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纹。

    林然在记忆里努力翻腾,  才终于想起来许多年前,在燕州金都的时候,她曾经遇见过的妖主成纣。

    那位妖主因为妖卷被她看见,  想弄死她,  恰好闻到她的血味,  馋她的血,  又想把她抓回去当私人血库,  但当时他家妖域好像出了什么叛乱,  在她机智的反抗之下,  妖主懒得和她掰扯就先回去了,走之前在她脖颈啃了一口,  留下了这个印记。

    时间挺久了,  这些年这个印记也安安分分一点动静没有,  妖主也没有找过来,  林然都忘了还有这一茬儿,结果今天这破印记开始发烫发疼,什么意思?

    妖主也在这艘船上?

    林然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倒霉,  随便找艘船就正好撞上妖主?有这几率她早去买彩票发家致富了。

    林然摸着脖子,觉得虽然很疼,但也不是不可忍受,她就决定先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妖族甚少离开妖域,尤其是妖主,  出现在外面是会引起大风波的,  林然不知道他在这船上想干什么,但他出来肯定需要隐蔽身份的话,  也许没工夫管她一个小角色。

    这么想着,林然就不管颈侧火烧火燎的血印,  闭上眼修炼。

    她修炼了几天,印记越烧越烫,但正如她猜测妖主确实没来找她,林然松口气,于是在同伴叫她出去松快松快的时候,她已经把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好奇在船上转悠。

    这艘海船很大,甚至不比能跨空远航的方舟小,林然原本看着自己那房间的格局,觉得这艘船就是这么朴素务实的风格,结果大错特错,从饭店到游戏厅,从购物一条街到歌舞酒吧,林然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像是在哪一世上过的豪华游轮。

    “这么多人?”

    林然看着人来人往,隐约能看见一群年轻修士坐在全景游戏厅里大呼小叫,呆呆说:“他们都不修炼的吗?”

    “修炼当然是要修炼,但磨刀不误砍柴功,不吃饱喝好打足精神怎么修炼。”

    同伴指着橱窗里的汉堡:“要薯条吗?”

    林然:“…要。”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咸某林竟然成了人群中最勤奋的那一波儿,这哪儿说理去?

    林然严正拒绝陆知州(对,就是同伴之一,决定给他冠个真名,毕竟她们平常最熟,得给个排面)去酒吧蹦迪的邀请,她走进最正常朴素的自助餐厅,绕着餐吧大拿特拿,远远也望见了白珠珠和裴周,他们俩在边角的餐桌吃饭,就他们俩。

    白珠珠再也没她面前气鼓鼓的样子,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看着对面的裴周,笑得像朵花。

    活生生的见色忘友,真实,非常真实。

    “所以我说去酒吧,你不去,之前白大小姐把我们都轰出来了。”

    陆知州耸耸肩,有几分看好戏的调侃:“她要和裴兄过二人世界,嫌我们碍事,都给我们轰出来。”

    林然早知道白珠珠和裴周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白珠珠一直喜欢裴周,陆知州他们几乎都是雍州一起玩大的小伙伴,这不是秘密。

    林然想了想,说:“我听说过在你们雍州,白裴都是世族大姓,两家这么安排,也该是乐于把他们凑成一对吧。”

    “你说得没错,他们家族都乐意的,事实上,白家裴家早早就有给他们订婚的打算。”

    陆知舟说:“珠珠喜欢裴兄,从小就喜欢,谁都看得出来,我们也都乐意看他们凑对,但你也看出来了,裴兄把珠珠当妹妹,连当时的订婚都被他推了,正好我们几个家族联和决定派人出来调查凡人界的异变、完善家族史料,裴兄借此脱身,珠珠之后就跟着跑出来,裴兄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一起。”

    林然沉默了一下,看着捧脸眼睛亮晶晶的白珠珠:“珠珠知道吗?”

    陆知州说:“应该知道,白家不会不告诉她,但她还是跟着出来。”

    “珠珠就是这样嘛,她倔强得很。”林然却笑:“其实这样也挺好,不到黄河心不死,让她去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呢,就算不成她也努力过,心底总是没有遗憾了。”

    陆知州看了看她,眼神有点奇异:“我还想叫你劝劝她,她难得挺听你的话。”

    白珠珠出身高、天资好,性格自然被养得骄纵,想奉承的小姐妹一堆,但真正的天之骄女们当然是不乐意捧着她玩,她不和那些大小姐玩,却也不和那些小姐妹混,就一心追着裴周跑。

    林然大概是唯一一个意外。

    虽然白珠珠总是对林然横挑鼻子竖挑眼,和她凑一起就吵架,但陆知州可是头一次见白珠珠追着除了裴周之外的第二个人跑。

    “我不管。”

    林然断然:“珠珠这么可爱,追个人怎么了,初恋多重要,得有始有终将来才好谈新的,要不然留下创伤将来再喜欢人有阴影怎么办。”

    陆知州:“…??”

