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是不可能上菜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上菜的。
因为奚辛已经拔剑把元景烁捅了。
是的,捅了。
林然只是一错眼,元景烁腹部就被穿了个洞。
林然:“…”
啊啊啊——
“果然死不了。”
奚辛的声音阴冷了八个度:“你是个什么鬼东西?!”
林然脑中尖叫声一停, 才看见元景烁腹部没有一点血, 恍惚想起来他们这些外来者, 是不会被魂念里的人物杀死的。
哦, 哦那就没事——个鬼啊!
“你怎么上来就捅人?!”
林然赶紧冲过去拔桃花剑, 奚辛脸色阴沉至极, 但林然手攥着剑刃, 他要是不让步必然割伤她的手。
他只好眼看着她拔出剑。
林然好不容易把剑拔|出来,奚辛一挪剑又指向元景烁眉心, 桃花般细嫩的唇瓣扯开, 笑得艳丽又血腥:“小子, 你想带她去哪儿?”
…呃…小子?
林然看着六头身小孩子脸的奚辛, 和他对面八头身傲天脸的元景烁,微妙沉默了一下,果断略过这茬儿, 又去拨他的剑:“你好好说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元景烁看着捅进自己腹部的剑被拔|走。
他低头看着自己如同光影缓缓重聚的腹部,转瞬已经没了任何痕迹。
他没有受伤是真的,但他避不开也是真的。
元婴,元婴。
“我是问他没问你!”
奚辛凶狠瞪林然:“给我闭嘴!你也没完, 一会儿我再找你算账。”
元景烁眼底燃着不明的火, 他抬头,正对上那直指眉心的剑锋, 艶丽少年倨傲高抬着尖尖下巴,拨开林然望来时,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威胁,宛若俯瞰一只蝼蚁。
元景烁忽然咧咧嘴,笑了。
元景烁自若地打量奚辛两眼,问林然:“他是谁?”
奚辛眼神一冷:“我在问你话。”
“你这里的日子确实逍遥。”
元景烁像是没听见一样,偏了偏头,下巴点了点奚辛,戏谑她:“这又是哪来的小孩子,让你陪着玩过家家吗?”
林然豆大的冷汗滴下来。
“冷静冷静!”
奚辛二话不说要劈了元景烁的脑袋,林然想都没想一把攥住桃花剑,先喊冷静,又满头黑线朝元景烁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球球乐当看我面子上。”
奚辛被攥着剑动不了手,气得眼睛都红了,怒吼:“放手!你还敢护着他!”
“她可不是护着我,小朋友。”
元景烁反手抱胸,笑得散漫又恶劣:“你又杀不了我,她是怕你气坏了。”
云长清在旁边默默听着,都觉得元景烁有点过于气人了。
我的妈!
“别别别——”林然一把薅住奚辛,奚辛气得身子都在哆嗦,从牙缝里挤出:“他必须死!他今天非死不可!”
林然一个头两个大,怕奚辛冲过去真有什么法子伤到元景烁,只好抱住他,自己当屏障隔开两人。
奚辛吼她:“放手!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林然其实觉得奚辛有点欠揍,毕竟二话不说上来先挑事捅人的是他,元景烁可不是什么软柿子捏的好脾气,你看这不三言两语给他气成这样。
但是奚辛都气得打哆嗦了,林然估计奚辛这辈子都没受过这委屈,也怕他气出个好歹……没办法,自家的祖宗还得自己哄。
她无奈举手:“打吧打吧,那你就打我吧,我小伙伴们好不容易找到我,我总不能让你无缘无故把他打了。”
听起来是他们被护着了。
元景烁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
他看着那在女人怀里奋力挣扎、又朝她凶巴巴吼叫的少年;又看着林然死死抱住少年,不管少年怎么发飙她都不生气,好声好气地哄,耐心得像给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猫顺毛,脸上分明是无奈的神色。
那是无奈。
可又怎么不是宠爱。
就像两个朋友吵架的时候,人总会下意识去劝更亲熟的一个,这是本|能,本|能让你更信任他、更觉得有把握劝服他、也认为他会更愿意听你的话。
这是另一种的偏心。
而现在,这少年就是她那个偏心。
元景烁盯着林然,半响,不怒,反竟扯唇笑了下,笑得有几分嘲弄和凉薄。
云长清左看了看林然和奚辛,右看了看元景烁,觉得这场面有点不好收场:“这…”
然后他就看见元景烁突然走出来,轻慢地笑一声:“行了,不逗你们了,我和云兄先去客栈住着,等时候到了再聚。”
说罢,也不等林然反应,他随意摆了摆手就转身走了,云长清摸摸鼻子,赶紧也跟上。
“嗳景烁云师…”
他们听见林然的挽留声,云长清有些想回头,但元景烁就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步子都没停一下、仍然面无表情往前走,云长清当然不能拉兄弟的脸,也只好当没听见。
等出了巷子,云长清往后望了望,隐约还能看见林然和那少年拉扯说话,忍不住问:“就这么走了?”
