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从化龙,必定会有封地,那里可能很近,也可能远隔万里,他父母早逝,与泓峥一同在山中长大,他向来长情,虽然不曾表达过,但他应是难舍故土与亲人,所以才在山中建起村落,当个小小的村长,一直扎根在从小长大的地方。
泓峥送出的那封信,就是寄给他的,不出意外,他与沽儿会在大雪封山之前回到故乡。
他还在出神地想着往事,一道清灵女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沽儿回来了,她被众女妖和珍娘打扮一番:梳着双蟠髻,桃腮樱唇,眉心的花子是用蜻蜓的翅膀做成的,在月光下变换着奇异的琉璃华彩,衬着她格外绮丽拔俗,冰颜玉肌。
“泓峥”沽儿仰着头,娇俏地望着他。
“小师妹你真好看!”祀太坦率得很,抢着夸奖女孩,他手拿玉骨折扇,轻敲掌心,还吟诗两句。
“金风细细水溶溶,玉真初见缠丝眸”
月华无双,祀太与泓峥俱是风姿卓越的美男子,引来一众女妖驻足观望,有大胆的还凑过来,她们知道黑龙是小女医的情郎,便着重勾引一旁的蛟龙,祀太从善如流,来者不拒,在娇娇媚媚的女子间,谈笑风生。
沽儿拉着泓峥,她指了指湖心岛,原来有许多妖兽跃上岛去听委蛇与庆忌演奏,黑龙了然,揽着女孩也飞向小岛。
“委蛇老师!”沽儿唤了师父一声。
“来沽儿,和大家一起跳舞吧。”上古大蛇笑意盈盈,让他们也和着曲声尽兴歌舞。
女孩于是牵起泓峥的手,加入大家,一起跳跃旋转。
“沽儿,你今日很美”黑龙眸色清绝,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道出真心。
沽儿抱住他,在他怀中说道,“泓峥我想家了”虽然麻多有老师、有祀太师兄、还有珍娘与许多她新交的朋友,但这里不是家,她的家在一座叫峥的山中,那里有一个无名的小村子,住着她的亲人。
“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他向她许诺,一定在寒冬来临之前,回到历颂。
湖心岛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山民,大家围绕成圈,手拉手一起跳舞,沽儿与珍娘,学着其他女妖,将绣鞋脱下,赤足踏在草甸上,她们提起裙摆,将脚踝上的银铃露出来,随着乐声欢快地舞动。
泓峥笼起袖口站在一旁看沽儿跳舞,忽然,他旁边飞来一妖,原来是祀太。
“你脸怎么了?”他皱眉不解地发问。
“哦”祀太抹了下脸,蹭了一手胭脂红,“我许久没来折华山了,妹妹们看见我太过热情,正常正常”
原来他脸颊上都是女子的唇印,泓峥觉得这条蛟龙甚是轻浮,决定不与他交朋友了,他嫌恶地远离他,没想到祀太却锲而不舍地又凑过来。
“哎,你这龙甚是奇怪”祀太才想问他呢,“你们历颂国的妖兽都这般保守吗?”作妖还要严守礼教纲常,那还有甚乐趣?再说他又没娶妻,只是与大家玩乐一下有何大不了的?
泓峥不欲与他多言,可他正在躲避骚扰之际,忽然天耳神通大开,他目光倏地一下,锐利无比,朝空中看去。
祀太本想和他辩驳一下礼俗,但下一刻也察觉出异样,面容瞬间正肃起来,他眸中精光四射,来回扫视是哪处传来了诡异动静。
上古大蛇早已发现不对,他让折华山众妖退守湖边,聚拢起来多加防范。
“请问来者有何要事?今日拜月节,身为妖族特意前来,为何还不现身?”委蛇朝天空朗声说道,他朱紫衣袖,在风中翩然纷飞,宛若仙谪。
折华山的主人此时释放灵压,逼对方现身。
对方终于隐藏不过,显出原形,只见空中乌压压一片,遮天蔽日,底下的妖兽纷纷指着天空,这是一群什么东西?像特大号的蜜蜂,近百只一起扇动翅膀,掀起的巨风让他们都迷了眼睛。
糟糕!是虎头蜂!祀太瞬间心虚,他没想到这群蜂会来到折华山,还是在拜月节这天,师父知道实情,肯定要重重痛骂他。
不过自己惹了错事就要承担,祀太不欲牵连折华山众妖,他迈前一步,对天空高声说道。
“虎头蜂一族,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聊一聊,折华山是我师父的封地,你们不要在此处撒野”
大家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他身上,委蛇背着双手,瞬移至徒弟面前,厉声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师父我”祀太羞惭难当,“我捡了具虎头蜂的尸体,带回去做研究”
“你!”委蛇一脸怒其不争,他是知道徒弟的特殊癖好,喜好剖解个体,画图做标本,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了虎头蜂。
虎头蜂群聚一巢,是极为特殊的一种毒蜂,这种虎头蜂在麻多国境内,只有两处巢穴中的幻化成了精,但他们杀人吃人不眨眼,为害一方,最终被天界下派使者消灭一遍,今日得见,大家都甚感惊讶,原来世间还遗留如此多的虎头蜂精。
事已至此,委蛇作为师父,也不得不出面为徒弟分担一二,他朝天空说道,“诸位,我这徒弟确实不该侮辱贵族兄弟的身体,我会让他归还遗体,好生收殓,赔礼道歉自不在话下。”
“哼!他做的仅是如此吗?”
