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不意外,那必然是玩笑话。
眼看着这个瘦弱,矮小,身上没一处干净地的小乞丐,居然就是身怀上品根骨之人。
有些近似于荒诞的戏谑感,不由得攀上了王浩的心头。
多少修士求而不得的天赋,多少人被虫子寄生才能叩开的大门,居然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这种人身上?
王浩沉默了片刻,他想到了很多,最后轻叹口气,张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后者只是瞪着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王浩。他从地上坐了起来,却是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眼看着就要转过身去。
那模样,活像是一条被人踢断了腿的野狗。
身后的二狗在这会儿开口说道。
“上仙!您就别跟他搭话了……这小子是个傻子,前些天的时候刚死了娘,这会儿应该是没人管他了。”
王浩看着他步步后退,慢慢地从手指缝里头挤出了半个糙面馒头。
那玩意儿应当是放久了的模样,发硬的面皮送到了他的嘴里,牙齿上下发劲地咬,依旧不能撕出丁点的皮屑。
看着这人的模样,王浩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明明是身居高等天赋的根骨之人,却是个出身低贱,甚至智力上还有问题的傻子?
王浩想起了顾青青说起钱方,还有自己时的模样。如今再看看这个……好似野狗般的小孩。
简直是个天大的玩笑。
王浩站起身,对着身后的二狗招了招手,顺便递去了一把碎银。
“这家伙我买了,顺便跟我说说,他的来历如何,还有其他的事情……但凡是知道的,都要说清楚。”
二狗哪见过这么多的碎银?他眼睛都看直了,这会儿接过钱财碎物,心中美得不得了,口上更是连连说道。
“上仙,上仙您客气了!不过是小事而已,您慢慢听就行……”
这小鬼没有名字。
生母怀着他入了乞丐队,据说是跟家里人走散的小户千金,不过半月便疯了神智,最后跟着队伍一路晃悠,死在了牧云州里。
“要我说啊,这小子脑袋上的问题,应该就是遗传的。他生母早些时候已经疯癫了很多,就连他眼角上的疤,都是那婆娘自己砸出来的,您说奇怪不奇怪?”
若是正常人,必然是不会想着让自己小孩破相的。
“我们是从云海州一路转来的,那地方最近闹饥荒,住不得人了。牧云是是距离最近的大洲,虽有蛮夷骚扰,但多少也应当安定些……”
至于岁数……
二狗问了一圈,旁人都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两岁,有的却说他已经六岁开外了。
就连年纪都没个数目。
足以见得这小鬼究竟能有多不受待见。
而王浩听到这些说辞,也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说——显然是从身世上判断,这小孩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看来能够身怀根骨,只是运气好罢了。
要说王浩对于其他州郡的消息不甚了解,这会儿倒是知晓了牧云旁的云海正闹饥荒。
世道似乎开始不平了。
“至于这小鬼……上仙您既然看上了,那尽管带去便是。这也是他的福气,要知道就他这点年纪,没了大人帮衬,再过上小半月就能活活饿死了。”
二狗这些人的确会互相帮衬,但对于这种张嘴不出力的小孩,他们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诚如他所言,能被王浩看上,真是他的福气。
王浩也不推脱,直接伸出手去,拽上了这个小鬼就转身离去。也是等到一入手,王浩才发现,这家伙当真是太轻了一些。
“恐怕都是没个十五斤的份量……”
这个体重明显很不正常,要知道就算是普通的小孩,在六个月大小的时候都能比他重上些许了。
是因为营养不良吗?
寻常普通人都能把他像是提鸡崽子一般捏在手里,更何况王浩这般体格的修士?
他被王浩捏住了后衣领子,整个人吊在了空中晃晃悠悠。一开始他还有些惊慌失措的意思,可是很快,就又没了挣扎。
转而继续跟手里头的硬馒头较起了劲来。
没有哭闹,也没有叫喊。他的目光甚至都透不出丝毫的感情,唯有呆滞的色彩,盈满了他周身的全部气场。
他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被陌生人带走的事实。
诚如二狗所言,这家伙表现的……的确不那么正常。
王浩看了他一眼,最后收回了目光。他兜转回了一趟临时的落脚点,收拾完整,便左提右拿地离开了这个小镇。
……
时近黄昏,王浩总算是赶回到了景德城,他不作停留,直接就朝着自己的小屋赶去。
按理来说那地段偏远,周遭都是仓库,平日里头应当也是少有人往来的。
可是王浩今日却是远远瞧见了许多路人在这街上游荡,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
先回房安置了一下容器与小鬼,王浩反手锁门,顺便换了一身便装,便走上街去。
“这位兄弟,请问是发生了什么要事不成?为何这边突然会多出这么些人来?”
被拦下的中年人有些急躁,倒也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压低着嗓子,随口说道。
“还能有什么事?自然就是仓库被劫了!这些穷鬼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说着奇奇怪怪的口号,几百多人就要冲破粮仓大门抢东西!”
这中年人越说越气,最后一甩袖子,直接转头走人。只剩下些许的嘟囔,顺着风灌到了王浩耳中。
“得多加派些人手才行,仓库可不能失守了,不然怪罪下来,大家都得掉脑袋……”
王浩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圈,发现来往行人皆是面色匆匆之人,心中也是多少有了个数目。
世道不平,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现如今,就连那些普通的流民都感觉到了危机所在,更何况那些上层人物呢?
他抬头望天,瞧着天边开始渐渐沉落的夕阳。映照出一片火热的光焰逐渐消退,幕布般沉重的黑色缓缓盖来。
由盛而衰,否极泰来。
世间万物终究逃不过一个轮回的环,或许盛唐六百年的治世光阴,到了现如今,已经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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