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您这不是说笑的吗?避子汤、避子汤,顾名思义就是用来给行房后的女子避孕的,您, 您怎么能够喝那种汤药呢?”
梁九功的声音压得又低又小, 整个人看起来显得难为情极了, 面部的五官都皱成了“囧”字的模样,如果不是内室的烛火实在是太暗了, 他那微微发红的耳根子就彻底暴露在人前了。
康熙也能理解自己心腹太监的想法, 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年代里,哪会有人去主动避孕啊,更何况像他这种九五至尊?
一般情况下宫中的后妃若是偷偷自行避孕, 倘若被发现后,那可是违反宫规, 要被重罚的!
梁九功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
他不由叹了口气,掀开盖在身上的明黄色锦被, 趿拉上放在脚踏上的室内便鞋,踩着地毯走到梁九功面前,双手背后, 语气无奈又惆怅地说道:
“唉,朕这不也是没办法,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吗?”
“你说, 如果以后只要有宫妃侍寝, 无论位分高低、宠爱多寡,朕都一视同仁地让宫人赏赐避子汤,不说一年,只要满一个月, 怕是皇玛嬷听到风声后,就会把朕喊到慈宁宫里,问朕为什么这般做。”
“不仅皇玛嬷和宫妃会多想,等到消息传到前朝后,怕是一些拎不清的言官还会特意打着帝王家事就是国事的幌子,叭叭叭地在朝堂上来给朕谏言,让宫妃多多为大清开枝散叶,那到时候朕该说些什么话,解释给皇玛嬷听,亦或者是来堵言官们的嘴呢?”
“呵——朕总不能对他们说,因为机缘巧合下,朕感觉到了未来生的小儿子们长大后会与保成争夺储君之位,从而动摇大清国本,做些危害江山社稷的事情吧”
“倘若朕真得这般说了,怕是他们不仅不会相信,还会担忧朕是不是患上脑疾了,那不就更麻烦了吗?”
康熙做出提问的姿态,却偏偏没有给梁九功发言的机会,自问自答的说了一长串儿话,摇了摇头,抬腿就往外间走。
梁九功将这些话听到耳朵里,也循着康熙的思路往下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个理儿。
可即便理解康熙说的话有道理,梁总管还是欲哭无泪极了,觉得这事儿真得不能这般做啊!
若是以后万一太皇太后知道皇上私下里偷偷喝避子汤的事情了,她老人家顶多把皇上叫过去臭骂一顿,但自己可就倒霉了呀!
瞅见皇上绕过他的身子,已经走到翡翠屏风处了,像是已经将这件事儿给单方面敲定了一般,着急不已的梁九功也突然在脑海中生出了一股子急智,忙转身快步跟上去,走在康熙身边,边笑着边轻声规劝道:
“皇上,奴才懂得您的意思了,但奴才还是觉得您不适宜喝避子汤,所谓‘是药三分毒’,您龙体多么贵重,若是避子汤喝多了,有损您的龙体那可怎么办啊?”到时候您那宝贝疙瘩用不上了,雄风不振,您不得哭呀?
“你这狗奴才,平时不还挺聪明的吗咋不会变通呢?”
等着去别的房间,看望自己儿子们的康熙,看到梁九功说着说着还把自己的路给挡住了,忍不住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顶着梁九功迷茫、错愕的小眼神,他举起右手摸了摸自己上唇的青黑色胡茬,轻咳两声,示意自己的心腹太监附耳过来,然后在梁九功的耳畔低语道:
“朕只是拿避子汤打了个比方,但却不是真得想喝那苦药汤汁,朕的意思就是,等宫里这波天花疫病彻底结束后,差不多明年吧,你找个机会去太医院问问张太医,让他给朕搓一点儿不影响朕的雄风,但却多多少少能让朕减少子嗣的药丸子。”
“那药丸子朕吃了后,只对繁衍子嗣有碍,但却能保养朕的身体,你让他动动脑子,多翻翻医书,晓得了吗?”
