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背包摘下来,扔到了沙漠上,顿时身轻如燕。里面装着食物和水。

    我说:“令狐山,把背包扔了吧!”

    令狐山小声说:“我再背一会儿吧”

    我想起了美国的一篇小说,讲一个人在西部淘金,返途中,他被朋友抛弃了,天气寒冷,他没有一点食物,而且大腿受了伤。他独自跋涉在广袤的荒原上,精疲力竭的时候,遇到了一匹狼。那匹狼很老很老了,舔着他的血迹,一路尾随他。最后,两个濒临死亡的生命展开了殊死搏斗,人终于咬死了狼。获救之后,他依然充满恐惧,偷来很多面包,藏在他的床单下

    我们离灯火越来越近了。

    我发现,它很小,应该是个县城。没关系,不管它多小,都是人类聚集之地。

    我发现,令狐山的脚步越来越慢了。

    我想到,他有点畏惧了。

    在罗布泊,在迷魂地,那是他的家。现在他接近了人类社会,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说:“令狐山,你是不是有顾虑?”

    令狐山停下来,看着我,单刀直入地说:“你不会出卖我吧?”

    我说:“我发誓,我会保护你。”

    令狐山点了点头,跟上来。

    我说:“说点现实的,你没有身份证吧?”

    令狐山说:“没有。”

    我说:“没事儿,过几天,我给你买个假的。”

    季风憋不住笑起来:“周老大,我要是把这事捅出来,你的读者会笑掉大牙的!”

    我很严肃地说:“必须这么做。他跟我们到城市,完全是个黑户,查起来,怎么解释?他甚至住不了酒店。”

    令狐山说:“我可以不住酒店。”

    我说:“你不住酒店住哪儿?”

    令狐山说:“我可以睡地下。这个城市的地下肯定有我们的人。”

    季风停下来,看了看令狐山,借着手电筒的光,我看见她的眼圈湿了。她说:“令狐山,我们怎么可能让你去睡下水道!”

    令狐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季风说:“如果有问题,你就跟我兰城,我的房子88平方米,够你住的。”

    我问令狐山:“你认识字吗?”

    令狐山说:“不多”

    这些天,令狐山给我的印象只是少言寡语,现在他接近了人类社会,明显变得怯懦了。

    我发现,我们的谈话已经扯出很多沉重的现实问题如果季风真的跟令狐山相爱了,日后怎么办?季风藏他一辈子?养他一辈子?

    季风对令狐山说:“如果你下定决心不家了,那就去当演员吧。”

    令狐山突然说:“我懂古佉卢文。”

    这让我吃了一惊。

    全世界都没几个人了解这种文字,他竟然懂!

    我说:“人类绝对需要你。”

    季风说:“什么叫古佉卢文?”

    我说:“去之后你上网查查就知道了。”

    季风突然把脸转向了令狐山:“你真的叫令狐山吗?”

    令狐山迟疑了一下,说:“我们出来冒充人类,名字是统一的,都叫令狐山。它其实应该算一个代号。”

    季风说:“那你的真名呢?”

    令狐山说:“我的真名是古佉卢文,你们会觉得发音很古怪。既然遇到你的时候,我叫令狐山,你就一直叫我令狐山吧。”

    我在旁边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信号了!满格!

    我大声说:“季风,有信号了!”

    想想挺酸楚的,在罗布泊这些日子,手机几乎成了废物,但是我们依然不停给它充着电

    季风立即掏出手机看了看,大喜,然后手忙脚乱地拨通了她家里的电话。这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她等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季风家五世同堂,不知道哪个亲人接的电话,她激动地用四川话和对方讲起来。

    令狐山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竟然想不起应该给谁打个电话。

    过了会儿,我忽然想起了布布他们,于是,在电话簿里查了查,首先看到了布布的电话,我试着拨过去,电话里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我又拨了拨孟小帅的电话,魏早的电话,都拨不通。

    等了会儿,季风跟家人报完了平安,我们继续朝前走,走上了一条柏油公路。

    很久没走过这么平坦的路面了,非常舒服。

    背后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我头看去,是一辆灰色4座小卡车。我赶紧伸手挥了挥。

    小卡车驶过去之后,靠边停下来。

    车上只有一个司机,大约40岁左右,红脸膛,胖墩墩的。

    我说:“师傅,捎个脚儿!”

    他说:“上上上。”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赶紧爬了上去。

    我坐在司机旁边,令狐山和季风坐在了后座上。

    车开起来,朝着灯火奔驰而去。

    司机看都不看我,很傲慢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啊?”

    我说:“我们来旅行。”

    司机惊讶了:“走着?”

