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纪风眠和姜南书二人身上。

    着实是他们长得足够惹眼,又是学校名人。

    此前发生的小小意外,完全被纪风眠的忽然出现遮盖过去。

    姜南书微微侧眼,看到安可夏倒在地上,被他的同学扶了起来。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同学却没什么耐心,只是顺手一扶,接着便跑开了。

    这就是……茶艺?

    姜南书没接触过这种性格的人,和别人的交往也向来直接,总是用最有效的手段达成目的。

    即便是记起来小说中的安可夏,可以称得上一句绿茶。

    可这种绿茶手段真实发生在面前的时候,他依旧是没能反应过来。

    刚才,他是故意摔倒的?

    故意摔给别人看?

    这个别人……是纪风眠?

    “喂,姜南书,我生气了。”

    他回过神来,对上纪风眠的眼,“怎么了?”

    纪风眠:“两个月不见,你居然不看我,在看什么?在场的人还有谁比我好看吗?”

    “没有。”

    这个明显敷衍的回答,并没有让纪风眠满意,“我知道,你肯定是觉得我现在的发型很可笑,一点不复当初的帅气,这才不愿意看我。”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班的休息区域。

    姜南书也调整好呼吸,缓了过来。

    一路上,纪风眠都在纠缠着要姜南书夸上一句自己帅。

    姜南书不太想搭理他,毕竟这人在前天的视频说过几天才回国,结果又搞这种突然袭击。

    而且,他还是在一个有些狼狈的状况下再次见到纪风眠,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你果然还是生气了。”

    姜南书瞥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不夸我帅。”

    “你帅不帅,从别人看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这是客观事实,不需要我的肯定。”

    姜南书陈述一个事实。

    刚才一路走来,不少女生都侧目看向纪风眠。

    他头发剃短之后,更加显出五官的优势来。

    “别人是别人,我不在意。”

    姜南书本想按照以往的习惯,随口敷衍一句,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对话。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安可夏拉着椅子坐到了太阳底下。

    他们班的同学过去劝,他却摇了摇头,摇头的同时目光还在往自己这个方向飘。

    两人的视线,恰好对上。

    安可夏慌乱低头,本来准备起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站在他旁边的同学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过来。

    姜南书没有移开视线,也没做什么表情,就这么看着那个方向。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坦然,那个不知名的同学倒是低头避开。

    “你在看什么?还有比我好看的人?”纪风眠不满的声音响起,他顺着姜南书的目光看过去。

    炸了。

    “南书!我跟你说过,离这种诡计多端记的零远一点!你,你还看他。”

    “没看他。”

    “我明明看到你们视线交流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听到这句话时,姜南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这又是一场茶艺表演。

    连他这个预知剧情的人,都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茶艺的存在。那像纪风眠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更加难识别其中的奥妙。

    他很快心里有了计划。

    既然安可夏阴魂不散,不如把对方在自己面前表演的茶艺,依样画葫芦般复刻一遍。

    等纪风眠吃几次亏之后,自然会有抗体。

    眼前,就是一个大好机会。

    姜南书抬眼,想不出要什么表情,就干脆面无表情,反正也只是为了恶心对方。

    “我就是在回想刚刚你出现时的英姿,哥哥你好厉害啊,开颅手术都能两个月就回来,不像我,感冒都能闹到住院。”

    捧读的语气,姜南书自己心底都觉得挺恶心的。

    以纪风眠的恐同程度,大概会反感到呕吐,随后对这种语气产生阴影。

    “真,真的吗,我就是这么厉害,这得归功于我平日里锻炼得好,体质顶尖才能恢复这么快!”

    “……”姜南书迟疑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纪风眠似乎害羞了,耳廓涨得通红,眼神游移,偏生还嘴硬,说出来的话自然就乱七八糟没有条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纪风眠就真迟钝到这个程度,完全听不出这话里面的茶里茶气。

    再……试探一下?

    姜南书开口,“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纪风眠似乎有些回味过来,僵硬转脸,看向另一个方向,“不要这么说话。”

    很好。

    姜南书得到想要的成果,觉得挺满意。看来,迟钝如纪风眠,多尝试几句也能对茶艺产生抗体。

    “我,我其实还没完全恢复,有点头晕。”

    “坐下吧。”姜南书的语气恢复正常,并没有继续的意思。

    纪风眠似乎更加迷惑了,“就……这一句?”

