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枪不淡定了。

    比他更加不淡定的是秘书洪光武,这家伙的脸都绿了。如果老太太的话一旦成为现实,平川县不但会扬名整个华国,恐怕会扬名整个世界。

    洪光武刚想劝说安慰一下老太太,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千万不要这么干,却听到老大爷忽然冲老伴说道:“死老婆子,你胡说什么。琼楼镇那些养殖户都是糊涂虫,难道我们也是糊涂虫。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赵县长愿意的。我虽然沒见过赵县长,但是我相信赵县长的为人,当初那些黑心打井队想糊弄我们,是谁处罚了他们。还不是赵县长。就单单我们田间地头的这些深水井,就比我们的庄稼值钱。我们的庄家绝产了,也不过是一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还能饿死人不成。但是这些水井却能保我们一辈子种出好庄稼。如果谁因为今年的粮食绝产,就去闹政府,闹赵县长,谁的良心就都让狗吃了。”

    老太太看到老伴说话有点重,擦了擦眼泪,嘟囔了一句:“你这个死老头子,我也就是说说,又沒真去围堵县政府,你发什么羊角风。”

    赵长枪听着老大爷的话,眼角不禁也有些湿润。他真的很庆幸南宫镇有这些明事理的百姓,如果沒有这些人,恐怕南宫镇早就乱了套了。

    平心而论,其实南宫镇的这些老农民自从立秋之后,就知道他们今年要绝产了。都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庄稼长成个什么样,最后能有个什么收成,他们心中能估摸的到。他们发现他们的玉米虽然玉米杆长得很喜人,也结了玉米棒子,但是玉米棒子上沒有玉米粒。

    这是致命的。

    但是这些农民却沒有像琼楼镇的养殖户一样去围堵县政府,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也是最大的原因,这些农民的经济损失不如那些养殖户大。琼楼镇的养殖户,凡是承包养殖场的,每家的投入都不下十万。多的有投入二十多万的,可谓倾家荡产搏一回。所以当他们发现他们的兔子出了毛病之后,情绪非常的不稳定,最终被人利用,干出了围堵县委县政府,殴打县长赵长枪的事情。

    而南宫镇农民经济损失便小一点,他们往年的玉米收入大概在三万元左右,这三万多块钱里面,包括种子钱,化肥钱,人工钱等等。由于绿色新农业拒绝农药,所以农药这一项就省了。今年就算颗粒无收,也最多不过损失这些钱。只要家里还有第二项收入,他们忍一忍也就把这一年熬过去了。

    南宫镇沒有发生骚乱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南宫镇和琼楼镇的人员构成不同。琼楼镇的养殖户都是以前就养殖长毛兔,是生意人,比较看重利益,而南宫镇的农民都是纯粹的农民,他们更看重人情。

    除了这两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南宫镇的老百姓对赵长枪的印象普遍要比琼楼镇好。这主要就是归功于今天春天,赵长枪带着人亲自一口井一口井的搞验收,这让南宫镇的老百姓看到了赵长枪这个年轻县长的执着劲儿,也让他们明白了赵县长也确实是想为大家干点事儿。

    赵长枪使劲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迈步走到大爷身边,抓住他的手,使劲摇晃了几下,说道:“大爷,我就是赵长枪。谢谢你对我、对县政府的理解和支持。我赵长枪在这里给你表个态,县政府绝对不会让大家白白吃下这个哑巴亏的。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不远处正在砍玉米杆的老大娘听了赵长枪的话,马上眼睛溜圆的看着赵长枪,然后有些惊慌的说道:“你你说什么。你是赵长枪赵县长。你真的是赵县长。”

    “大娘,他真的是赵县长。我是他的秘书。”洪光武在一边笑着的说道。

    “哎呀。赵县长,我刚才的话都是胡说的。也就是发发牢骚,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老大娘连忙说道。

    “大娘,您刚才说的对。这件事办成这样,确实怪我,我对不起大家。我对不起南宫镇的父老乡亲们。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绝不能让父老乡亲们吃亏。还希望大爷大娘能将我刚才的话都告诉其他人,让大家不要着急。另外,你们两个也不用自己收割这些沒有棒子的玉米秆了,我会让镇农机公司的机械來帮你们收割。”赵长枪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可太谢谢赵县长了。你说这些玉米杆吧,烧了怕引起火灾,砍吧又太耽误工夫,还累死个人,用联合收割机收吧,还要花钱,唉,这些天都快把我愁坏了。”老大娘笑着说道,仿佛忘记了他们的玉米已经绝产的事情。

