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阿娇搬进甘泉宫中,  才渐渐想明白方士少翁到底是怎么一出闹剧。

    刘彻早就有废卫子夫的念头,卫少儿恰逢其会,送来方士少翁。不管少翁是不是卫家送来害他的,  他都毫不客气的抓住机会。

    阿娇清楚的记得:少翁猖狂的半个月里,  刘彻只当着她的面服过一回丹药。

    其余每一日一粒的丹药,他都是当着谁的面服用的呢?

    他服下的,又是否真为少翁所炼制的丹药呢?

    少翁炼制的丹药是不是有太医都查验不出的毒素,刘彻可能并不是很在意。有毒更好,卫家会以为他中毒,  行事更加大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要让他消亡,先让他疯狂!

    刘彻要利用少翁,  绝不可能只浅浅的用一下就罢。因此,少翁的猖狂,  绝对是刘彻故意滋养出来的。什么要和神仙来往,穿的衣服、住的宫殿都得有神仙的样儿?这句话也许是少翁说的,  他却一定没有想到,刘彻如此捧场。立刻召来大臣,  不仅要大兴土木的建造新的宫殿,营造能登高的楼阁,  还欲四处巡幸进行祭祀,  短短时日内,  连出行所需的护卫武士、侍从官员都已经挑选好了。

    刘彻几乎是肆无忌惮的公然爱好着虚无缥缈的神仙,狂热的相信着少翁的言语。

    少翁怎么能不兴奋?他可以不经过通报进出禁中,有着随时随地可以见到天子的特权。他不跪拜天子,  不用向诸侯和高官行礼。他飘飘然根本不知晓,庙堂里许多高官贵胄恨毒他了。便是地方上消息灵通的官员,都想要杀他泄愤。

    天子大兴土木对国库来说,  是一笔巨大的负担。对地方官员来说,也并不一定是好事。

    毕竟出巡不是只有天子一人,而是呼啦啦一大群人,动辄几万甚至十几万之众。这么多人,只要在一地待上两日都够地方官员受的。每天他们不吃饭吗?国力大量消耗的当下,仓促之间去哪里弄足够的粮食呢?

    阿娇记得,史书上记载,曾有汉武帝巡行给地方财政造成巨大压力,以至于逼死两位太守的事。

    方士少翁被定义为奸佞,乃蛊惑君王的贼巫。

    卫家脱不开干系了!少翁是卫少儿举荐给陛下的啊!她是皇后的妹妹,太子的姨母,足以代表卫氏满门。

    卫子夫贤明大度,恭谨克己,尽心尽力执掌宫掖,没犯过什么大的错误。并生下刘彻的第一个儿子,也就是皇长子刘据。她于社稷有功,其弟和外甥在汉匈战争中做出过巨大的贡献,足以母仪天下。

    太子刘据性格仁厚,在朝野上下都有口碑,是众人眼中合格的皇位继承人。

    仅仅因为一个叫做少翁的方士,两块美玉添上瑕疵。

    以如今刘彻在庙堂上的威慑力,废掉皇后和太子,或许只需要一个理由而已。他大约懒怠等下去,没有合适的理由,他便创造一个。

    少翁真的是卫少儿引荐的吗?

    不会是刘彻早知道少翁其人,暗中促成的吧?

    想到此处,阿娇心头微微发寒——她觉得自己想到的,可能只是刘彻权谋的一部分。

    她从不小看刘彻!

    傍晚。刘彻来到阿娇住处的时候,阿娇便极为自然的问出声了。她涩然的想道:刘彻一直致力于令自己从生理和心理两方面都无比的依赖他,最终离不开他……呵呵,专/制君王。

    阿娇清醒的任他施为,他是刘彻哎!拒绝不过遭遇更强力的攻势,没有意义。

    阿娇照单全收,心中没有丝毫动容。不可否认的是她亦养成一些不太好的习惯,比如习惯于刘彻的存在,习惯有话直说。

    这既是经历三世的无惧和坦然,又是刘彻始终如一的态度带给她的底气。

    总是,此生她活得更加坦然。

    “娇娇聪慧。”

    刘彻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直接承认下来。

    少翁这颗棋子,的确是他一手安排的。这是连棋子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棋盘上却已是胜负分明。

    阿娇联想到今日里充斥着整个甘泉宫、让人难以察觉的肃杀氛围,惊讶地道:“你想逼卫子夫和刘据造反吗?”

    方士少翁死前,招认炼成的仙丹有毒,长期服用会令人身子虚弱……他还招认,曾受人的指使在宫廷里行巫蛊压胜之术,诅咒天子。

    至于是受谁的指使,属于只有审判机构主官和天子才知晓的内情。

    刘彻:“娇娇不必忧心,孤会护着你的。”

    阿娇:“……所以我都猜对了?”

