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过得很不是滋味。
明明是值得庆贺快乐的日子却莫名招来了两块巨石,当时离他无比思念的声音只是差之毫厘,却意外失之千里去,他只是想听听那个声音,都没人让他如愿。
这些记忆与情绪索命一般突击着心脏,他顿时觉得精疲力尽。
以至于后来的几天他都没精打采。
“怎么回事?前段时间不还挺牛的,怎么突然蔫了?”边煜乔看着一旁双眼疲惫的边崎之。
边崎之无力道:“不知道。”
“不知道?”边煜乔推了推眼镜看向他:“是不是游戏打多了?”
“不是。”边崎之无力道。
边煜乔又问:“那是……半斤八两看腻了?”
“不是。”边崎之提着同样的劲说话。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了。”边煜乔抖了下报,将其折叠起来:“说说看,是有什么烦心事了?”
“没。”边崎之说:“就是想你了。”
“想我?我不是在你旁边吗?”边煜乔警惕地看着他:“是不是想要钱?我说你没必要啊,你要钱也用不着整这么大一出。”
边崎之站起身来,转身上楼前说了句:“我不要钱,也没什么事。”
边煜乔愣愣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顿时有点自责,万一人真的不开心,那自己刚刚这么说不就是误会他了,还闹得人家没有安慰。
在一番挣扎下,他去厨房冰箱里翻出一盒水果走上了楼,打算给他一点父爱与关怀。
“小之。”边煜乔敲敲门。
正洗澡中的边崎之在浴室里喊了声:“没锁!”
边煜乔捏着水果盒拧开门走了进去。
以前没注意过这个房间多出来的东西,现在却无意间看到了。
那两张挂在墙上的学生证。
边崎之一向不爱在房间里弄这些东西,小时候往他房里塞奥特曼都不要,这倒是有点令人意外。
所以他也没忍住,凑近看了看。
除开那张他无比熟悉的脸与名,他却注意到了紧缠着的另一张,学生证上的照片是一个白净端庄的男孩——高二七班,沈一欧。
这张脸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名字他也从来没有听过,却放在了这么特殊的位置。
“你墙上这个孩子是谁啊?”边煜乔冲浴室里的边崎之喊道。
“哪个孩子?”边崎之想了想又道:“哦,那是我一个朋友。”
说完他三两下洗完澡套上衣服出了浴室,迫不及待地跟着他爸讲起来:“我跟你说,他特别厉害,他是我们学校年级第一,回回考试都能考上五百八以上。”
“在那种环境还能有这样的成绩,算不错了。”边煜乔点点头。
“不止,你听我慢慢跟你说。”边崎之拉着他爸坐了下来。
边煜乔知道这位又要散发她鸡一样的口才了,顿时想找个借口逃走,奈何这只鸡死攥着他的手不松。
“他每天晚上都要去酒吧打工,凌晨才回来,周末还要找小工,当过一段时间家教,但是因为他家教的那个小女生喜欢上了他,他就辞职去搬货了。”边崎之说。
边煜乔顿时有了听下去的欲望,因为这位年级第一的品行属实让他惊讶到了。
“他每天都要忙好多事情,因为他父母早死,姐姐一手养大,他不想苦了他姐姐,就给自己找了好多活,别人是在读书中抽空来打工,他是在打工中抽空来读书,要不然他成绩指定更牛逼。”
“还有就是他数学特别棒,能稳在一百四,本来他这种思维选理科是很占优势的,但是因为理科课程耽误不起,他每天又要打工,所以就选了大文。”
“还有就是……”边崎之突然哽住了,仔细听会发现他声音有点颤。
边煜乔难得听他说话这么起劲,真心佩服这个孩子,于是问道:“就是什么?”
边崎之缓了口气,手指抚过学生证上的照片,说道:“还有就是我想他了。”
他说完就跟猴子上树一样慌慌张张地翻出行李箱往里塞衣服。
边煜乔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你干什么?”
“我要回去。”边崎之说话间飞快往箱子里堆放行李。
“回哪儿去?”边煜乔更懵了。
“淮宁。”
“你又回去干嘛?”
边崎之突然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眼里早已没了那些疲惫与无力。
那些纷扰混乱的、如丢失顺序的毛线一样缠绕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头,缠在了一处轮廓。早就开始了,早该发现的,这些天的忧喜不过是因为——他深吸一口气说:“回去表白。”
“表白?!”边煜乔炸了起来:“跟谁表白?”