康熙用手拍了一下梁九功的脑门,留下梁九功一个人待在原地呆滞加石化,自己一个人快步走出外间,沿着墙根儿往北面走了七、八米,就来到了一间向阳的屋子门口。
瞧见原本应该照顾自己五个儿子的宫人们,不待在房间内看着小主子们,全都站在屋门口,康熙下意识地就微微拧了拧眉。
守夜的宫人们瞅见皇上竟然大半夜、不睡觉地跑过来了,也吓了一大跳,注意到皇上皱眉的动作后,一个小宫女忙俯身轻声道:
“皇上,大阿哥、太子殿下和四阿哥在聊天,特意把奴婢们给赶出来了。”
康熙闻言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八成是小四还在因为白天的事情难过,保清和保成身为兄长,特意忍着困意安慰弟弟。
心里没有半点儿听儿子们的墙角是侵|犯儿子们隐私的行为,内里感叹一句他的大儿子们关系处的真好,康熙随即就掀开棉门帘,抬脚进入内室,站在一处苏绣屏风后面,偷听儿子们在聊什么。
回过神后匆匆赶来的梁九功,入门后瞧见皇上重复他之前的动作,宛如做贼般,扒着苏绣屏风往内室里悄悄探进去半个脑袋,不由嘴角狠狠抽了抽,觉得真不是他的错觉,皇上八成真得被白莲教余孽和毒妇乌雅氏给气得带上了些傻气。
内室里,胤禔、胤礽、胤禛从外到内并排躺在紫檀木的龙纹架子床上,盯着头顶上方的明黄色床幔,轻声聊着。
兄弟仨白天受到了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在康熙来之前就已经聊了一个多时辰了,此时也都有些困了。
夹在胤禔和胤礽中间的小十三,以及夹在胤礽和胤禔中间的小十四,两个小奶娃入睡前在架子床上蹦跶着,吵着闹着要额娘,被宫人们各喂了满满一大吸杯的甜牛乳后,小哥俩嘴里吹着圆润的口水泡泡,睡得香甜极了。
“啪!”
睡在最外侧的胤禔一个不小心就又被小十三从被窝里探出来的小手给打在了侧脸上。
不满周岁、还熟睡中的小奶娃,力气压根儿就不大。
胤禔无奈地握着小十三按在自己脸上的胖乎乎小手,将它重新塞到被窝里。
脑袋往上微抬了一下,将两条胳膊垫在了松开的辫子后面,胤禔张开嘴打了个哈欠,闭上荔枝眼,低声道:
“保成,你说那乌雅氏说你以后被汗阿玛两立两废的事情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睡在床内侧,因为乌雅氏的事情已经难堪、伤心了好久的胤禛,在被大哥、二哥安慰了近一晚上好不容易心态平稳了些,此时听到胤禔的话,一颗心又高高揪了起来,抿了抿薄唇,愧疚地将头偏到右侧,借着朦胧的光线,打量睡在正中间太子二哥的神情。
站在苏绣屏风后听墙角的康熙和梁九功,在听到胤禔的问题后,也都不由秉住了呼吸。
康熙更是紧张地手心都冒汗了,生怕因为这事儿,自己的宝贝儿子以后会与他有隔阂了。
眼皮子已经阖上,神智都有些迷迷瞪瞪的胤礽,差一点儿就睡着了,耳畔处就又听到了自己大哥的问话。
他困极地张嘴打了个哈欠,瑞凤眼里也跟着冒出了一层水雾,将小十四压在他心口处的短胳膊往下移了移,挪到肚子上后,又张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不太在意地说道:
“大哥,乌雅氏说的话,孤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心上,孤和汗阿玛父子情深,孤会好好做储君,绝对不会有让汗阿玛失望的那一天的。”
如果真得到有这么一天了,孤只能对不起汗阿玛,学李二陛下让汗阿玛强制退位当太上皇了。
胤礽攥紧放在身侧的两只手,双唇紧抿,默默在心底里补充道。
因为他清楚地明白,他这辈子没有一丁点儿可以输的机会,倘若他真得被汗阿玛两立两废了,那么姨母、小四、双胞胎、赫舍里一族,就没有以后了……
听到胤礽这话,胤禛紧绷着的身子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站在屏风后面的主仆二人也跟着在心中长长舒了口气。
胤禔大大咧咧地笑道:
“你不信,其实爷也不信,那乌雅氏也不想想,咱兄弟们的感情这般好,而且你这般优秀,汗阿玛除非疯了,才会想着把你废了,除非,除非。”
“大哥,除非什么?”