    我说:“开车,车抛锚了。”

    司机说:“噢。”

    接着,他使劲抽了抽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异常的气味。

    我们三个人刚刚坐进人家的车,他这个小动作让我有点敏感。难道我们的身上带着古墓里的霉味?

    我问他:“前面是什么地方?”

    司机说:“吴城。”

    我说:“它归哪儿管?”

    司机说:“库尔勒啊。”

    我说:“它是县吗?”

    司机说:“市,县级市。”

    我使劲地想,怎么都想不起来新疆有个叫吴城的地方。

    他又使劲抽了抽鼻子,并且朝后看了看。他是个直率的人,说:“什么味?”

    我说:“有吗?”

    他没有再说什么。

    我说:“我们在罗布泊里迷路了,十几天了,刚刚走出来。”

    司机笑了,好像我的话很幼稚:“这里还是罗布泊!”

    我说:“到了这里,还不算走出来?”

    司机说:“不算,你没看到四周都是沙漠吗?你们到了库米什,才算真正走出罗布泊。”

    我说:“吴城有多少年了?”

    司机说:“新建的,不到20年吧。”

    我说:“它原来是什么?”

    司机说:“原来它叫辛格尔,没有人。”

    我恍然大悟。

    我问:“吴城通火车吗?”

    司机再次傲慢地笑了:“当然通了。”

    说到这儿,他又抽了抽鼻子。

    我忽然想到,他是不是闻到了令狐山身上的某种异类味道呢?我和季风跟他相处时间长了,不察觉了

    很快,我们进入了吴城。

    这个县级市真的太小了,街上的路灯亮着,没有一个行人。也许因为四周是沙漠,吴城非常干净。

    令狐山和季风在后座四下张望着。

    司机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他说:“这里就是市中心了,你们要去哪儿?”

    我说:“我们下去吧,找个住的地方。谢谢您了!”

    令狐山和季风打开车门,一先一后下了车。

    我掏出一张100的人民币,塞给司机。他收了,然后对我说:“你们啊,得马上冲个热水澡,这一路把我呛的”

    我笑了笑,小声问:“你闻到什么味儿了?”

    司机说:“一股死人味儿。”

    我没说什么,下了车,朝他挥了挥手。

    小卡车开走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我们三个人沿着无人的街道,慢慢朝前走,寻找宾馆或者旅社。这个小城的环境非常好,两旁是绿化带,花坛里开着各种各样的花,香气扑鼻。

    走着走着,令狐山停下来,盯着地下看。那是一个井盖。

    季风头说:“走哇。”

    他这才迈步跟上来。

    终于,我们看到了一家宾馆,亮着霓虹灯,写着:“前进桥宾馆”。一个保安在大堂门厅里打着瞌睡。

    我说:“就这儿吧。”

    正要走过去,令狐山突然扳过季风的肩膀,快速地说:“我得走了!”

    季风推开他的手,大声问:“为什么!”

    令狐山一步步后退,说:“我不能跟你们进去!我自己找地方”

    季风说:“你来!”

    令狐山继续后退,声音有些凄凉:“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完,他撒腿就跑。

    季风沉默了一会儿,又喊道:“我怎么找你啊!”

    令狐山头也不地喊道:“你别管我,我随时都能找到你!”

    这句话让我的心翻了个个。

    令狐山拐个弯儿,一下就消失在小城的夜色中。

    季风呆呆地望着,半天没说话。

    我说:“走吧”

    她这才移动脚步。

    我们进了宾馆,前台没有人。我喊了声:“服务员!”

    一个女孩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她在前台里摆了几把椅子,盖着衣服,正在睡觉。

    她使劲揉着眼睛,说:“身份证”

    我和季风分别把身份证递给她。季风说:“两个大床房。”

    她收了押金,开好收据,递给我们两把钥匙,说:“9012,9013。谢谢。”

    这个女孩完全睡迷糊了。

    我们刚刚离开,她就躺下去,继续做梦了。

    我们上了楼,互道晚安,然后各自进了房间。

    我冲了个澡,一点都不困,躺在床上,掏出手机,上网查阅吴城的资料。

    网上是这么介绍的:

    吴城,原名辛格尔,地处焉耆盆地、吐鲁番盆地与罗布洼地之间。据传是墨山国故地。面积1220平方公里,人口2万。主要有汉族、维吾尔族、族等。这个新兴城市实行师市合一管理体制,拥有独特的绿洲风情、大漠风情和浓郁的民族风土人情

    放下手机,我开始问自己了为什么要查阅这些呢?

    可能是在迷魂地经历了太多奇怪的事情,我对这个小城有点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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