“那个你说不错的小孩儿。”边崎之说。
“沈一欧?!”边煜乔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对。”
“对什么对!”边煜乔说:“这个孩子好是好,但他毕竟是个男生。”
“新毛巾放哪儿了?”边崎之问道。
“你衣柜的小柜子里面。”边煜乔答完又觉得不对:“我在跟你说事儿呢!”
边崎之拿出两条毛巾扔进箱子里,慢条斯理回答起来:“男生怎么了?男生不能被表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们有一点特殊。”边煜乔说:“懂吗?”
“不懂。”边崎之整好行李,直起身去跟边煜乔对视:“爸,我们是父子,像一点怎么了?”
边煜乔眸光理划过一丝错愕。
顿时想起十年前,边崎之妈妈刚死后,那时的边煜乔也才小三十,俊逸不凡,才华横溢,不断有女生来跟他示好,他理也不理,并且跟整个家族说明——我边煜乔一生只有她一个妻子,无论尚在与否,始终如一。
后来的边煜乔埋头事业,再不恋与红尘,终身再不娶妻。
“倘若……他不喜欢你呢?”边煜乔问道。
边崎之毫不犹豫:“那我就陪他读完高中,看他走出淮宁。”
他说话时双眸坚毅,不同以往的懒散,像是做了一个再也无法改变的决定。
“你……”边煜乔哽住了嗓子。
“我说的话没一句要收回。”边崎之拿好行李和饭饭:“走了爸。”
他飞快出了门,边煜乔也没再追上去。
边崎之买了最早的航班,在机场等待。
机场里依旧人来人往,大都耐不住天寒地冻与时间如期。
边崎之刚刚吵醒了饭饭,它满脸不爽,无奈之下只好低头哄弄。
他想了很多很多。
甚至想到了以前不断别让自己相信的,他在想沈一欧是不是故意不回他消息,故意不接他电话的。
他在想沈一欧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也想起了自己的罪恶。
以前总以为记忆这个东西有限,也许不过多久都会通通忘了。
但那些本应该在时间里淡忘的人物和故事,好像都已经深深嵌进了记忆。
他这才发现,所有的道理不过是欺骗自己的侃侃而谈,而在那时的欺骗中,他下意识放弃过他们的感情,也在无意识中选择了退步。
罪该万死的是自己。
边崎之回到淮宁的时候这里一如从前,这个点沈一欧还在酒吧。
他匆匆去了晟阳敲醒了一楼已经睡觉的房东,跟他纠缠一番直接买下了那间小屋子。
二十几天不住人的房间已经有了尘杂不少。
他囫囵收拾了一番坐到椅子上焦虑起来。
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没这样冲动过,也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要清醒了。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知道他二话不说回到这里,弄得焦头烂额是为了什么。
明明想起沈一欧这段时间的行为就是一肚子火,明明好生气,却忍不住兴奋,忍不住开心与紧张。
就像是疯了,疯得彻头彻尾。
少年不堪一击,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沸腾,都在呼喊什么,定定落在眼眸,淡了原本的温润与和善,顿时叫人有些吃怕。
他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凌晨一点过去好久,才在长廊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因为拖沓而显得慵懒,仿佛沉积了一生的疲惫。
沈一欧脚步停在边崎之门口,他心头一颤,缓缓转头看过去。
屋里没有开灯,只是像从前那般敞着门,淡淡月光透进房间里,门口不远处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样貌,身形却足够熟悉,他像是在沉思,又像是死死盯着自己。
他顿时觉得不可思议,倒回去重新走了一遍,还是那一幕。
往复几次后边崎之终于忍不住,对着门外吼了一声:“滚进来!”
沈一欧这才觉得有点接近真实,他颤颤巍巍走了进去,确定边崎之是真的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沈一欧开口道:“怎么不开灯?”
边崎之不搭理他的疑问,自顾自喊道:“关门。”
这是他们一别二十几天后的第一次对话,直到听到对方的声音,才双双有了踏实与明白,原来已经这么想念这个声音。
屋里安静了许久,边崎之终于说:“东西放了,我等会儿打人不方便。”
沈一欧眉头一皱,还真就把肩上的书包扔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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