原本正在笑着说话的胤禔,突然不吭声了。
睡在床内侧的胤禛不由用手按了按自己红肿的眼睛,嗓音沙哑地瓮声瓮气轻声询问道。
听墙角的主仆二人也被大阿哥说了半截的话,给吸引了好奇心。
康熙忍不住用手扒着苏绣屏风的边沿儿,探出去了半个身子往内瞧。
梁九功也站在皇上身后,探出个脑袋,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架子床的方向。
胤禔浓眉皱得紧紧的,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
胤礽和胤禛被胤禔突然的起身动作给惊了一下,齐齐扭头往右侧看。
周围的光线昏暗,睡在最外侧的胤禔坐直身子后,刚好将烛光给挡去了大半。
他的一张轮廓已经很清晰的俊脸,被烛光给照得一半明,一半暗的,再搭配上他皱得快打结的浓眉,胤礽和胤禛的好奇心也不禁被勾了出来。
“大哥,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毕竟事情是关乎自己储君之位的,胤礽眨了眨瑞凤眼,对着胤禔压低声音询问道。
胤禔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二娃弟弟,然后用手挠着脑袋,斟酌地说道:
“爷刚刚想出了一种意外情况,若是真得发生了的话,很可能汗阿玛会把保成的太子之位给废掉的。”
“这该死的兔崽子!”
康熙听到大儿子那一本正经、揣测圣意的话,瞬间又气又急的,他明明为了自己宝贝儿子的储君之位稳固,都预备以后不生小儿子们了,保清这蠢小子竟然还敢给保成说这种话!
“皇上,冷静冷静!”
梁九功看到皇上用极小极轻的声音骂了一句大阿哥后,就撸起袖子打算冲进去揍大阿哥了,忙死死地拉住康熙的胳膊,顶着康熙扭头射向他的死亡视线,无声地用口型劝阻着皇上。
康熙连着做了三个深呼吸,才将涌上心头要揍儿子的怒意给压下去,又紧咬着牙齿,探进去半个身子,想要听听憨直的大儿子究竟会怎么编排他!
“大哥,你别卖关子了,快点儿说吧。”
胤礽和胤禛瞧见胤禔嘴巴开开合合,还懊恼地用拳头捶了捶床板,兄弟俩的好奇心可是已经被吸引到顶峰了。
听到胤禛的催促,胤禔用牙齿咬了咬嘴内侧的脸颊肉,然后低下头凑近胤礽和胤禛,荔枝眼中亮亮的,低声道:
“除非汗阿玛,他以后遇到真爱了?”
屏风后的主仆二人:“???”
“大哥,怎么可能呢?你觉得汗阿玛他,他,心里会有真爱这种东西吗?”
胤礽听到这个理由,嘴巴都不由张大了,哭笑不得地摇头道。
“哎?怎么不会呢?”
胤禔看到胤礽不相信的模样,立刻来了劲儿,声音微微提高地说道:
“你看看咱翁库玛法,那对宸妃娘娘可是爱得深沉啊,如果不是宸妃娘娘的八阿哥早早夭折了,那估计就没咱汗玛法啥事儿了,搞不好咱翁库玛法看到他真爱给他生的大胖儿子一高兴,直接一鼓作气地冲到关内,成为入关之后的第一位大清皇帝了。”
“在遇到宸妃娘娘之前,你难道敢相信咱翁库玛法,是那种痴情的男人?”
“这。”
胤礽只说了一个“这”字就说不出别的话了。
当年宸妃娘娘去世时,他翁库玛法可是正在前线专心与明军打仗呢,一听到盛京皇宫传来宸妃病重的噩耗,可是连仗都没心思打了,执意要骑马连夜返宫,匆匆忙忙往宫里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1。
待宸妃去世后,出宫骑马打猎,行到宸妃的墓园处,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兴许他翁库玛法遇到宸妃娘娘后,真得变成了个痴情种吧?
“瞧瞧你们俩说不出来反驳爷的话了吧?”
