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拿了离婚证明，此时再次走进这间屋子，秦素兰的心境都不一样了。
她用一种旁观者的姿态扫了一眼屋内乱糟糟的七零八碎，也不理会在一旁冷嘲热讽的宋桂花，目光落在一脸阴沉的林涛身上，简短而坚定地说：“我要经济补偿。”
林涛皱起眉头，不怒反笑，正要说什么话反驳，旁边的宋桂花已经窜过来。
“秦素兰，你疯了吧？”
“你吃老林家的、喝老林家的，临走一分钱不给就算了，居然还有脸回来找我们要钱！”
反正已经离婚，宋桂花也不用在秦素兰面前装好婆婆，此刻泼妇本性尽显无疑。
秦素兰不想跟这种没脑子的人有口舌之争，回头冲身后的秦明义使了个眼色。
秦明义会意，上前挡在宋桂花跟前。
他身材高大健壮，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威慑力。
宋桂花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一看自家儿子细伶伶的小身板，虽然心有不甘，到底是不敢再说话了。
林杏靠在门边，也不敢说话。
林涛很想把秦明义这人推出去，可他自己也知道不是人家对手，干脆转开头对宋桂花被威胁的事视而不见。
但说起钱来，他是压根不会松口的。
他问秦素兰，“凭啥认为林家应该给你补偿？”
秦素兰：“我在林家快三年，凑整按照两年半算吧，地里春夏秋三季的活计、家里一天三顿饭和洗洗涮涮，大部分是我做的，不能白做吧？”
“一年跟你们要80块，两年半一共200块。”
“嫁过来的时候，我爹娘把彩礼钱都给我带了来，另外又给了我50，一共200块，再你家过了几年，就剩下这些，”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薄薄一叠钱，摆在炕沿上。
“这里一共是47块8毛。这几年一共给你家贴了152块，我自己出一半不算欺负你吧？那你们还欠我76块。”
秦素兰似乎早就计算好了，说起这些数字来一点儿都不打磕巴，就连秦明义都有些吃惊，更别说林家人了。
林涛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倏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秦素兰。
一共276块，她居然跟他要276块！
林家10亩地的产出才多少钱，县城里的工人一个月也就四五十工资，她一个农村妇女，离婚居然要这么多钱！
“不可能！”
林涛迅速做出决定，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秦素兰。
“家里家外的活计又不是你一个人干，还有我娘我妹妹呢。”
提到钱，宋桂花也顾不得秦明义还挡在自己跟前，跳着脚帮腔，“是啊，我跟林杏还干活哩！”
秦素兰嗤笑一声，目光中都是嘲讽。
“宋桂花和林杏到底是干活还是磨洋工，你们自己不会不清楚吧？”
“如果需要我可以找村民作证。”
也许有人会碍于和林家的关系不肯出头，但全村这么多户人家，总有古道热肠的人。
“行，你去找！”
宋桂花嚷嚷起来，十足的泼妇样儿。
林涛伸手拉住她，和大字不识一个的宋桂花不同，他有文化这几年出去也长了见识，更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
昨天在大队部被秦素兰当众离婚就很丢脸了，他不想再丢一次。
不过，276块也太多了些。
“最多给你130块。”林涛说着，胸有成竹地看向秦素兰。
秦素兰这个女人脑子单纯得很，估计刚才说的数目也就是诈一诈自己。
秦素兰挑眉，奇怪地笑了一下，走近两步，凑到林涛耳边。
“顾教授还不知道你在老家结过婚吧？”
“或者——就连你的新对象顾梅梅也不知道？”
用的是问句，秦素兰的神情却十分笃定。
林涛瞳孔紧缩，“你，你怎么知道她姓顾？”
顾梅梅的姓氏名字他连宋桂花都没有告诉。
秦素兰回答得轻描淡写，“恰好前几天去了一趟省城大学……”
林涛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感叹，“原来，那天真的是你……”
当时他在学校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没想到秦素兰真的去过省城。
也就是说，她亲眼看到了自己和顾梅梅牵手、亲眼看到了两人亲密，却一直忍到现在，就是为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这个女人太恶毒了……”
林涛一想到这么恶毒的女人居然曾经是自己的老婆，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秦素兰不辩驳。
林涛这种自私的人，只要损害到他利益的，那就都是恶毒的。
她又不是他娘，没有义务为他修正三观。
还是说正事要紧。
“276块。”她退后两步，和林涛保持正常距离。
刚才压低声音，是不想被哥哥听到。
她怕秦明义气不过找林涛打架，也是同样的原因，她上午去大队部的时候没让哥哥跟着。
林涛可不知道秦素兰心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他眼睛喷火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情急速变化，最终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来，“行！”
“不行！”
宋桂花听得真真儿的，嗷地一嗓子吼叫起来。
那可是276块啊，不是两块，更不是27块，是小三百块啊！
让她拿这么多钱出来，不如杀了她痛快。
“不行，没有这么多钱！”
秦素兰压根懒得和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交涉，甚至都吝于给对方眼神，她只看向林涛。
那意思很明显：不给，那我就找顾教授说道说道。
最终，还是对未来光明前途的渴望占了上风，林涛把宋桂花拉到外屋说了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宋桂花如丧考妣地回来，给了秦素兰200块。
秦素兰：“还差76块。”
宋桂花简直要气死了，她恶狠狠地瞪向秦素兰，“你别没完没了！”
秦素兰依旧不搭理她，只看向林涛。目光之中隐隐有威胁之意。
宋桂花又要炸毛，被林涛拉住。
林涛找出一张纸，刷刷写了几个字递给秦素兰。
秦素兰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张借条。数目、归还日期、林涛的签字都有，于是叠好了放在口袋里。
“那行，到日子如果我还没有收到这钱，后果你知道的。”
说完，她也不管林家人是啥脸色，叫上哥哥一起走了。
秦明义沉默地跟在妹子身后，快走到秦家门口，他才低低地说，“妹子，这些年你辛苦了。”
刚才，秦素兰面对林家人的勇气和冷静让他惊奇，同时也让他心疼。
是什么让一个原本单纯甚至带点软弱的人变成这样的？
除了被欺负，秦明义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他该早些发现妹子在林家的处境的，是他这个当哥哥的不称职。
秦素兰的脚步顿住，过了几秒钟回头对哥哥笑。
“没事，都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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