    就在此时。

    “姜南书,快过去领奖。”体委跑了过来。

    姜南书起身,“嗯,我过去了。”

    纪风眠起身要跟,却被姜南书一手按了回去,“待在这里,你还没完全恢复,别跟着跑上跑下。”

    从来没人跟他这么说过话,纪风眠却乖乖坐了回去,“等你哟。”

    他托着下巴,看姜南书走远,感慨两个月不见,还是这么让人移不开眼睛。

    体委在旁边坐了下来,“风哥,你之前不是说还要半个月才回来吗?”

    之前,为了运动会的事情,体委找过纪风眠,却得到在国外有事,暂时无法回国的答复。

    “嗯,我家南书这么引人注目,我不赶紧回来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纪风眠眯着眼睛看姜南书走上了主席台,这次收回目光。

    “对了,最近没什么居心叵测的人靠近姜南书吧?”

    没错,体委就是纪风眠留在国内的眼线,以一双限量版球鞋作为报酬,负责不让奇怪的人靠近姜南书。

    “没有啊,刚才跑完五千米好,好几个女生要去给姜南书送水,我都给拦下来了记呢。”

    体委说,“后来是隔壁班的安可夏过去送的。”

    “什么!”纪风眠皱眉,“我就说刚才他挡在姜南书面前干什么,你怎么这么没警觉心?”

    还好他回来得及时,不然就让那人得逞了。

    “那,他不是男生吗?”

    “你不懂,这世上还有……”纪风眠还是把最后一个字吞了下去,“诡异多端的男生。

    “来,你好好告诉我,今天安可夏到底对我家南书做了什么?”

    “就,在休息的时候,他俩好像关系不错,一直在聊天。”

    体委回忆到,“对了,风哥你不是出国做手术吗?这么快……“

    “你怎么知道我出国做手术?”纪风眠没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除了姜南书。

    体委被他忽然黑下来的脸色下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就,就刚刚听到的啊,安可夏在和姜南书讨论这件事。”

    纪风眠脸色完全冷了下来,只是动过手术之后,他已经不像此前那样无法控制情绪,“你听到多少?”

    体委老老实实地回答:“其实我离他们有点距离,听不太清楚。反正就听到安可夏说什么,哥哥去动手术了啊,几个关键词。”

    纪风眠:“那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哥哥是我?”

    体委:“全校都知道了啊,你上论坛看看就知道了。”

    纪风眠这两个月完全没时间看手机。

    做完手术之后,他被严格控制使用手机的时间,大多时间都是在欣赏自然风景,听一些轻音乐促进恢复。

    唯一被允许使用手机的时间,他都忙着跟姜南书视频,把体检报告发过去,哪有多余的时间看什么论坛。

    经过体委提醒,他掏出手机,打开论坛,很快看到了热帖。

    纪风眠随意扫了几眼,发现里面都在讨论他的家世,这倒也不是重点。

    重点在安可夏身上,大概就是关于安可夏的妈妈要嫁进纪家之类的。

    总之,已经坐实了安可夏是纪风眠的弟弟。

    纪风眠关上手机,嗤笑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哥哥了,恶心。”

    “……”体委很识趣,没有把到了嘴里的话说出来。

    刚刚那个跟姜南书一口一个哥哥的人是谁啊!

    学校运动会的颁奖仪式很简单,站在台子上,学校领导给发个奖状,照个相就结束了。

    十来分钟后,姜南书拿着奖状走回班级休息区。

    他才走过去,就看纪风眠黑着脸坐在位置上,周身都弥漫着暴躁且不爽的气息。

    刚才那事儿还没过去?还是说纪风眠回想起来,也觉得茶得他受不了?

    看来,这个方法的确有效。

    姜南书走过去,正准备开口,就被一把抓住了手。

    “我们回去。”

    “运动会还没结束。”

    纪风眠看向体委,“接下来没有项目了还不能离开?”