不光咱翁库玛法,还有咱汗玛法,你们俩想想,若是当时董鄂妃她生的四阿哥没有夭折,董鄂妃也没有去世,那么咱汗玛法还出个屁的家,搞不好现在他都还没退位呢,凭他对咱那早夭四叔的偏心眼程度,爷估计皇位就没咱汗阿玛啥事儿了。’
胤禔唏嘘不已地说道。
“皇上,冷静冷静!”
梁九功看着脑袋上都快气得冒烟儿的皇上打算冲出去揍人了,忙加大手上的力气使劲儿拉着康熙的胳膊。
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音量,声音不禁高了些。
在几兄弟中武课学得最好的胤禔,耳力也是最灵敏的。
他听到屏风后传来的动静,立刻眯眼往屏风处瞧,冷声道:
“谁在哪儿偷听爷们讲话?”
康熙和梁九功闻言,立马安静了下来。
看到那边又没有声音了,胤禛也跟着从床上坐直了身子,往屏风处瞧了一眼,嗓音沙哑地对胤禔道:
“大哥,估计是耗子吧,明儿给梁总管说声,等疫病结束了,让他到猫狗房里抱一只御猫来,捉捉乾清宫的老鼠。”
耗子康熙:“……”
耗子梁九功:“……”
“那可能是爷听错了吧。”
胤禔盯着屏风瞅了好一会儿,发现的确没有声音再传来了,又将脑袋转了回来。
将胤禔说的一番话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后,胤礽不禁脸上带些狐疑地看着胤禔道:
“大哥,你说这么多,不会就是想通过翁库玛法和汗玛法的例子,来给我们说,汗阿玛以后可能也会遇到一个他的真爱妃子,然后他们俩人爱得干柴烈火,要死要活的,俩人还生了一个儿子,汗阿玛为了让他真爱给他生的孩子登基,废了孤一次不够,又废了一次吧?”
“是啊,保成你真是太聪慧了,一点就透啊!!”
“爷就是这个意思啊,到时候不仅你日子不好过了,估计皇额娘、爷的额娘,她们也都在后宫里度日如年了,唉,真是造孽呀!”
胤禔说着说着就将两条长腿给盘了起来,右手肘顶在大腿上,用右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苦恼不已地说道。
胤礽和胤禛虽然很想说他们大哥说得太扯了,但偏偏他们翁库玛法和汗玛法俩人“珠玉在前”,而且他们又做不了自己汗阿玛的主儿,保不准以后他们汗阿玛真得有真爱了呢。
“那大哥咱到时候该咋办呢?”
胤禛抿了抿薄唇,低头瞅了一眼拧着眉头的太子二哥,又看向胤禔询问道。
站在屏风处的康熙已经左右扭着头,在寻找哪个花瓶里插得有鸡毛掸子了。
梁九功在康熙身后强自憋着笑,觉得父子几个可真是有意思啊,想法一个比一个新奇。
“嘿嘿,爷既然抓准了这个漏洞,必定也已经想好了堵上漏洞的想法了啊!”
胤禔放下右胳膊,像个大聪明一般,连说带比划,圆润的荔枝眼亮晶晶地说道:
“这宫里的大选、小选不都是皇额娘和四位妃位娘娘们主持的吗?等疫病结束后,你们俩去储秀宫和皇额娘说,爷回延禧宫给爷的额娘说,让她们以后选秀的时候,专挑丑女给咱汗阿玛选。”
“汗阿玛喜欢身段好、容貌秀美、多才多艺的美人,咱就让皇额娘她们专挑那种身段差,长的丑,大字不认识一个,还性子木讷的秀女选到宫里,哈哈哈哈哈,到时候让咱汗阿玛连进后宫的兴致都没有了,爷倒要看看汗阿玛去哪里找真爱,和她生孩子,这样保成以后就不会有被废的风险了,怎么样,爷是不是很机智啊?”
胤禔挤眉弄眼的对着俩弟弟贱兮兮地笑道,笑声的音量都没控制好。
胤礽和胤禛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大哥的话,坐在床内侧的胤禛就惊恐地瞪大了细长的丹凤眼,用手指着床外。
“小四,你怎”么了?
胤禔看到胤禛奇怪的反应,纳闷地扭头往外瞅,下一瞬就看到他们汗阿玛右手高高举着一个鸡毛掸子,气势汹汹,脸红脖子粗地朝他们床边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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