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涂县西侧的长街,勾栏酒肆林立,每到日暮降临,就是一处极热闹的地方,方春从来到长街近前,一眼就看见了穿着铠甲巡视的一队官兵,他找出其中的那位主管,比对其形貌特征,果然如殷秀别所说的那样。
看来此人就是衡飞了。
村长慢慢踱步到长街外的一处露天茶馆,他端坐长凳上,伸手招来小二。
“这位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店小二用巾帕擦着湿手,恭敬地询问他。
“来一壶龙井。”
“好勒!”小二旋即朝后喊道,“一壶上好的龙井!”他喊完话又对方春从说道,“客官,您还需要什么?要不来些茶点?我们这里有绿豆糕、桂花糕、龙须糕,都是今早新做的,保证合您口味。”
村长见他殷勤,便点点头,又点了一份桂花糕。小二很快就端来了茶点,方春从打量着他,见这小二甚为机灵,正好合他的意。
“这位小哥,可否帮我一个小忙?”说话间,他从袖中掏出一锭碎银,压在桌上。
小二立刻眉开眼笑,“客官您尽管吩咐,我保证帮您办妥。”
于是方春从指了指不远处巡逻的那队官兵,询问小二认不认识他们。
“认识,认识!那队官爷们天天在这里巡查,有时候他们还到我们这里喝茶哩!”
小二也知道那队官兵中的头领是一个叫衡飞的校尉,他以为面前这位客官不认得他,还热心地为他指认。
方春从于是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小哥,我这里有一封信,烦请你将它交给那位衡飞校尉。”
店小二接过信封和那一锭碎银,连连说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去!”他快速奔向巡逻的官兵,将信交给当中的衡飞。
衡飞初始还有些迷惑,可他展开信纸刚看了两行,眼睛就豁然瞪大了,他拿信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确实是王爷亲笔写下的信,可是此时此刻,王爷殿下不是一直昏迷不醒吗?那这封信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他焦急地询问店小二,是谁让他送信来的?小二连忙向后一指,“那位客官就坐在那里”
可待两人朝那处一看,哪还有什么人影,桌上只余半壶茶和未动过的桂花糕。
“你可看清那人的样貌?”衡飞又问道。
“看清了,看清了!”小二连连点头,“是一位非常俊秀的读书人。”小哥觉得方春从那等气质样貌怎么着也应该是位举子。
衡飞沉默不语,此事异常重大,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定夺的,于是他打发店小二先行回去,又向属下交代了几句,就急忙赶回了墨涂县衙。
第二日一早,方春从就带着屠沽儿来到了山下,当然,殷秀别的魂魄也一并跟了来。
他们远远地立于官府正门外,在大道另一侧的暗巷中观察着,殷秀别看见了等候在门口的衡飞,于是了然,昨日妹妹与他的部下们确实收到了信。
“春从兄,我们出去吧。”
方春从也看见了昨日见过的那个衡飞,于是点点头,领着屠沽儿出了暗巷。
他们走至衡飞眼前,说明了来意。
衡飞细细地打量面前的一男一女,昨夜,他们几名部下和芳娜公主仔细研读了王爷的来信,那信上的内容太过匪夷所思,令众人久久没有做声,芳娜更是忽然站起来,吵嚷着要去地府找阎王爷算账,替哥哥报仇,几个男人好不容易劝住公主,他们武力再强,也是一介□□凡胎,又有何力量与那冥界之主较量呢?
