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扔掉了工兵铲,呆呆地看着草丛中的浆汁儿,变成了一截木头。

    进入罗布泊之后,我经历太多的奇幻事件,可是,只有在这一时刻,我才真正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浆汁儿死了,埋了

    在这个湿漉漉的早晨,她竟然在她的坟墓正前方,在密匝匝的草丛中,神奇地现身了!

    我猛地转头看了看章,章同样愣愣地看了看我,继续盯住了草丛中的浆汁儿。

    看来,我不是在做梦,章也看见她了!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我才颤巍巍地说了一句:“浆汁儿?”

    浆汁儿没有消失,她也没有走出来,而是低下头,嘤嘤地哭起来。

    我试探地一步步走向她。

    她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衣服,也就是下葬前穿的衣服黑色立领对襟褂子,胸前绣着一朵大红花,头上盘着髻

    我走到她跟前,她一下抱住了我,哭得更厉害了,不过她压抑着哭声,只是剧烈地抽噎。

    我也抱住了她:“不哭,没事了。”

    她一直哭。

    我不再说什么,就那么紧紧抱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擦了擦眼泪,松开了我。

    章依然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她。

    我说:“你怎么来了?”

    浆汁儿说:“我是不是不能来?那我现在就走!”

    我说:“你胡说什么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浆汁儿没有答我,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我,问:“他们都好吗?”

    我说:“失去了一些人,剩下的都在这儿。”

    浆汁儿又问:“失去了是什么意思?”

    我说:“他们都死了。不过,看到你死而复活,我已经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浆汁儿有些凄凉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是人是鬼了。”

    我说:“到底怎么了?”

    浆汁儿说:“从哪儿说呢?”

    我说:“从头说。”

    浆汁儿说:“我在湖边等你,突然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知觉,那个人拖着我,把我放在了湖边的草丛里,又在我旁边捣鼓了一阵子,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渐渐我就昏过去了,或者说,我死掉了。不,有一段幻觉,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披着金色花朵的女人,她在远处溜达,我向她呼救,她很冷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走掉了,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竟然醒了,我以为是地狱,后来我确定,那是古墓里”

    我说:“我想是这样的跟上次一样,他们让你陷入了假死中,等我们埋了你,离开之后,他们又把你挖了出来,或者从地下把你运走了。不过他们把一个东西遗落了,我梦游的时候又挖了出来”

    浆汁儿说:“你们埋了我?”

    我说:“埋了,当时你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你怎么逃出来的?”

    浆汁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其实我是他们的人。”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天我才说:“什么意思?”

    浆汁儿摇摇头:“我跟你一样,身上有他们的血统。”

    我有些警惕地说:“怎么可能这么巧!”

    浆汁儿反问说:“我为什么会来罗布泊?我觉得这是命运安排的!”

    我父亲对我说过,类人一直在无人区生活,千百年来,只离开了一个人,就是我爷爷看来,那不正确,还有人贪恋人类的繁华,逃掉了。

    我说:“他们放了你?”

    浆汁儿再次摇摇头:“他们告诉我,你们已经走了,我无处可去,只好加入他们,我怎么都得活下去啊”

    我说:“那你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了?”

    浆汁儿说:“我从他们嘴里知道,你们又来了,所以,我就到这个湖边等你们,你们果然来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出来?”

    浆汁儿说:“我怕你们不相信我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吗?”

    我说:“必须的,不管你是死去还是活来。”

    浆汁儿突然说:“那你想起我选的那7个字了吗?”

    我说:“你真是小孩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提这个!”

    她的眼泪掉下来,说:“我就知道,你根本不重视我的感受。”

    我说:“我保证,今天我翻翻字典,肯定能想起来,行了吧?哎,季风呢?你看到季风了吗?”

    浆汁儿说:“你死心吧,她已经和令狐山在一起了。”

    我想了想说:“他们离这里远吗?”

    浆汁儿说:“你要去找她?”

    我说:“我只是问问。”

    浆汁儿说:“你找不到的。”

    停了停,我说:“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浆汁儿说:“我得去。”

    我有些吃惊:“为什么?”

    浆汁儿小声说:“我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天,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离得开的,早晚都得死在这片沙漠上只有依靠他们,我才能活下去。”

    我说:“为什么离不开?”

    浆汁儿说:“只要闯进了迷魂地,没人离得开你会跟我一起去吗?你身上也有他们的血统,他们不会杀你的。”

    我说:“去古墓?不可能!”

    浆汁儿说:“要是季风让你去,你就会毫不犹豫,是吗?”

    我说:“我只在地上生活。而且,我发誓一定要带着大家离开,不但离开,我还要把这次经历拍成剧,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世界出现bug是什么样子。”

    浆汁儿说:“但愿吧那我也要去,我在他们内部,一定能帮上你们。你们要是能走出去,一定要带着我!”

    我说:“你放心,等我出去了,肯定重返罗布泊,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到。”

    浆汁儿说:“三尺不行,古墓更深。”

    我说:“我没心情跟你抬杠。走,我带你去跟大家见见面吧。”

    浆汁儿说:“我不进营地了。”

    我说:“吴珉疯了。”

    浆汁儿一愣:“他怎么疯了?”

    我说:“可能是压力太大,他崩溃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浆汁儿这才跟我走出了草丛。

    章依然盯着她。

    我走过去,对他说:“浆汁儿没死,假象。走吧,营地。”

    章把工兵铲扛在了肩上,对浆汁儿说:“太传奇了吧?浆汁儿,你必须给我签个名!”

    浆汁儿抱了抱章:“先抱抱!”

