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不能理解。
事情是这样, 她上了船,侯曼娥堵在门口不走,她奇怪地问她为什么不进去, 侯曼娥咬牙切齿说着没事,就拎着她的后领, 把她拎到里面先按坐下。
然后邬项英猛地跳起来, 像一只被戳中的河豚, 怒气冲冲指着她。
林然:“……”
林然环视一圈,陷入了沉默。
只是短短三秒钟, 这个世界她已经看不懂了。
林然思考了一下,抬起头。
邬项英还死死瞪着她,咬着后牙, 眉骨轻微地跳动。
……林然有点没想到,北冥海问话的那仇他记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她居然给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要是早知如此, 她当时一定尽量委婉一点。
这样想着,她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然后慢吞吞往后挪了挪,舒舒服服坐满长凳的凳椅,体贴地收回脚, 留出一条出去的路。
“邬师兄。”
林然体贴说:“不用顾忌我,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出去坐下一船。”
邬项英:“……”
邬项英瞬间一股气血冲上脑子。
船帘被掀起,楚如瑶弯腰走进来,一抬头,就看见室内剑拔弩张的一幕。
她愣了愣,不解问:“你们在做什么?”
侯曼娥抱臂欣赏着邬项英青白交加的脸色,余光瞥见坐在那头蔚绣莹瞬间僵硬的表情,可以说是通体舒畅, 爽到不行。
晏凌跟着走进来,看见室内的场景,微微一顿。
“不知道啊~”
侯曼娥吹了个口哨,挡住邬项英要出去的路
——开玩笑,他要是气跑了,怎么恶心蔚绣莹这小婊砸!!
“就是邬道友冷不丁跳起来,也吓了我一跳呢。”
侯曼娥若无其事抠着指甲,捏着嗓子婊里婊气说:“也许是不想坐在阿然身边吧,也是呢,毕竟洛河神书在她身体里,邬道友珍惜小命,害怕嘛,想跑嘛,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邬项英气血翻涌,猛地转向侯曼娥,咬牙:“你住口!”
侯曼娥捂住嘴,夸张说:“天啊,好凶凶,邬道友干嘛这么激动,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被说中恼羞成怒了吧?”
邬项英:“……”
林然看他气得手都在哆嗦,眼中露出同情,不知道他最近又哪里得罪侯曼娥了,被喷成奇奇怪怪的形状了吧?
邬项英一回头,就对上林然同情的目光,她像看一场莫名其妙演起来的大戏,惊呆了一会儿,就恍然大悟努力融进剧情,立刻一幅自以为很懂的感叹样子。
邬项英差点把契兽扔出来砸了这条船!
船头隔断的帘子突然被掀起,露出撑船人不满的脸,大声嚷嚷道:“你们半天闹腾什么?还坐不坐?不坐就滚蛋,我这送完你们还得紧赶着下一波!”
凝固的空气被打破。
侯曼娥翻个白眼,不情不愿让开路,准备放邬项英走。
邬项英胸膛剧烈起伏,他环视周围所有人一圈,突然冷笑一声,重重一拂袖,转身又坐了回去。
侯曼娥:“??”
林然也没想到邬项英居然真的坐了回来。
人家先来的,她当然是不好有什么意见的,嗯,就是座位一下子变挤了……
两个人挨得太近了,她几乎碰到他手臂,他也不闪不避。
林然只好自己往外挪了挪。
侯曼娥震惊看着邬项英,嘴巴张了张。
——这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晏凌说:“坐下吧。”
楚如瑶点点头,看一眼狭窄的长凳,知道侯曼娥肯定是要和林然一起坐的,就自发走到蔚绣莹旁边,没注意她勉强的表情,自自然然地坐下。
侯曼娥有种吃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感觉。
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下意识往前几步走到林然旁边,挠了挠头正要坐下,肩膀被按住转了个圈,轻描淡写被按坐下。
侯曼娥茫然抬起头,对上旁边楚如瑶同样茫然的表情。
侯曼娥:“……”
她再呆滞转过目光,看着对面晏凌身高腿长地迈进来,握着长剑换了只手,行云流水般在林然旁边坐下。
侯曼娥:“……”
侯曼娥:“???”