好在信的其他内容让他们看见了希望,王爷说明日会有两位高人前来领取他的肉身,带回去加以医治,他们要好生礼待他们。
眼前这二位想必就是了,虽然看着不像什么世外高人,一个文质彬彬似书生,一个娇小可人的玲珑少女,但衡飞还是不敢轻慢,这可是救治王爷唯一的指望了。
“两位请”他恭敬地拱手礼拜,请方春从和屠沽儿进入官衙。
一路上,女孩好奇地打量周遭,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官府衙门,他们从朱漆铜钮的大门进入,所到之处,都遭众人围观,她见那些官吏士卒都望着她窃窃私语,没见过此等阵仗的女孩有些害怕,她藏在村长身后,希望大家不要一直盯着她看。
方春从默默拉着她的手鼓励她,他倒是一副从容气派,坦荡闲适地朝前走。
“请进。”衡飞将他们领进内院,早有侍从等候在门口,为他们揭开纱帘。
屠沽儿进了内室,看见屋内站了许多人,他们大都神情哀戚,垂头不语。最里侧的床榻边,有一位健壮丰满的女子,坐在一旁低头抹泪。
“这位是芳娜公主,也是我们王爷的亲妹妹。”衡飞向他们介绍道。
殷芳娜听到衡飞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有一对年轻男女立在近前,那小小的女子冲她微微一笑,见她沉着脸,似乎是吓到了,于是慢慢挪到那男子身边,悄悄躲在他身后。
“你就是哥哥说的那位能治好他的高人?”她脸冲着方春从说话,她见那怯生生的女子比她还年轻,马上认定这女孩不可能是什么世外名医,不是她那就是另一个了。
“沽儿,不怕”方春从柔声将身后的屠沽儿拉出来,他扶着女孩,朗声对殷芳娜说道,“这是屠沽儿,她便是能医治你哥哥的那位医者。”
“什么?!她?”殷芳娜一脸不敢置信,周围的各位下属也是无法理解,众人又开始耳语起来,打量当中这两个所谓的高人。
屠沽儿咬着下唇让自己不要害怕,她尽量与殷芳娜对视,看着她的眼睛,强作镇定,可是那公主的眼神却越来越凌厉,殷芳娜大跨步走到女孩身前,厉声质问她。
“说!你们是什么妖魔鬼怪?把我哥哥的魂儿藏哪里去了!”她大喊大叫,犹不解气,忽地一下将衡飞的佩剑抽出来,寒芒的剑尖直指屠沽儿的小脸。
一旁的方春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蛮横的公主,他伸出两指将剑尖从沽儿脸上移开,衡飞也觉得殷芳娜做的太过了,劝说着将她向后拉。
村长扫视众人,淡然开口,“你们王爷的魂魄就在屋中。”
这话立刻引得大家慌乱起来,有人茫然四顾,有人大声呼喊着,还有的干脆跪下来痛哭流涕。
“哥哥?哥哥!”殷芳娜也无措地呼唤着殷秀别,变作生魂的男人默默伸出了手,拍着妹妹的头顶。
“我感受到了!是哥哥!”芳娜突然尖叫一声,她就知道上次那股兜头的寒意是哥哥造成的。
众人听到公主的话无不欢欣鼓舞,不过他们也看不见鬼魂,所以都甚为滑稽地胡乱叩拜,这当中,只有一人一直沉默不语,那中年续须的男人想来是个军师谋士,他先对方春从和屠沽儿拱了拱手,不过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位高人,我等凡人是见不到王爷的魂魄的,恕我无礼,你们要是随便找个鬼魂冒充他来到此处,也不是不可能吧”
众人听到师爷的话,也渐渐冷静下来,确实,他们都看不见鬼魂,即便真的有魂魄在这里,又怎么证明那就是殷王爷呢?
“亲笔信还不足为信?殷秀别,看来你的部下们都很谨慎啊”方春从突然侧身对着虚空开口说话,惹得众人都惊悸不已。
屠沽儿也在一旁茫然地眨眨眼睛,村长说那酒很是稀少,所以今日就没有让她喝下,一切与殷秀别的交流都交由他来做。
“嗯嗯”方春从侧着身仿佛在听什么人讲话,听罢,他便点点头,将目光移向殷芳娜。
“殷芳娜,你哥哥说,你十五岁那年,与一位叫淑羽的郡主斗气,将她平日所乘的轿撵动了手脚,那郡主行至水洼边,车辆散架,摔了个狗啃泥,还被她心仪的皇子看见了,可有此事?”
“”芳娜听到自己过去干的坏事,脸色倏地通红,这事她只告诉过哥哥一人,她现在可以完全肯定,在方春从身边的鬼魂就是她哥哥无疑。
大家见公主被说中私密事,再无异议,于是也完全信服了。殷秀别通过方春从传话,与妹妹及部下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嘱咐他们将自己的肉身秘密运往山脚下,村长与沽儿也一并紧随其后,乘坐轿撵回到山下。
“哥哥”殷芳娜抚摸着殷秀别的脸庞,依依不舍。
“这位先生,山路崎岖,我们再送王爷一段可好?”之前那名军师又提出请求,这罕有人烟的山中不知道会有什么,他可是疑心王爷会一去不复返,还是亲眼看见他被运往何处,方能安心。
“你要坚持进山,那我们可就不救了”
众部下见那男高人不容置疑,便只能作罢。他们将殷秀别的肉身放于平坦的草地上,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沽儿,我们走吧。”方春从见众人都已离开,于是施法将殷秀别的肉身悬浮在半空中,带着女孩向山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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