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饱肚子,主仆二人回府。
路上,盛初尧留意到,街上商肆张灯结彩,酒楼前的欢门大张旗鼓,车马盈市,罗绮满街,一派热闹繁奢之景。
“为何这么热闹?”盛初尧打量着四周。
陆长风伸长脖子到处看,他语气不乏喜悦:“侯爷,七夕快到了呀。”
“七夕?”盛初尧心中盘算,继而蹙眉:“七夕也还有半月,你当七夕是过年啊,提前普天同庆?”
陆长风摇头:“那属下就不知道了。”
盛初尧笑了一声,他斜眼打量着陆长风,调侃:“你小子把七夕记那么清,是有何打算吗?”
陆长风连连点头:“有啊有啊,侯爷。”
盛初尧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你就该把人约出来…”
“我打算放莲灯许愿,祈求织女姐姐保佑,保佑我和我的…心上人,终成眷属。”陆长风不好意思道。
盛初尧眯眼:“……”
陆长风满含期待道:“侯爷,你觉得如何?”
“织女?”盛初尧嫌弃道:“她自己都情路坎坷,还保佑你?”
陆长风的呆毛晃了晃,试探问:“那向嫦娥许愿?”他啧了一声,遗憾道:“可那就要等到中秋了呀。”
“你个蠢的!”盛初尧没忍住敲向陆长风的脑袋:“你找谁许愿都不好使!你把人约出来不就行了!”
“七夕她肯定没空啊。”陆长风揉着脑袋小声道。
“为何?”
陆长风振振有词道:“你想啊,七夕那天,容五小姐定会有约,花钿姐姐自然要侍候左右的。”
盛初尧蹙眉,不满道:“你又怎知容听悦会有约?”
“五姑娘待字闺中,那天去容府拜访的人定是络绎不绝的,万一哪家公子与五姑娘看对眼了,不就成了?”陆长风条分缕析道。
“可她…性奢靡,喜花钱,不懂节俭,不读诗书,不通文墨,哪家人敢娶?”盛初尧提高音调,据理力争道。
陆长风匪夷所思道:“侯爷,你对五姑娘的偏见也太大了吧。”
盛初尧恶狠狠道:“她就是这样啊!”
陆长风一本正经道:“侯爷你忘了,五姑娘是名门贵女,凭着这样的家世,想娶她的人,定然不会少啊。”
盛初尧沉默了。
陆长风兀自道:“侯爷,你是王公贵族簪缨世家,娶妻不图家世,只看品行样貌,别人可不一定这么想。”
“闭嘴!”盛初尧蹙眉,胸口无端觉得堵塞。
所以,这一世,容听悦还是要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
她会像对待自己那样,再去对待别人。
可别人会对她好吗?
会勉强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吗?
会不让她买东西吗?
不行不行!
盛初尧狠狠摇头,他攥紧掌心,下定了决心,容听悦择婿,他必须得参与其中,他得为容听悦选一个优秀的丈夫!
“侯爷!侯爷?”陆长风伸手在盛初尧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没怎么。”盛初尧语气阴沉。
陆长风道:“我跟你说的,你觉得行吗?”
“什么?”
“我说,七夕我们一起放灯,”陆长风跃跃欲试道:“我祈求我和花钿姐姐,你求你和裴缨郡主。”
“求你个大头鬼,滚!”盛初尧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走。
陆长风觉得莫名其妙,他赶紧跟上去:“侯爷,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盛初尧先进宫处理完殿前司的琐事,然后去御书房述职。
“此去江都,可玩的尽兴?”隋定桓从奏折中抬头。
“尽兴。”盛初尧兴致缺缺地回答:“但不高兴。”
“昌宁侯在万两赌坊醉生梦死十天十夜,赔了个底儿朝天。”隋定桓开玩笑道:“参你的本子,朕可收到了不少。”
盛初尧耸肩:“陛下要罚便罚。”
隋定桓摇头一笑:“罚你的事容后再议。你回来的正好,大食国遣使来访,大食国公主随行,届时宫中盛会,戒备需要加严,你好生部署。”
大食国要来朝觐,盛初尧心想,怪不得洛阳一片繁乐之景,原是要彰显我朝风范。
盛初尧灵光一闪,蓦地想起来,上辈子大食国朝觐时,大食国公主看上了严述,要不是裴缨苦苦哀求陛下,严述说不定早就成大食国驸马了。
严述,陇西望族严氏之后,少师从大儒孔坚,后入京拜入容太翁门下,仕途坦荡,连中三元。
严述为人风霜高洁,才华横溢,与其同为才女的裴缨郡主被称为神仙眷侣。直至新政失败,他被发现与北戎有勾结,遂下狱,后被圣上赐毒酒自我了结。
严述身上有说不清的迷雾。上辈子,朝中新政失败,武官突然谋反,似乎都和严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严述下狱究竟有没有冤情?
还有他到底死没死?
那时裴缨说容听悦的死和严述有关,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困惑时时缠绕着盛初尧。
自重生以来,盛初尧虽然暗中一直调查严述,可并未发现什么猫腻。
但这改变不了严述在小侯爷心里是个扫把星的事实。
若是…把这扫把星嫁出去,不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想到这里,盛初尧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这辈子可没有裴缨替严述求情。
若是大食国公主看上了严述,为了两国邦交,严述铁定要出嫁!不对,是娶公主。
盛初尧甚至脑补了严述盖着盖头出嫁的场景,原本沉闷的心情愉悦起来。
“阿尧,你很高兴?”隋定桓看盛初尧满面春风,好奇问。
盛初尧悠悠道:“臣此次回京,偶尔瞧见皇城上空红鸾星动,想是宫中要发生什么喜事了。”
隋定桓知他素来伶牙俐齿爱胡闹,只纵容地笑了笑,随即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还有件事,你帮朕去办。”
“什么?”