“当然。”
元景烁懒洋洋:“难道还杵那里当木桩子?或者跟傻子似的的争风吃醋?开什么玩笑。”
云长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看了看他:“我有时候真是看不明白你,之前没见着你时不时就会担心,现在见着了一言不合走的也是痛快——你到底是还喜不喜欢她?”
元景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极是英俊,细看又竟有几分冷漠。
“喜欢当然是喜欢的。”
元景烁懒懒打了个哈欠儿:“但她已经拒绝过我,我就没有扒着不放的道理,更不必低三下四去做那成全她魅力的工具之一。”喜欢是喜欢,但他还没那么下贱。
云长清更看不明白了:“那你还故意气他。”
“我是图个痛快。”
元景烁咧嘴一笑,慢条斯理的声音透着股血气:“没有谁捅我一剑还能完好无损,总是得还的。”
云长清忍不住笑:“你啊…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说实话,我刚还真怕你与那少年打起来呢。”毕竟林然对那少年的亲昵显而易见,恐怕不只是这魂念中认识的这么简单,应该还有别的缘分,真打起来有的麻烦了。
元景烁笑:“怎么会。”
他拔一千次刀,也不至于是为一个对自己无意的女人争风吃醋打架。
云长清舒口气:“那就好…走,咱们先找间客栈休息,打听打听情况。”
元景烁懒懒“嗯”一声,回头望一眼,眼神没什么情绪。
吃醋有什么劲。
喜欢就喜欢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喜欢了。
而如果真的一直喜欢,又何必争这朝夕意气,等他有一日足够强大了,自然能堂堂正正抢过来。
日子长得很,他不急。
奚辛见元景烁没有纠缠,反而干脆利落地走人了,当即眼神就闪烁了一下,然后果然感觉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松了。
林然下意识要挽留,没有叫住人,神色就变得愧疚起来,小声嘀咕着:“这太不合适了…”小伙伴高高兴兴来找她,结果连口热水都没喝上,莫名其妙就被当情敌砸一脸威胁警告轰走了。
关键要是元景烁真对她有意思奚辛吃醋也就算了,可明明他们早说开了,纯粹的朋友,奚辛还瞎吃飞醋这么针对人家,这搞得就很尴尬啊。
林然越想越愧疚,但现在追上去也已经没意义了,她叹口气,忍不住对奚辛说:“你下次别这样了,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同甘共苦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家费尽辛苦找到我,你一剑就给人轰跑了,我…唉,反正这太过分了。”
奚辛脸色立刻变了。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他明确表达不满。
这一刻,他几乎想生撕了那小子。
什么朋友,什么狗屁朋友故意离那么近,还敢用那种眼神望着她,当他奚辛是死得吗?!
原本优势在他这里,林然明明是更偏心他的,那混蛋主动离开、以退为进,反倒显出风度来让她生愧了!
奚辛气炸了,他现在比刚才还更生气一百倍,但是他却甚至不能像刚才那样发脾气。
刚才他故意发火,是趁机把林然留下来;但现在他已经被衬得理亏了,再发火就更显得他跋扈任性欺负人,林然已经有点生气了,会真的和他发火的。
奚辛左右都不是,被气到心梗,脸上青白交加,看林然还越说越愧疚越说越来劲,猛地把剑扔到她怀里:“好好好是我的错!那你不如捅我一剑还他!”
林然顿时一卡,抱着桃花剑看他睁圆了眼睛瞪自己,像只打翻了醋坛子被主人训反而更用力炸毛喵喵叫回去的猫,又凶又委屈又不服气,藏着一点虚张声势的心虚。
林然有点无奈,心又有点软了:“…你这话说的,我难道还真能刺你一剑。”
奚辛敏锐听出她口风软了点,冷哼:“谁知道呢,毕竟我没有和你同甘共苦过,也没和你有生死考验过,你向着他也无可厚非。”
“…”林然黑线:“哎你这就——”
“我就是这样,你又不是早知道。”
奚辛斜挑了她一眼,昂着下巴扭头就往屋里走,只留下冷冷一句:“你想找他们就去找,我是管不了你,江无涯走了,你也走去吧,干脆就留我和娘孤零零在这儿,你们爱去哪儿逍遥去哪儿逍遥,一气儿走了才好!”
林然:“…”
林然目瞪口呆看着奚辛气冲冲走进院子,她回头,元景烁和云长清也已经走个没影儿。
合着最后就她被撂这儿,两头不落好?
林然陷入诡异的沉默:“天一,我怎么觉得这个事儿有点不对?”
天一不以为然:“哪儿不对,这就是海王翻船的普通姿势呗。”
林然:“…”你要这么说那她可就明白哪儿不对了。
林然:“我真不是海王。”
天一:“呵。”
林然:“我连一条正经的船都没有,又哪来的翻船?”