    赵长枪心中又有些感慨:“这就是平川县的老百姓啊,哪怕一点点的帮助,也让他们感激莫名。”

    赵长枪又安慰了老大爷几句后,和洪光武一起回到车上,向着南宫镇镇党府办的方向疾驰而去。

    玉米地里,老大娘看着超级悍马消失的方向,问老伴:“老头子,你说刚才这个年轻人真的是县长。”

    “废话。当然是。我才刚刚想起來,我在电视上曾经看到过他。唉,年纪轻轻,就要挑起平川县近百万口人的生计,不容易啊。”老大爷一声慨叹。

    “老头子,赵县长刚才说政府会赔偿我们,你说他说的话算不算数。”老大娘又问。

    “当然算。”

    “你怎么知道算。”

    “就凭他是一名县长,却刚刚和我握过手。我这一辈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位县长,但是和我说过话,握过手的,就只有他这一个赵县长,就凭这一点,他的话,我信。”老大爷一脸笃定的说道,一边说,一边弯腰开始继续砍玉米秆。

    “你个死老头子,沒听到赵县长说吗。农机公司要來免费为我们收割玉米秆,你还砍什么砍。走吧,我们先回家等消息。”老大娘说道。

    “唉。”老大爷收起镰刀,抬头看看面前一望无际的玉米杆,忽然发出一声长叹。

    虽然赵长枪刚才已经向他承诺,县政府会赔偿他们的经济损失,但是老大爷仍然为他的玉米感到可惜。

    职业农民对庄稼的感情是非常朴素的,他们对庄稼的感情有时是外人难以理解的。庄稼长好了,丰收了,他们将庄稼卖掉会感到高兴。但是如果庄稼沒有长好,沒有收成,即便有人会赔偿给他们两倍的经济损失,他们仍然会为庄稼感到可惜。

    农民对庄稼的这种感情会延伸到粮食。有时,锅里剩下饭,他们明明已经吃饱了,再吃对身体就不好了,但是他们怕下一顿饭会发馊,仍然会坚持着将饭吃下去,哪怕对身体不好。

    农民常说的一句话是:“扔了可惜,吃了不可惜。”有时他们可能会因为吃了一碗发馊的饭,而去吃药打吊瓶,而药和吊瓶的钱可能会远远大于那一碗发馊的饭。可是他们不会去算这笔账,即便他们去算,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可能还去吃。

    看上去好像有点傻,但是谁又能理解一个农民对土地和粮食的感情。

    琼楼镇镇委书记肖品祥并不知道赵长枪要來,所以,当赵长枪进入他的办公室后,他才慌忙站起身來迎接赵长枪。

    赵长枪也不废话,直接说道:“黄云光同志呢,把他喊过來,我们一起谈谈吧。”

    肖品祥不敢怠慢,连忙将镇长黄云光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赵长枪看到黄云光也來到之后,向秘书洪光武示意了一下,洪光武马上将手中的一个塑料袋放在桌子上。

    肖品祥和黄云光满脸诧异的看着洪光武拆解塑料袋的动作,等到洪光武将塑料袋解开后,他们才看到里面竟然是几个棒子。棒子虽然长得很长,但是很瘦,显然,里面沒有几颗玉米粒。

    肖品祥和黄云光一看这些玉米,马上知道赵长枪是为什么而來的了。今年南宫镇玉米要绝产的事情,他们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他们沒有向上面汇报。

    两人的心中不禁都有些忐忑,担心赵长枪会因为此事批评他们,但是他们仔细想想,好像赵长枪也不是那种人。于是紧张的心情才稍稍有所放松。

    “两位,今年南宫镇的玉米绝产的事情,你们知道吧。”赵长枪沉着脸说道。

    “知道。其实,不只是玉米绝产了,大豆也绝产了,鲍家庄的植物工厂也遭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他们的种子全都烂在了培养液中。唉。”镇长黄云光长叹一口气说道。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赵长枪问道。

    “唉。赵县长,这种事情报到县里又有什么用。难道县里会赔偿大家的经济损失。那可是好几亿啊。这还是少说了。如果县里不能赔偿大家的经济损失,我们报上去又有什么用。无非是给县领导徒增烦恼而已。我和老黄这两天一直在思考怎样安抚老百姓的情绪,我们本來是打算将这件事压在我们这一级就算了。”肖品祥叹了口气说道。

    “糊涂啊。这种事情是能压下去的嘛。。如果大家都像琼楼镇的养殖户一样,去围堵县政府,那怎么办。”赵长枪的话说的非常严厉。这种事情根本不是能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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