“此次招待大食国使臣的宴会要彰显我天家风范,容太翁为我朝三朝元老,博闻强识,见多识广,如今虽然致仕在家,但这种场面还需太翁前来坐镇,为表诚意,你替朕跑一趟吧。”隋定桓道。
闻言,盛初尧眼睫迅速忽闪了下,他双手背后轻咳一声,微微扬起下巴:“臣是殿前司指挥使,况且平日与容家并无交际,贸然前去,怕是会被人说是别有用心。”
隋定桓笑道:“朕拟圣旨,你带去。”
“那臣就勉为其难地替陛下跑一趟了。”盛初尧勉强地点了下头。
出宫的路上,陆长风纳闷儿道:“侯爷,你怎么又高兴了?”
盛初尧步伐轻快,“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在高兴?”他轻斥一声,看不出有多生气。
“两只眼啊。”陆长风肯定道。
盛初尧心想,那肯定是要把严述嫁出去的缘故。
次日一大早,盛初尧便带人往容府去了,等他到了容府,却发现门口还停着几辆马车,“看吧,我就说拜访的人多。”陆长风凑近道。
盛初尧肃然甩了下广袍,冷哼一声:“一群攀附巴结之辈。”
待人通传,盛初尧由竹青带着往容太翁居住的陶安园去,途中路过正厅走廊,正巧容集贤送两个人出来。
两帮人遇见,容集贤一干人忙行礼:“见过侯爷。”
盛初尧随意瞥了一眼,张家的纨绔,王家的败家子,都什么玩意儿。
容集贤断然不会把闺女许配给这种人。
“容大人,张公子,王公子。”盛初尧淡淡颔首,随即表明来意:“陛下有旨意带给容太翁,本侯代为通传。”
“侯爷稍等。”容集贤回身,对竹青道:“去,请太翁过来。”
盛初尧笑道:“不必如此麻烦,容大人你忙你的,本侯亲自过去。”
张王二人见状,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待二人离开,小侯爷若有若无地收起了自己的架子。
容集贤认为不妥,拱手道:“侯爷,这不太合适,还是您稍等…”
“诶~大人此言差矣。”盛初尧笑着打断容集贤,亲切地放下容集贤的手:“太翁为三朝元老,且说此番前来,本就是有事劳烦太翁,延益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正巧,又有人来通报:“老爷,严大人和兰大人前来拜访。”
看容集贤忙的焦头烂额,盛初尧拱手离开:“大人且忙着,延益先去拜访太翁。”
容集贤只好应允。
容太翁居住在陶安园,园中种满翠竹,廊下颇为阴凉,盛初尧进去时,看到容太翁正在与一僧人下棋。
“晚辈见过太翁。”盛初尧施礼。
容太翁微微诧异,“盛小侯爷?”他站起身,心中暗暗庆幸,眼看棋要输了,幸好盛初尧来的及时。
僧人了解老爷子的心思,他无奈一笑,起身行礼:“贫僧见过昌宁侯。”
“大师。”盛初尧回礼。
这僧人正是灵安寺的主持,慧凡大师。
宣读完圣旨,容太翁接旨,盛初尧扶起容太翁,笑道:“陛下还说了,这些大场面有太翁坐镇,总能叫人心里踏实。”
“陛下言重了,老臣不敢当。”容太翁接过圣旨,“陛下若有用的上老臣的,老臣自当鞠躬尽瘁。”
他心里清楚,陛下派盛初尧来,不乏有亲和器重之意。
盛初尧坐下,询问:“灵安寺一别,太翁身体可有好些?”
容太翁笑道:“已无碍。”
慧凡大师突然起身,对盛初尧又施了一礼。
盛初尧始料不及,他忙扶起慧凡,诧异道:“大师,这是何意啊?”
慧凡大师由衷道:“灵安寺能恢复如初,多亏侯爷慷慨解囊,贫僧代灵安寺全体僧人向侯爷致谢。”
“哦,哦…”盛初尧反应过来,他寻思着,这事他纯属是被陆长风赶鸭子上架了,看慧凡大师如此真心实意,他属实受之有愧。
盛初尧道:“大师您这就客气了,灵安寺素来普度终生,经此不测之祸,属实让人心憾,若能帮上忙,延益心中自然高兴。”
容太翁看着盛初尧,目光中不乏欣赏,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慧凡大师笑道:“本该早些登门道谢的,可侯爷去江都月余,实在是没有机会。”
盛初尧嘴角的笑容僵了一僵,怎么提起江都来了?
江都之行,昌宁侯豪气掷万金的逸事人尽皆知,这实在算不得好名声。
容太翁严肃道:“赌博有伤心性,你实属不该。”
“是,”盛初尧难得汗颜,似乎回到了上辈子被容太翁频频指教之时,他下意识道:“阿翁教训的是。”
“你叫我什么?”容太翁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太、太翁啊。”盛初尧迅速改口,面上故作冷静。
“阿翁。”耳旁传来人声。
盛初尧不满,强调:“我叫的是太…”翁。
他忽然语塞,因为来人是容听悦。
盛初尧下意识攥紧手心,觉得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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