一道尖刻的女声从蜂群中传出,只见一只人形虎头蜂飞了出来,她头与四肢皆是女子形态,背部长着巨大双翅,蜂腰细长,尾部有尖利的毒刺,闪着寒芒。
这是虎头蜂的首领,女蜂王。
“他杀了我的部下!”她尖细手指直指祀太,怒目相向。
众妖兽哗然,都看向他,祀太毫不畏缩,他没做过为何要怯懦。
“祀太你真的杀了胡蜂?!”委蛇气结,手指着他,竟然颤抖起来,他没想到自己最得意的大弟子竟然会草菅生灵,身为医者,这是绝不可饶恕的罪责。
“师父,我没做过,您一定要相信我!”祀太跪倒在地,向师父行大礼。
“老师,我也不相信师兄会做出那等事!”沽儿也赶过来,担忧地望着他们。
祀太师兄的研究方向确实有些奇特,但他敢作敢当,更何况身为医者,他救死扶伤,言行一致,他做的某些事情或许有违伦常,但绝不会以乱杀无辜来满足自己。
折华山中的众多妖兽也纷纷帮腔,他们很多都与祀太相识,曾受过他的救治,知道他品性良善,是个好大夫。
上古大蛇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教导祀太数百年,他是什么样的孩子他还不了解吗?奇思妙想、刨根问底有之,但绝不会残害生命。
委蛇重新抬头看向天空,“女蜂王,你说我徒儿杀了你部下,可有证据?”
“你来说。”女蜂王推出一只虎头蜂,想来也是她的部下,那蜂仅长了个男子头脸,其余部分皆是虫蜂模样。
那雄蜂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天,才终于朝下指着祀太道,“我看见他杀了杀了的”
祀太眯起眼打量他,终于分辨出来,“那日,就是你将同伴丢在半山腰的吧?”
接下来,他向大家道出原委,那一日,他去往一处坟地,收殓尸体,他确实盗坟掘墓寻找新鲜人尸,不过对于有名有姓的死者,他会在研究之后,将其简单防腐,完整缝合好,重新装殓。
当他做完这一切,准备下山之时,却在半路遇到什么东西在前方鬼鬼索索,那日无星无月,可谓夜黑风高,他只能模糊地分辨出是一只扇动翅膀的虫异将什么丢在地上,转身逃也似地飞走了。
他俯身凑近地上那物,这才看清楚,原来那竟然是一只半死不活的虎头蜂,他当即为它施救,可惜为时已晚,那雄蜂很快便死了。
祀太看着尸体半晌无语,这虎头蜂是难得的物种,他还从未画过它的构造,今日真是凑巧,他决定立刻将其带回医馆。
这就是他做过的所有事,他没有杀虎头蜂,只是捡了它的尸身回去做研究。
“你撒谎,他那时候还没死呢!就是你杀了他!”指认祀太是凶手的雄蜂忽然抢白道,可惜这一句话,却将他自己彻底暴露。
祀太有了底气,他站起身,扫了扫衣摆,开口说道,“那日逃跑的果然就是你!你的同伴当时确实没死,不过也仅剩半口气了,你与你们女王讲讲,为何要将重病的同伴丢弃在山中呢?”
“我没有,我没有”那雄蜂慌了神,不敢抬头。
女王蜂也察觉出异样,她一把掐住部下的脖颈,狠厉道,“我那日让你带着银钱去买药,你到底去没去?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原来女王蜂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死去的雄蜂是在外出争斗中,受了内伤,口吐鲜血不止,女王命另一只雄蜂带着钱财与重伤的同伴前去买药医治,可那日晚间,这雄蜂却是独自回来的,问起受伤的同伴在何处,他却说是被一条眼睛上带着琉璃片的蛟龙害死后掳走了。
而真相却是,这雄蜂贪了同伴的救命钱,见死不救,将它遗弃在了荒野之间,它本来已经飞走,又担忧同伴的尸体过早被发现,于是飞回来打算就地掩埋,正在此时,他却看见祀太施展灵法,将虎头蜂的尸体运走了,这简直天助,正好可以栽赃嫁祸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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