    “拆人姻缘天打雷劈,你也不要老偏心你们裴兄,他一个男人还是被追的总比珠珠一个女孩子更占便宜,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林然语重心长:“有这工夫你多操心点正事,多收集点情报多搞点章程,要不然一头黑进了幽冥你勤等着后悔吧。”

    然后林然三下两下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把饮料一饮而尽,拿起打包好的明天早餐走了。

    陆知州对着盘子琢磨,好半响捋过来,好家伙,你图珠珠得谈个圆满的初恋将来再谈新欢,那你怎么不说裴周被追出心理阴影来将来娶不上新媳妇?!

    陆知州反应过来,差点掀了盘子——林然你丫个道貌岸然的,还说他偏心,你才是双标狗到了极致!

    林然拎着新打包的汉堡套餐美滋滋回到自己的屋前,手抵在门板正要推开,忽然顿住。

    太静了。

    远处主船舱的喧嚣、甲板的鸣笛声,甚至连不远处船舷外连绵的海浪声,都一瞬消失了,整片空间安静的只剩下她的呼吸。

    颈侧忽然剧痛,那种她已经熟悉了的热度像是浇了油的火爆着油星沸腾,林然毫不怀疑这种温度可以在几分钟内将她熔成一滩血水。

    林然果断收回手,毫不犹豫转过身,看见不知何时浮现,已经在脚边蜿蜒的血河。

    天一:“找上门了,你咋办?”

    林然捂着脖子,快步沿着血河往楼梯走:“还能咋办,亲自上门送菜去呗。”

    北冥海昼短夜长,这个时辰天已经黑透,船板不知怎的没有人,只有高悬挂灯的光照在连绵血河上,倒映出猩浓幽冷的暗光,血色浓得像化不开,让人很难不与粘腻的血、尸体和死亡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不免心头发寒。

    林然发不了寒,她已经快被烫死了。

    上短短几个台阶,她浑身已经大汗淋漓,深红粘稠的血顺着捂住脖子的指缝渗出来,渗得很慢,因为血管里血液的水分都快被烤干了。

    这可真是,有必要吗?这样喝起来那血还能好喝吗?

    林然心头咯噔,她当初从妖主手上苟一条命就是因为血,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她的血不再足以满足妖主,他能立刻活撕了她。

    想到这儿,林然也管不了会不会被看见,撩开袍角撒丫子就往上跑,一口气连过几道结界冲到顶层。

    顶层非常空旷,只有一座宫殿似的大船舱,能遥遥望见船头扬起的海旗。

    林然粗略望一眼,顾不得多看,直接冲到往最中间的船舱冲。

    大门无风自开,林然跑进去,迎面就是一个气派的正厅,门边摆着几支收口高颈大花瓶,瓶子里花枝新鲜得分明还沾着水,却已经枯萎成干花,上阶并摆着两把太师椅,但没有坐人,她往旁边挑高的门帘往侧室走,沿着绵延的血河走到尽头,才终于在一个房间看见人影。

    林然看见那个胖小弟站在门边,朝着一个方向卑躬屈膝,那瘦高的人影,背对着他们,站在巨大的阳台上,这个方向能俯瞰遥远无垠的北冥海,海水深黑得像大片浓墨,又被远处船头那根尖耸的船杆尖利地切割成两半,构成诡谲而惊心动魄的风景。

    林然突然撞门而入,那个胖小弟吓了一跳,正嘴就要说什么,林然直接把门板扔他脸上,直直朝着那道高瘦高瘦活像骷髅架子的黑袍人影扑去。

    妖主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扑来的林然,伸出手,尖长的手指正好能洞穿她的心口。

    林然紧急刹车,松开手露出血糊糊的脖子,热情邀请道:“陛下,您要来点血吗?刚流出来的,超级新鲜嗳。”

    快喝吧祖宗,再不喝她他喵的要烤成|人干了。

    妖主看着她,连嘲弄的神情都是冷冷的,林然表情都没变一下,一脸真诚厚道地看着他,仿佛自己真是一听说妖主立刻颠颠上赶着来送血,当代女雷锋送温暖不求回报。

    妖主看了看她,林然感觉有什么顺着腿攀上来,殷红的血河像绳索缠住她的腰和手腕,将她缠成一只傀儡娃娃,然后用力一拽,把她拽到妖主面前。

    那血河勒得生疼,林然也不敢挣扎,怕妖主烦了直接给她甩出去,保命要紧,她现在要以苟为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想和妖主硬着杠。

    她老实得出奇,妖主耷着眼皮瞥了瞥她,纡尊降贵般的低下头,在她颈边轻轻嗅了下,是熟悉的清冽又甘甜的味道。

    这些年她没有吃脏东西、没有修炼不干净的功法、甚至还没有破瓜,味道一如既往的干净。

    妖主低下头,冰冷的嘴唇在自己留下的妖纹蹭了蹭,含住细白柔软黏着薄汗的皮肉,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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