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生离死别,而是你要的东西明明就在眼前,你却怎么也弄不明白。
和千辛万苦得到辟邪剑谱的岳不群一比,管大人无疑更惨一些。
“可恶!我还不信了,就那么几个人,还能全用这个记账!”
在经历了没文化的鞭笞后,管韬仍不死心,打算进行最后一搏。
就算皓首穷经,也要从堆成山的账本里,挖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来。
这么多账本,他就不信了,几个堪堪掌握那种符号的人,能全部记录得过来。
说不定,这里面就有其他不会的吏员,采用传统方式记账。
因为四名虞侯识字不多,管韬将他们都轰出去,只留下金恩帮着一起翻找搜寻。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阿拉伯数字的简便性,以及快捷性。
虽然档房内负责记账的只有几人,但,采用这种比传统方式快了好几倍的记账方式。
其实完全足够他们应付。
以至于,这一搜寻就搜到了傍晚。
两人硬是没找到一页管韬想要的东西。
期间,管韬自然是全神贯注,但,金恩有几分认真,就只有天知道。
日薄西山,夕阳的余晖穿过窗户,投射在书案上,映照出仅剩的寥寥几本账册。
忙碌了大半天,眼看就要收工,管韬的脸上却不见半点喜悦。
反而,夕阳中的人影,神情颓然,眼袋下垂,双目布满血丝,整个人近乎被掏空一样。
饶是如此,他依旧上了发条似的,魔怔地翻着最后的账本,口中喃喃重复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哗哗……”
翻书的声音越来越快,某个时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啊啊!”
一声大吼,心情跌落谷底的管韬终于爆发了,整个人拍案而起,将仅剩的几册账本扫落在地。
他高举双手,状若疯狂地对着窗外大吼大叫,发泄着心中的憋屈。
受了一肚子气,费了半天心血,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他不甘心!他想报复!
那个天杀的大皇子,他为何会发明这种该死的文字!
天杀的啊!
金恩默默捡起散落的账本放好,连劝一句都欠奉,只当没看到一样。
直到,一阵咕噜噜的闷响不断出现,管大人发泄的吼叫才渐次消停下来。
“可笑,枉我管韬行走一世,竟在小小的顺城栽了跟头……”
几分钟之后,他似乎终于恢复正常,整理了一下发髻和衣袍,转身直直看着金恩。
早收拾好一切的金恩,静立一侧,见状抬了抬眼皮:“大人?”
“哼,大皇子,还有你们顺城衙门……很不错!”
管韬从鼻孔里哼了声,虽然是在赞扬,言语中却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怨念。
“多谢大人夸奖。”
金恩就像没听出来似的,竟然还笑了。
“愚蠢。”
管韬一脸鄙视,刚低声吐出这两个字,肚子又咕咕响了起来。
这才想起,已经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想到这,胃里就饿得跟猫抓一样难受,越想就饿得越厉害。
他恼火地摸了摸肚子,抬头吩咐金恩:“本官饿了,想上街吃点东西,你带路。”
“是,大人请。”
金恩一只手扣在袖筒里,另一只手拉开房门。
阳光从他背后打进来,投下长长的影子,看不太清他此刻的表情。
管韬没看他,甩了甩袖,刚走到门口,忽然眼前一黑,身体不由摇晃几下。
“大人小心!”
金恩眼疾手快,忙上前用手托住他的后背,关切道:“大人可要保重身体啊。”
对比方才,似乎殷勤了不少。
“放手!本官身体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只是一天没吃饭,饿得有点眼花。”
管韬压根不领情,站稳身体,当先走出门。
那四名虞侯,此时早已不知所踪,管韬只当他们肚子饿了自己先出去了。
催促金恩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街。
此刻天将傍晚,晚霞满天,大街两边的食肆酒楼,映着霞光,勾勒出最生动的市井烟火景象。
荤腥小菜,粗瓷浊酒,三五友人对坐,吆五喝六,好不酣畅痛快。
省城来的管大人,是有身份的人,自然看不起这些浑浊恶劣之处。
许久,找了一家相对不错的酒楼,当先独自走进去。
金恩望着他的背景,站着没动,既不进去,也没离开。
果然。
片刻后,大门里忽然爆发口角,管韬竟被人赶出来,气其败坏地对老板嚷道:
“敢不做我的生意……你可知道我是谁!信不信让你从此做不成生意?”
那老板也是个不怕事的,挥毛巾一个劲赶人:“我管你是谁,不做你生意还犯法了?走走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你……好好,不卖就不卖,又不是什么高档地,我还不在这吃了!”
管韬恨恨地指了老板一会儿,眼看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最后一甩袖,叫上金恩,转身去找下一家。
和这种市井之人较劲,平白辱没身份。
然而,他就像中了诅咒一样。
去了第二家酒楼,一样被人赶出来,双方吵得很凶,还差点动了手。
第三家,第四家……家家如此,似乎每个人都看他不顺眼,一点好脸色都不给。
到了这个时候,管韬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可惜,他始终找不到原因。
接连又碰了几次壁之后,眼看已经无酒楼可去,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走到街边一处烧饼摊。
“给我来两个烧饼。”
管韬望着黄酥酥的烧饼,一边狂咽口水,一边掏出银子,隐隐有些紧张。
走了一大圈,又和人连吵几架,他现在饿得更难受了,身上已经不剩多少力气。
不管什么,只要能垫肚子就行。
“好勒,客人稍等。”
万幸,这个卖烧饼的没有像先前那些人一样拒卖,反而一脸生意上门的喜悦。
这才正常嘛……管韬刚松了口气,旁边一个算命的老头,忽然上来,将他前后打量几眼,随后在摊主耳边一阵小声嘀咕。
熟悉的一幕又出现了。
当老头嘀咕完,卖烧饼的摊主蓦然脸色一变,对着管韬横眉竖目地摆手道:
“走走走,没烧饼了,不卖了,赶紧走!”
“你……”
又出啥幺蛾子么?……管韬望着他,又望了望算命老头,心中十万头草原神兽狂奔而过。
然而,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不想继续耗下去,一咬牙,打算和这摊主刚到底。
指着锅里滋滋作响的两个烧饼,怒问道:“你说没烧饼了,这又是什么!”
“这不是烧饼,你看错了。”摊主开始睁眼说瞎话。
“你当我眼瞎,这就是烧饼,我的烧饼!”
“我又没卖给你,凭什么就成你的了?”
“我不管,总之做出来了,这烧饼就是我的,银子不少你,快给我!”
管韬憋不住了,还没出锅就上手去抢。
“你你……好,给你是吧,给你,统统给你!”
这下把摊主惹毛了,一气之下,抢先抓起两个烧饼,扔给一条正好路过的流浪狗。
那狗眼放绿光,大口一张,还在半空就稳稳将烧饼接住,冲摊主摇摇尾巴,欢快地跑开了。
“这,这……!”
管大人死死握紧双拳,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内心彻底崩溃,眼角流下了悔恨的浊泪。
这顺城有诅咒,不该来,真不该来!
人不如狗!人不如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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