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意识的反应有多真实。

    纪念琛苦涩地扯扯唇,抬手覆眼,调整回原来的坐姿。

    “五分钟,给我五分钟恢复的时间。”

    他阖目休息,暖橘色的灯光侧打在高挺的鼻梁上,大概是因为生病不舒服,唇色比平常浅淡。

    手里的纸巾早就被揉得不能用了,舒亦把它的残骸一点点展平,叠好,收回扶手箱处的垃圾盒里。

    五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舒亦靠在副驾驶的车窗处,窄小的玻璃上倒映出纪念琛的侧脸,不是很清晰,只隐约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舒亦忍不住伸出指尖,沿着他的侧颜弧度描摹。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舒亦忙从外衣口袋翻出手机,来电人都还没看清就挂断了电话。

    纪念琛还是被她影响到了,舒亦捧着电话,几分无措,“对不起,打扰到你休息了。”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手里已经黑屏的手机,眸光越发阴沉。

    尽管只有晃眼的一瞬,纪念琛还是看清了来电人的备注。

    余景逸!

    阴魂不散的余景逸!

    手机叮咚一声,是类似于微信的消息提示音。

    与此同时,车子猛然一动,是纪念琛正往外倒车。

    舒亦没再管消息的事,忙扯过安全带扣上。

    行车途中,舒亦悄悄侧眼,他绷着脸,心情似乎又不好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说变脸就变脸,舒亦攥着安全带,心口胀满委屈,今天的事她固然有错,可也是他无理取闹在先,一句对不起没有,难道还要她反过来哄他吗?

    他生气的样子又那么可怕……

    就在舒亦纠结凌乱的时候,纪念琛突然说:“到了。”

    纷乱如麻的思绪戛然而止。

    舒亦后知后觉看向车窗外,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到家了。

    她率先下车。

    纪念琛拔掉车钥匙。

    许是因为胃里翻涌不止的疼痛,他下车的时候身形有一瞬间的踉跄。

    舒亦忙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杏眸闪着担忧,“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你撑着我就没事。”

    舒亦拉过他一只胳膊架在肩上,问:“这样可以吗?”

    “嗯。”

    长而密的眼睫垂下,纪念琛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久久难以移开。

    ——

    密码门的咔哒声响起,舒亦摸到灯具开关。

    略显刺眼的白光亮彻室内的刹那,舒亦外衣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她松开环撑着纪念琛的手,蹲身拿室内拖的同时摸出手机。

    是余景逸的电话。

    怕是工作上的事,她想也没想滑到接听键。

    从松开他,到接起别的男人的电话,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这份自然流畅深深刺痛了纪念琛的眼。

    这一刻,所有晦暗肮脏的念头如雨后竹笋般冒出头。

    “喂?”

    舒亦刚直起身,腕上猛地一紧,手机不慎脱落,下一秒又稳稳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中。

    “纪……”

    舒亦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他翻涌着浓郁乌云的黑眸,心跳滞了一瞬。

    他结实有力的手臂落在她羸弱纤细的腰间,轻轻一提,舒亦稳稳当当坐到了木制鞋柜上。

    因为紧张,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莹润的指尖微微泛白。

    “姐姐?”

    手机还在通话中,舒亦如梦初醒,可纪念琛像是早就有所察觉似的,不带丝毫怜惜地扭过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压下一张脸。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缩,唇瓣将将碰上的那一刻,舒亦心惊侧头,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

    心跳像坐了过山车,起落浮沉都不受控。

    她耳后的红痕未消,犹如一把利刃,狠狠插进心脏。

    “姐姐?”

    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再次响起的同时,纪念琛低头。

    新伤叠旧疤,耳后疼痛透过皮肤渗入骨血,舒亦拼命想躲,却挣不了他强硬的钳制。

    “纪念琛。”

    他伏在她的耳后又亲又咬。

    舒亦受不住,颤着声音求他,“……疼,疼。”

    她太不听话,腿脚乱瞪,方才平歇的胃部被她不小心撞到,纪念琛痛得闷哼一声,手下松了力道。

    双手摆脱束缚,他还压在她身上,舒亦费力去推他的肩膀。

    后腰触到一丝冰凉,如丝丝电流途径全身,舒亦被激得头皮发麻,他略带些薄茧的指腹游移到身前,拇指正搭放在那处的裤纽上。

    “不行,纪念琛,我不要!”