天一:“呵呵。”
林然:“…算了我还是回去躺尸吧。”
天一赞同:“嗳,你终于找准适合自己的路线。”
林然想打爆它的狗头。
……
金都,血红结界笼住整座城都,将天幕都裹上一层猩红的阴影。
金都正中,一座黑塔拔地而起,尖耸入云的塔顶浮动着一团浮波般的幻影,而幻影中隐隐照射出一道金光,正贯穿黑塔,仿佛某种无声的平衡与角力。
黑塔对岸,红河蜿蜒的堤边,重建的华丽小楼静静伫立着,雕梁画柱、水榭曼回,只是不再有宾客如云穿行,美人莺莺的欢声笑语。
慕夏清云几度秋,金都烟柳小西楼。
而今慕容夏侯家举族皆灭,云家仓惶撤退、云家老祖重伤死活不知,金都成了血海,烟柳化为了飞灰,只剩下这小楼西,仍然慵懒而诡谲地静卧在堤畔。
小楼西里一片死寂,侍女们噤若寒蝉,放轻步子力求无声地穿行。
整个金都已经化为血海,那一战小楼西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她们这些寥寥侥幸活下来却反而要更加小心谨慎。
几个侍女走上高层,脱离了管事冰冷的监|视,才悄悄松一口气,小声瑟瑟:“管事又抓人了。”
“夫人在地下闭关,需要大量的进补。”
“现在金都里修为天赋高的修士都被抓起来送下去了,还不够吗? ”
“不够啊!突破元婴巅峰这怎么够啊!所以管事都开始在楼里抓人了,说是咱们半妖的血肉更丰沛。”
“这…这怎么办啊。”
有人忍不住泣一声:“我不想死啊。”
“谁想呢。”
“太可怕…”
有一个人哭,顿时许多人心态都不稳了,低泣声不绝,突然有人说:“呀,给楼上的汤药是不是还没送?”
“是我,我还没送。”
一个年纪小小的侍女顿时呆住,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擦干眼泪匆匆往楼上跑,跑到楼梯步子不稳竟还摔了一跤,手中托盘飞出去眼看就要摔碎,被一只手险之又险地接住。
“谢谢…”侍女忙抬头,看见一张柔弱姣好的面容。
小侍女愣了一愣,才嗫嚅说:“小月姐姐。”
“什么姐姐,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贱人。”
旁边一个侍女毫不客气地冷哼,小侍女听她这么说有点慌,毕竟以前小月是楼里最受宠的姑娘,高高在上,路过她们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
小月垂下头,什么也没说,像一株盛放又枯萎了的白花,脆弱又可怜,却更让人想恶毒地狠狠碾碎。
另个侍女狠狠推她一下:“你去,小丫摔伤了,你去把汤药送上去。”
小侍女刚出了声“不…”,小月已经默默端着汤药上去了。
“这不太好吧,毕竟是小月姐姐…”
小侍女有点不安,旁边人扶起她,嗤笑:“你还当它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啊,早不是了,它早被夫人厌弃了,留她一条命苟活不过是让她再长长肉,我都听管事的说了,等接下来再抓人就把她抓过去,它活不了多久了。”
“可不是,正好让它去,顶层关着的那位毕竟是夫人的情郎,你忘了之前那个小红死得多惨,咱们还是能离远就离远些,这种活儿就叫它干去,也叫它死得有价值点
小侍女本有些犹豫,但想到之前小红多看一眼幽冥公子就被夫人活活抽筋扒皮的场面,不由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什么,侍女们见状齐齐笑起来。
小月听着身后恶毒的冷嘲热讽声,垂着眼,一步步走上楼梯,直走到顶层。
顶层被设了层结界,宛若一道禁闭的大门,与走廊间只留着一重小窗。
小月把托盘放到小窗,轻轻叩窗,声音怯软:“公子,奴婢来送汤药。”
很久没有动静,好半响小窗才被拉开,伸出一只半透明的男人手臂,端进去汤药,只听见咕嘟嘟的声音,碗被甩出来,男人阴戾含怒的声音:“滚!”
外面有一瞬安静,没有取碗声和脚步声。
幽冥转身要往回走,就看见窗边竟被推进来一叠点心,伴随着怯怯含羞的声线:“公子,这药闻着实在苦,吃块糕点解解苦吧。”
幽冥顿住。
之前他有心拉个女人纾|解,不过刚看了一眼,罗三娘就活扒了那人的皮,现在他被囚|禁,竟然还有女人敢主动勾|引他?
幽冥心思流转,眯了眯眼,重新往外望。
女人怯生生立着,微微垂首,容貌不算绝美,却也是柔弱娇羞,脸颊泛着一点红晕,柔软绒毛的兔耳弯折,身段纤细,胸口若有一点弧度又似没有,雌雄莫辨,有一种乍似清纯圣洁实则糜|烂至极的美。
幽冥看了看它,倒升起几分兴味。
“你叫什么?”
“奴婢小月。”
幽冥伸出手,摸了摸它的手,触手细腻如脂,小月脸上羞意更浓,柔顺地垂首,含唇不语。
幽冥把玩着它小手,有些满意:“以后多来伺候。”
小月眼底浮动过幽光,怯怯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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