法滋养聚魄石。而这所谓的办法,从古至今从未有过相关记载。墨深一时不知道是让文渊守着望恩河好,还是带着聚魄石奔走六界好。

    他犹豫了一会儿,出于一些私心,他最终还是没有留下聚魄石。既然以后照顾知乐的责任都属于文渊,那找回知乐的担子就让他背着吧。

    天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界三皇子与东海长公主情投意合,瞻安仙人算出一良辰吉日,适合二人成婚,天后也点了头。

    因为此事,于浮虚山自省三年的天帝即将返回天界。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也就是远在望恩河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文渊毫不知情,眼看天帝回天界的时间就要到了,最后还是久虞看不过去来寻了文渊告诉他此事。

    这三年间文渊渐渐适应了望恩河畔的孤寂生活,也适应了时不时跨过望恩河来找他下棋的久虞的存在。

    “本尊不是挑事啊,只是这事情实在蹊跷。若那三皇子和东海长公主当真情投意合至此,不至于连百年也等不了,非得这么着急成婚。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只是一个仙人算了卦,天后点了头,就张罗着准备办了?要本尊说啊,当初天帝不过是怕妖族闹起来,随便写个罪己诏,再去浮虚山呆几年,等大家都淡忘了之后再找个由头回来……”

    久虞握着棋子观察棋局,便琢磨便随口念叨,结果说着说着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对面的文渊不知何时早已没了踪迹。

    久虞叹了口气,将棋盘上的旗子一颗一颗丢回棋碗,还不忘解释道:“我可真没有挑事的意思啊,我只是为你打抱不平。让你家这个去天界闹闹也好,再在这儿待下去啊,怕是人都要憋坏了。”

    久虞拍了拍手站起身,走到河边说道:“小妖君,我信你不会如此轻易离开。快些回来吧,我在魔界等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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