    话音刚落,舒亦猛然抿紧了唇,视线顺着他的另一只手侧移,映入眼帘的是亮着屏的通话界面。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手机屏幕也随之灭掉。

    “纪念琛!”

    这次,舒亦用了全身力气去推他。

    胃中痛如刀绞,纪念琛被她一股猛力推撞到墙边。

    “纪念琛,你是不是学不会尊重两个字怎么写的?!”

    她的情绪过于激动,眼泪顺着颊侧滚落。

    纪念琛心疼地抬起手,指尖还没碰到她的脸,却被她用力挥开。

    舒亦捞过鞋柜上的手机,转身就要去开门。

    纪念琛先她一步挡住门,眉心深拧,“不行,这么晚了,你不能出去。”

    “你凭什么管我?”舒亦不顾他的阻拦强行去开门,气得胸口发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滚,“纪念琛,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我是谁?”她的执意彻底激怒了他,纪念琛捏住她的手腕,黑眸藏满阴鸷,嗓音冰冷沉郁:“我是你配偶栏里的丈夫,是法律认定唯一有资格睡在你身边的男人,是注定跟你此生纠缠哪怕连死后都要被冠以我的姓氏他朝同入一处墓穴的人!”

    胸膛急剧起伏,他一字一句,声线渐缓:“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你?”

    舒亦睁着婆娑泪眼望向他,不敢相信刚才那一番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纪念琛,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协议结婚,合约夫妻!”

    “协议在哪儿?合约在哪儿?”他把她箍在怀里,眼尾湿红,点漆的眼瞳如望不见底的深渊,“舒亦,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们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情到深处,互许终身!”

    舒亦瞠着水涟涟的杏眼,已然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纪念琛心疼地屈指蹭掉她眼角的泪,温柔又残忍地说:“所以,舒亦,永远别动离婚的心思,你离不了。”

    舒亦含泪瞪视着他。

    纪念琛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她怨怼的眼神戳得千疮百孔,他抱着她,用力汲取她身上的温度,企图以这种方式寻求一丝她只属于他的安全感,“对不起,我刚刚没控制住情绪,原谅我好不好?舒亦,原谅我。”

    这晚,舒亦直到哭累睡着了才止住泪水。

    夜晚幽寂,纪念琛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两个热鸡蛋,小心翼翼地给她熨眼角。

    暖色调的夜灯在她眼窝处投射出浅浅的睫影,床上的人睡颜恬淡而安然,纪念琛忍不住凑近,在她唇角轻落一吻,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气音说:“舒亦,把心收回来好不好?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意料之中的沉默。

    纪念琛却笑了,屈指蹭蹭她柔软的脸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翌日,舒亦醒来的时候眼睛出乎意料地没有想象中的紧绷干涩,指尖微动,手背传来压迫感,低头,是纪念琛横过一只手臂,五指紧扣住她的置于身前,而他的另一只手臂正垫在她的颈下,以一种前胸贴后背的姿势拥着她,呼吸均匀而绵长,尽数洒在她的后颈。

    一夜过去,舒亦的心情仍旧复杂,他昨晚的字字句句如同魔咒,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两人交缠相握的一双手上,彤红的红豆手链和银光粼粼的戒指相得益彰。

    戒指本是一对,只是除了领证那天舒亦戴过一次外,其余时间都被她好生收在饰品盒,束之高阁。

    舒亦摩挲着他的无名指,良久,才小心翼翼移开他的手,起了床。

    纪念琛则在她离开的那一刹那,睁开了眼,眸底一片清明。

    他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越发摸不透她的想法了。

    洗手间里,舒亦刚挤好牙膏,门突然被推开,见到来人,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我在洗漱。”

    纪念琛知道,这是赶他出去的意思。

    过去每一个相安无事的清晨,他们都维持着互不干涉私人空间的不成文默契。

    可今时不同往日,既然表面的风平浪静已破,进退都是维谷,倒不如赌一把。

    纪念琛置若罔闻,关上背后的门。

    “我帮你。”

    他伸手去接她的牙刷。

    舒亦握着牙刷的力道不松丝毫,抬眸瞪他,“我不需要你帮,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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