    体委连连摆手,“可以可以,想去哪去哪,真的。”他刚才说完那几句话后简直是追悔莫及,痛恨自己干嘛那么多嘴。

    短短几分钟简直是煎熬,他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旁边。

    体委甚至默默挡在了纪风眠和安可夏的中间,毕竟想刀一个人记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现在姜南书可以把这座火山带走,那可是求之不得,至于老师说的什么运动会要全员参与之类的话。

    听听就算了。

    姜南书诶,他就是不来,在家里做三天卷子,老周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无人能及的好成绩,就是有这样的特殊优待。

    “嗯,回去吧。”姜南书话音刚落,就被纪风眠拉着离开了运动场。

    离开的时候,两人又有些犯难。

    纪风眠打车过来的,他两个月不在醴州,自然给司机放了长假,回来得突然,司机还没来得及回来上班。

    而姜南书,还是骑自行车过来。

    姜南书:“我们一起打车回去好了。”

    在他看来,纪风眠才做完手术,自然要小心点比较好。

    纪风眠却不同意,“你载我。”

    他们第一次一起回家时,姜南书就试图载过纪风眠,却因为对方体重高过他太多失败。

    这次倒是成功了,一是他换车了,另一原因大概是纪风眠瘦了。

    想来也是,动了这么大的手术,纪风眠身体素质再怎么好也是有影响的。

    自行车扭了几下后,姜南书习惯了后面载着人,平稳前进。

    纪风眠似乎有些紧张,死死抓着他腰部的衣服。

    “你紧张的话,我们下来推回去。”

    “不行,机会难得,我要好好享受。”

    姜南书哭笑不得,不明白这有什么享受的,但也没反驳,专心骑车。

    安静骑行一段时间,纪风眠在身后开口问:“我不是让你离那个安可夏远一点吗?”

    姜南书:“怎么了?”

    “我听体委说,之前他在跟你说了一堆废话?”

    “嗯。”

    姜南书当时在看书,实际上并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他又不傻,稍微一想就能知道安可夏是怎么知道纪风眠出国动手术的。

    自然是从纪国华那里听说的。

    不管怎样,纪国华是纪风眠的父亲,他出国动手术这么大的事情,纪国华肯定是知道的。

    那安可夏知道也不奇怪。

    不过……

    之前姜南书不明白,现在倒是想清楚了安可夏说那些话的用意。

    挑拨离间罢了。

    如果他不知道纪风眠出国的缘由,大概心底会有些失落,甚至怀疑纪风眠嘴里说的最好的朋友是不是真的。

    他曾经被抛下过,再次遭遇相似情况的话,再怎么理智冷静也会生出些极端情绪来。

    在姜南书的十几年人生中,他一直都是被放弃的对象。

    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他都是被舍弃的那个。他改变不了别人,便只能改变自己,保持距离,便不会被放弃。

    姜南书知道自己的问题,在人际交往中过于被动,被动到冷漠的地步,只是他并不准备改变。

    直到纪风眠再次出现,他才尝试着在人生规划中放入好友这个角色。

    他讨厌改变,讨厌人生规划发生偏移。

    而安可夏,似乎是这个会带来意外的人。

    姜南书记垂眼,视线划过自己握着车把的手,又延展至道路尽头。

    四月的醴州,已是郁郁葱葱,接连下了几天的细雨,就在这两天才放晴。

    “他到底跟说什么了?当哥哥的可得好好跟你把关,鉴别一下安可夏是不是埋伏在身边的诡异多端的零。”

    “……”

    姜南书叹了口气,把安可夏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没有掺杂任何主观情绪。

    纪风眠听完,许久没有说话,他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最终,他只能吐出一句。

    “你说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明明警告过他不要叫你姜哥哥的,呕,太恶心了。”

    “?”一时之间,姜南书竟无言以对。

    重点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纪风眠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甚至越想越通顺,把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却归结于被姜哥哥这个称呼恶心到。

    他再次强调,“我跟你说,诡计多端的零最喜欢哥哥长哥哥短的,你不能放纵他这么叫你,他会得寸进尺的。”

    说完之后,纪风眠还来个总结陈词,“听哥哥的,没错。”

    姜南书差点车把一歪骑到马路牙子上去,“纪风眠……”

    “叫哥哥。”

    他无视对方的抗议,继续说了下去,“你不觉得自己挺双标的吗?”

    “什么双标?”