    刘彻:“不,娇娇有一点料错了。孤那时候引你前来,为的并非增添你贤明的名声。至少这不是孤最想要的!孤想要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妄念。”

    阿娇疑惑:“什么?”

    刘彻朗声一笑:“孤想要娇娇主动的来见孤一回。”

    阿娇:“……”

    刘彻带着满足的笑回到寝宫,脱掉鞋袜,取下头冠,换上舒适的寝衣,才询问等候许久的近侍:“长安有什么动静?”

    近侍道:“遵从您的吩咐,廷尉派人搜宫。从位份低的嫔妃处查起,没有收获,最后查到皇后、太子居住的宫室。”

    一位大巫说,少翁行巫蛊压胜之术必依赖蛊物。不把藏在宫中的蛊物清除干净,必会伤害到天子。

    刘彻从善如流,把整治宫廷的事交给廷尉,要他务必找出全部的蛊物,揪出“真凶”。

    “皇后、太子阻挠廷尉,不允许搜宫的人进入。”

    近侍偷窥天子的神色,却没能看出天子情绪的变化,只能咬牙一狠心道:“太子口出不敬之语,心中似乎颇为怨恨您。”

    苏文眼皮一抬,睨视跪在地上的近侍。

    陛下派出去监视长安的人中,总有几个每回回话都要搬弄是非,中伤太子,或是恶言挑拨陛下和卫皇后的关系。

    太子之外,陛下还有六个儿子呢!

    这些人难道不觊觎太子的位置吗?

    高官贵胄们并不是都支持太子,加之太子性情不似天子,对天子身边围绕的佞幸们,常不假辞色。

    这些人是不希望太子登基的,自然会制造事端。

    苏文才不管近侍背后是谁,另外几人又是受谁的指使。他只想说,犯不着!而且陛下听得烦了!也着实腻味了。

    苏文上前踢近侍一脚,掐着嗓子道:“你只管说结果如何,旁的不必多言。”

    近侍伏在地上,连连告罪,又挨苏文一脚,才定下心,继续道:“廷尉将皇后、太子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铺设的席全部掀开,地面都撬开了!直到宫室内找不到一处地方摆放小榻,也没有一个地方能下脚。吓!搜查到的压胜之物足有数百之数,更有一个木偶……”

    近侍吞咽唾沫,“实在骇人听闻,我不敢说。”

    刘彻:“孤恕你无罪,说下去。”

    “木偶、木偶……上附您的生辰八字,以针刺之、以利刃伤之……”

    刘彻面上没有一点动容之色,他犯不着在一个小小的近侍面前伪装成勃然大怒的样子。不管近侍身后是谁,都没资格让他弯腰一顾。

    近侍退下。

    刘彻把玩着一匣成串的珍珠,带着一点玩味,问道:“你说太子会怎么做?”

    他没有提起卫子夫。

    刘彻自知,他和女人之间维系关系的从来不是情,而是色——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太子不同,那是他的儿子。一个仁慈宽厚、温和谨慎的孩子。

    苏文讪笑:“太子必会申辩……”

    刘彻打断他的话,又问:“太子会起兵,还是伏诛呢?”

    苏文一瞬间汗毛竖起,斗大的汗珠从鬓角滚落。他不敢答,恨不得自己能直接消失。

    刘彻也不需要他应答,心里想着:若是太子伏诛,可以以诸侯王待之。令其就国,而不许其掌权。卫子夫则寻长安郊外一处偏远之地关起来……母子俩都不用死,至少在刘彻死前,能保他们活命。

    若是前者,刘彻高看两人一眼。病急乱投医不可取,但至少勇气可嘉。

    三世为帝,刘彻心肠没有变得更软,反而更硬了。

    他的这个长子,真的不适合为帝。不仅是长寿的皇帝和老太子之间,必有矛盾。更因为卫家势大,恐有外戚之患。

    这也就罢了!刘据本人亦缺乏妥善处理问题的能力。一遇到大事,他往往不能冷静地分析,而是心慌意乱地听从身边之人的建议。偏偏刘据又没有任用贤才的慧眼,身边的都是庸才,只能频出昏招。

    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皇帝呢?

    刘彻看向东边,隔着一条甬道,那里是阿娇的住所。

    陈阿娇、皇后、他的表姐、阿娇姐姐……他心爱的女人,又是他得不到的女人。

    这是他曾经错过的珍宝,发誓要重新夺回来。

    可惜千般手段,万般的法子都用上,却得不到一点进展。他没能俘虏阿娇的身心……阿娇对他,一直无动于衷。

    谋划许久的苦肉计就要到达可以施为的时候,他笃定卫子夫和刘据会起兵。

    一个君王若肯为一个女子舍生忘死,世间有谁会不动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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