楚如瑶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林然同样睁大了眼睛,呆呆看着晏凌。
晏凌在她旁边坐下,神色很平静。
“你……”
林然呆呆指了指他的位置,又指了指侯曼娥:“你……她……”
“我想坐在这里。”晏凌平静说:“不可以吗?”
林然:“……”
他好、好心平气和的样子。
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理所当然到让林然不由怀疑起自己才是奇怪的那个。
一个座位,又没贴着谁的名字,侯曼娥可以坐,他想坐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林然对上他漆黑沉静的目光。
“可、可以。”
林然呆呆的:“但有点挤…”
邬项英虽然削瘦,也是男人的体型,她和侯曼娥两个女孩子已经有点挤了,结果晏凌换了过来,两个男人……
她的腿几乎靠到他的了。
晏凌看着她,余光却微微偏一下,淡淡扫过她那侧的邬项英。
邬项英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林然,他像一支冷冰冰绷紧的箭勒在最里面,侧脸冷峻而倨傲,带着一种嗤弄的冷笑。
晏凌收回视线。
“没关系。”
他淡淡说:“你可以往我这里靠一靠。”
林然:“……”
侯曼娥差点就跳起来。
楚如瑶果断长腿一伸把她压回去。
她好像没太看明白又好像看明白了点,但她明白一件事:如果他们在这里打起来,船一翻就掉进云雾里了。
……她打不过大师兄,所以还是先拉住侯师姐吧。
林然僵硬地看了看晏凌平静无波的脸,僵硬地扭过头,看见邬项英像杀人一样的脸,再僵硬地扭过头,对上楚如瑶复杂鼓励的目光、侯曼娥的死亡射线,和蔚绣莹比死亡还死亡的视线。
林然:“……”
她问天一:“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别说话,听我的。”
天一:“抱头,蜷缩,滑到座位底下,闭嘴闭眼安静如鸡直到船停。”
林然:“……”
林然当然是不能这么做的,太丢脸了。
她慢慢往左看了看,又慢慢往右看了看,慢吞吞把屁股往前挪,只坐一角角凳椅,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呆毛竖起,两眼渐渐发散发呆,然后维持着这么个小学生标准坐姿——不动了。
深厚的经验常识告诉她,当有不能理解又无法解决的问题时,除了摆烂,还可以装死呀!
“…”所有人幽幽看着她。
侯曼娥深呼吸深呼吸,在‘忍一忍’和‘忍你麻痹干起来’两个选项之间来回横跳,余光瞥见蔚绣莹快把衣角扯烂的手,心里默默把仇恨值再捋一遍,考虑到蔚绣莹现在断层式第一的位置……她再吐出一口浊气,决定忍了这一次。
没有人说话。
阖眼养神的在阖眼,生气的在冷笑生气,发疯的在暗地发疯,忍耐的在记小黑账,看不懂的在努力思考……还有装死的在认认真真装死。
船舱里一片死寂。
小船就在这么诡异的氛围中行驶到尽头。
“到喽——”
在撑船人带着口音的拉长声中,船身轻轻一震,到岸了。
侯曼娥立刻跳起来:“走走走,大家快走啦!”
安静如鸡的林然又活了过来。
她扭头看晏凌。
晏凌并不打算再欺负她,瞥过她一眼,在她闪闪期待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当先掀帘走了出去。
林然赶紧往外挪了挪,站起来,侯曼娥薅住她往外走。
楚如瑶看了一眼轻轻吐一口气的蔚绣莹,瞥过对面冷漠站起来的邬项英,若有所思,也跟着出去了。
林然正和侯曼娥扭闹在一起,走出船往前一望,眼前豁然开朗。
连绵云雾的边缘是狭长弯折的渡口,停泊着数不清的小舟,从渡口往前贯穿的并非正常铺满青砖石道的城道,而是一条宽阔无比的连桥栈道,高高架在浮动流淌的云雾上。
那连桥有如江河宽阔,直直往前延伸,贯穿数百米外一座巍峨高耸的连横城门,过了城门不远,顿时分散为万千狭长的支栈道,形如从天空俯瞰的河网密布交织,望不见尽头的楼台高低不一伫满栈道,酒楼客栈乐坊市铺应有尽头,行人来往密密如织,而在那无数错综叠绕的栈道中央,是一大片空旷的云雾,水榭亭台如一笔勾墨连阙,亭楼间点缀着许多游鱼似的舟船,在云雾间若隐若现。
“……哇。”
侯曼娥忍不住咂舌:“这不得是个超5a级景区?”