    我们三个人一路说着话,走了营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儿,朝我们看过来。

    孟小帅叫了声:“浆汁儿?”然后“噔噔噔”地跑过来,一把搂住了浆汁儿,眼泪“哗哗”流下来。

    我对丛真、小5、碧碧和大山介绍了浆汁儿,又对大家简单说了下她的情况,接着,我把她带到了吴珉的帐篷里。

    浆汁儿停在帐篷门口,打量着吴珉。

    吴珉迷惑地看着浆汁儿,似乎很眼熟,但是怎么都想不起她是谁。

    浆汁儿说了声:“嗨”

    吴珉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把目光收来,再次望出去,看湖。

    浆汁儿说:“吴珉,你怎么了?”

    吴珉四下看了看,似乎在找“吴珉”。接着,他说了句挺瘆人的话:“他走丢了。”

    浆汁儿皱了皱眉:“他在哪儿走丢了?”

    吴珉又像没疯之前一样,叽里呱啦地说起来:“准确地说,他是魂儿丢了。一个人的魂儿丢了之后,只剩下躯壳,他依然还会说话,表达观点,不过那只是一种惯性,其实他已经没有思考了。这样的人,你们很难看出他的魂儿丢了,不过我能看出来不能说我明察秋毫,我只是平时很注意观察生活而已。丢了魂儿的人,他们虽然也说话,但双眼无神,如同背。没有思考地说话,那是一种体力劳动,说着说着他就会感觉累了我累了。”

    说完,他真的一句话都不说了。

    浆汁儿不再问了,她和孟小帅的反应不一样,她冷笑了一下,然后说:“我都原谅他了。”

    然后,她在帐篷里坐下来,我在她旁边坐下来。

    浆汁儿说:“又来了一个小美女,还是你的粉丝,肯定早把我忘了。”

    我说:“我总梦见你。”

    浆汁儿说:“梦?又没有证据。”

    停了停,我问她:“那个天物是你送给我的?”

    她说:“什么天物?”

    我说:“就是我给你的那块玻璃!”

    她说:“不是啊。”

    我说:“噢,那我就是真的梦游了”

    她说:“什么梦游?”

    我说:“说起来太复杂了。你来多久了”

    她说:“我昨天半夜就跑出来了,结果迷了路,今天傍晚才到”

    我说:“你一直藏在草丛里?”

    她说:“嗯。我的心里很复杂,不知道该不该出来见你”

    我说:“为什么?”

    浆汁儿把眼光垂下去,不说话了。

    看来她有难言之隐。

    我又问她:“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浆汁儿说:“类人?”

    我说:“嗯。”

    浆汁儿说:“不少。”

    我说:“他们总共有多少人?”

    浆汁儿说:“其实他们人不多,如果他们没有骗我的话,总共就剩下几十个人了。他们没杀我,我怀疑他们是希望我真心投入他们的种族传宗接代。”

    我震惊了。

    几十个人!

    那么,我已经见过他们中的一部分了郑太原,我在古墓中见过三个,包括我父亲,令狐山,我们去修改棋盘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不说话的女人,那个冒充余纯顺的人,马然而在荒漠上遇到的那个怪人

    我说:“他们都住在一起吗?”

    浆汁儿说:“分散在几个古墓里。”

    我说:“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吗?”

    浆汁儿说:“很奇怪,在罗布泊还是个大湖的时候,他们并不在这个地方。当罗布泊变成盐壳地了,没有人了,他们才迁来。我想,他们一直都生活在艰苦的地区,因此才繁衍下来。”

    我说:“我很不解怪,这么大的罗布泊,怎么我们到了哪儿,他们就在哪儿出现呢?我还以为地下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钻来钻去。”

    浆汁儿说:“其实,我们始终都在一块很小的范围转悠,不超过几十平方公里!”

    我又震惊了。

    过了一会儿,我说:“他们有头领吗?”

    浆汁儿说:“没有,他们有事一起商议,不过我感觉他们好像很尊重老者的意见。他们当中最老的人叫老冀。”

    我说:“我很想知道,他们有什么特殊能力?”

    浆汁儿说:“我只知道他们会钻地,可以长时间不呼吸。”

    我说:“他们会缩骨吗?”

    浆汁儿说:“什么叫缩骨?”

    我说:“就是改变骨头的排列,能从很窄的地方钻过去。”

    浆汁儿说:“我想他们钻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不过,我没有亲眼看到过。”

    我说:“他们跟我们不共戴天吗?有没有谈判的余地?”

    浆汁儿说:“没有。他们不会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可能是为了自保吧。”

    我想了想,突然问:“他们吃什么呢?”

    浆汁儿说:“他们有人专门负责从外界运给养。”

    我的眼睛一下亮了:“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浆汁儿说:“有个神秘通道。”

    我说:“令狐山告诉过我们,那些通道在太阳墓地下,不过我们选错了,又被迫返来了。你一定要弄清楚,哪条通道是对的。”

    浆汁儿摇了摇头,绝望地说:“已经不可能了。”

    我说:“为什么?”

    浆汁儿说:“哪条通道才是正确的,只有最老的类人才知道,他临死的时候,会告诉第二老的人。可是,他们当中最老的那个人前天横死,没有来得及留下遗嘱。”

    我说:“横死?”

    浆汁儿说:“被你们杀了。”

    我说:“被我们杀了?”

    浆汁儿说:“前天晚上,他带着几个人去了你们的营地,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肯定是去祸害你们,后来好像被你们察觉了,他们决定离开。其他几个类人年轻,先走掉了,老冀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把他从地下轰出来,弄死了”

    章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

    他和孟小帅合作杀死的那个秃发老者是唯一知道正确通道的人!

    我们把路走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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