    “你说哥哥这个称呼是诡计多端的零喜欢用的,一听就恶心,可你老自称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

    纪风眠炸了,要不是坐在自行车后面,他能表演一个当场一蹦三丈高。

    “你居然把我跟那个安可夏相提并论?我可是你亲哥!姜姜!”

    “!”

    姜南书猛地失去平衡,还好他腿长,及时支住,而后面的纪风眠也反应够快,跳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太重了你骑不动了?”

    姜南书:“你刚才叫我什么?”

    “啊?什么?”

    纪风眠刚才说话也没过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叫了什么。

    “你叫我姜姜,为什么?”

    姜南书的眼神着实太慎重,让纪风眠也忐忑起来。

    他抓了下短到几乎贴着头皮的头发,“就……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最后一次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我可能会想起些童年的细节,也会突然冒出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来,都很正常。”

    “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站在路边,又都表情严肃,着实有些令人侧目。

    走了一段距离,姜南书才问:“现在你回忆之前的事情,还会头痛吗?”

    他很谨慎,怕才做完手术的纪风眠受到刺激产生什么严重后果。

    纪风眠答道:“不会,医生说多回忆以前的事情,可以帮助恢复。”

    “那就好,我记得你小时候也在醴州待过几年对吗?”姜南书学不来拐弯抹角那一套,索性直接问。

    这一次,纪风眠没有任何头痛的感觉,加上问的人还是姜南书,他自然没有任何反感,而是详详细细地开始说了起来。

    “嗯,当时我爸妈不是离婚了吗,我妈出国了,我爸记那人,呵,反正就说工作忙没空带我。然后我爷爷就把我带醴州来了。”

    “那几年,就住清水河那边。”

    “清水河?”这是和姜南书记忆中不一样的地方,也是纪风眠记忆出现错误的地方。

    他知道清水河镇,也去过。

    清水河镇是纪爷爷的老家,当初每年暑假,纪爷爷都会带他们俩到乡下住一段时间,下河捞鱼爬树栽水果,总之就是疯玩。

    那是在姜南书的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段童年回忆。

    想来,这段回忆在纪风眠的心中也很重要,才会让他有这种记忆错乱的现象出现。

    姜南书想到这里,又柔和了语气问:“那你在醴……清水河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玩伴?”

    看来,纪风眠倒不是彻底忘记了他,只是记忆错乱而已。

    在安平市的时候,他听赵森说过几句,纪风眠有个很重要的发小。姜南书再问,赵森却表情有些奇怪地避而不谈,只说不敢随便讨论这件事,怕纪风眠发火。

    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隐情的。

    即便是现在纪风眠还是不愿意提起,姜南书也可以谅解他。

    他忘了自己,却又还在潜意识中记得,这就够了。

    纪风眠犹豫一下,还是觉得应该坦白告知,“童年玩伴当然有的,其实我……上次是骗你的,我记得他的,只是那次头疼的厉害,又怕你生气,就胡说八道说不记得了。”

    “嗯,没关系,我不介意。”姜南书说,“我,就是想多了解你,如果是属于你不想分享的秘密,也没关系。”

    一听这话,纪风眠顿时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当时在清水河,我确实有个关系很好,天天一起玩的玩伴,可惜出事后我就不记得他长相也不记得名字了……”

    姜南书:“你还记得他的话,没想过回醴州来找他吗?”

    纪风眠有些出神,有些失落,“人都死了,怎么找。”

    “什么?”姜南书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纪风眠叹了口气,“嗯,他人已经不在了,就在我奶奶去世那年走的,所以我才一直不太愿意回醴州这个伤心地……诶,南书?你去哪?等等我啊!”

    “你自己回去吧!”

    姜南书甩下一句话,骑着自行车直接离开。

    徒留纪风眠站在原地,又是不解又是茫然,却又本能地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总之,还是乖乖自己回家,等回去,再把猫二爷放过去好了。

    姜南书不想理自己,但不会不理猫二爷。

    想到这里,纪风眠又有些略微的不爽起来。

    猫二爷凭什么能获得姜南书的抱抱亲亲,他当哥哥的,竟然从来没有这种待遇!

    不行,他必须为自己争取一把,动过手术之后,应该不会动不动就晕过去了。

    纪风眠信心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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