旁边撑船人在收拾东西准备接下一趟,听见侯曼娥的声音,没听见她具体说了什么,但也听出其中赞美的意思,骄傲地说:“第一次来珫州吧,珫州挨着东海,东海的水是浮世之水,最是生云雾,雾气随风沉落,不止我们天谕城,珫州大多数城池都是这样,在雾水中建栈道为城。”
众人望着那如仙似幻的雾上之城,楚如瑶点头:“果然不凡。”
“你们来得巧,这几天正是我们天谕城大族姜氏族长的生辰,天谕城阖城大宴,四方宾客都往这边涌,城里热闹得很。”撑船人乐呵道:“你们进去随便找家客栈问一问,马上就是夜宴盛会,你们要是时候不急,尽可以多留些日子看完再走。”
众人是有正事来,对庆典什么的兴趣不大,侯曼娥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那撑船人。
“道友,我们初来乍到,想打听个事。”
侯曼娥直接摸出几块灵石递给他:“你们耳目灵通,最近珫州有没有什么玄天宗弟子的消息啊?”
“玄天宗啊?”
撑船人看见灵石眼前一亮,也愿意耽误点时间跟她们说说,边收起灵石边露出了然的表情:“你们是不是想问金刀的消息?”
“??”侯曼娥满脸问号:“那是谁?”
“玄天宗的刀首啊。”
撑船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问他的人太多了,他来珫州有些日子了,据说是报什么仇,刚一来就杀了不少人,别的城有见过的人说他有一把金刀,刀刃出鞘,杀人都不染一滴血,比金阳还明亮刺眼,那刀并不知叫什么,百晓堂那些谍客干脆用金刀称呼他,说着顺口,也就这么传开了。”
侯曼娥:“???”
玄天宗首徒不是他妈带师门弟子出来历练的吗?怎么就杀上人了?还给自己生生杀出个牛逼的名号?!
这是三山首徒?这是名门正派的作风?!
——这世上竟然有比她还邪典的正派?!!
侯曼娥扭过头,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晏凌和楚如瑶。
楚如瑶:“……这里面应该有误会。”
“我信了。”侯曼娥若有所思:“话说如果这也行,那我觉得我的下限是不是也能再低一点——”
身后刚走来的高远阮双双瞬间面露惊恐。
林然咳嗽两声:“这个就算了,你已经没有下降的空间了。”
“……”侯曼娥又要过来娇羞打她小拳拳,林然赶快机智躲到晏凌身后。
侯曼娥干人不眨眼,在这里只有大师兄有不被打的绝对优势。
晏凌直接伸出手护住林然。
侯曼娥:“……”
妈的,就说男人是阻碍!姓晏的你等着老娘早晚把你踹飞出去!!
楚如瑶看场面又奇奇怪怪起来,赶紧站出来,继续问撑船人:“那玄天宗的首徒和弟子现在在哪儿?”
撑船人摇头:“这还真不知道,金刀一直神出鬼没,只有杀人的时候出现,上一次是在千里之外的逍遥城,莫名其妙杀了城中好几个散修,谁知道现在又在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
长老们叫他们要是顺路的话,就带上玄天宗弟子一起去小瀛洲,然而现在这算不算顺路?
侯曼娥挠了挠头,状似苦恼踱步了两圈——然后反手把林然从晏凌背后薅出来。
林然;ovo
侯曼娥狗熊扑苞米搂住她,无视她的弱弱挣扎,大手一挥,洋洋得意:“走了走了,先进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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