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欧星期日这一下午都没去学校,包括晚上也不会去。
反正星期天除了自习就是自习,也没什么讲课的时候,他也就不去了。
倒是抽空去了一趟货运厂。
这兜子打架的一贯都要叫人,沈一欧随便叫了几个。
兄弟里面只叫上了徐亚。
张缶星期天下午要训练、何哆哆要画画、边崎之不可能,所以他也就只带了徐亚。
“怎么想着打那个小流氓了?”徐亚并在他身旁。
“对边崎之动嘴了。”沈一欧说:“该不该打?”
徐亚一笑:“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护的。”
“我不护谁护?”沈一欧低笑两声:“都没眼睛了,下次要有人直接对他动手怎么办。”
“还以为你谈恋爱挺寡淡的,没想到挺用心。”徐亚说。
沈一欧低头摸了根烟:“我也就是给个警醒,你们也不用大动干戈,随便意思两下就好。”
“行。”徐亚朝身后的人喊:“听沈哥的!”
身后的人笑成一气:“听沈哥的!”
徐亚错开路人去看沈一欧,竟然觉得这样的感觉久违。
说起来也是挺久的。
两人认识那会儿还是初二,打架认识的,那场闹得特别凶,围起来的人足足占了网吧门口半条街,徐亚就是被喊来凑人数的,他也就坐着车从离淮宁很远的地方过来,他本来也不是定居淮宁的,只是高中考来了这里,但那场最后没打起来,好像是被几个高三的老大劝住了,那时的沈一欧比现在矮一截,站在人群最外围抽烟,时不时看一眼情况,似乎不太耐心。
徐亚觉得他倒像是个过路人,被这群人挡了路。
最后人散了,他才终于舒展开眉,跟人走了,徐亚跟上去同他打了个招呼。
男生交朋友偶尔也看看脸,徐亚就是看准了他这张脸,帅到不行,打架的人里面那么大一群,却没有一个有他帅。
沈一欧很好相处,笑着回应去,还给他装烟。
那因为闹事散去的人群最后只留了一部分在奶茶店聚聊。
沈一欧没跟他们去,独自走了。
徐亚见他一个人,就追上去请他喝奶茶。
沈一欧并不拒绝,只是挑了另外一个奶茶店,安静地喝了一杯奶茶。
就这样加上了联系方式。
徐亚的初中是在定居地读的,一般也不来淮宁,但两人时不时会聊聊微信,沈一欧对他始终挺有礼貌,不过徐亚这人骨子热,一个劲跟人熟,一来二去,也就熟了不少。
后来徐亚初中念不下去,挂了一段时间学籍回来中考,本来不想读高中,被家里人逼着去上,他跑去跟沈一欧诉苦。
沈一欧还笑他,怎么不找小女朋友诉苦?
徐亚说,小女朋友分了。
沈一欧更是笑了,只是说了一句:来淮宁读书吧,高三的走了我罩你。
就因为这一句,徐亚就跑来这边读了职高,选了散打专业。
那天他回了沈一欧一句:我选的散打,有机会也罩罩你。
沈一欧没有骗他,在上高中后,沈一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站在人群外围抽烟的小屁孩儿了,成了人群中的老大。
高三的那群人早走了,沈一欧成了最老的一批,成了谁也惹不起的当头。
刚认识的沈一欧是个挺刺的人,虽然冷淡,却很容易被惹毛,打人也狠,他不怕被打,所有总是下狠手打对方,对于再凶再狠的还击他都不在乎,也就不会收敛自己。
后来徐亚长时间接触到的沈一欧却不是如此了,不知被什么磨平了尖锐,变得柔顺起来,似乎怎么也摸不到他的刺。
大概是某天下午,因为沈曼妤起的一场争执,那天他在沈一欧身上看到了他以往的样子,最初的样子。
徐亚那时才知道,他的英语老师是沈一欧的姐姐。
是他的底线,和不可触摸的刺尖。
……
一群人涌入棋牌室。
徐亚寻见祁闫辉的身影,走过去抬手掀了他的桌,纸牌滚落一地,尽数飘散。
“你他妈干嘛?!”最先站起来的是祁闫辉。
后面的人也继而站立怒视于他。
沈一欧带着人群走了过去,气势碾压过这些人的胸口。
“你们——”祁闫辉不敢直视沈一欧,转眼看向他身后。
棋牌室里目光纷纷探来,他们把纸牌一搁,看起戏来,时不时小声议论几句。
沈一欧目光淡淡落在他颤栗的五指,挑起眉来:“手那么抖是在数了吗?”
“什么?”
“今天早上跟你说的,你骂了他多少,给你留了时间数。”沈一欧笑里嘲讽满盈:“怎么留到现在才数?”
祁闫辉不再说话,下意识挪了挪脚。
徐亚在一旁笑了起来,后面的人看到他颤抖的手也禁不住笑成一团。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喜欢闹事?”沈一欧走过去:“我是真的觉得这些粗俗暴力的解决问题方式很无趣,但你非要勾我兴致,那没办法,只好——”
他说着一拳砸在他脸上:“只好委屈你了。”
“嘶——”祁闫辉捂着脸:“你!”
“我。”沈一欧轻笑一声,接着又是一脚。
他掐起对方脖子把他摁在棋牌桌上。
这一屋的人终于按耐不住,涌过来观看,人群里还有在拍手叫好的。
沈一欧并不觉得有什么快感和值得沾沾自喜的,只是随便打了他就拍拍手走人了。
观众没看尽兴,辉辉没揍老实。
“走了走了。”徐亚帮忙招呼着人。
沈一欧早就为了清净绕开人群先行一步。
“去哪儿?”徐亚追着他。
“随便逛逛。”沈一欧说:“给张缶挑礼物,你买好了吗?”
“皮肤啊。”徐亚道。
“又是皮肤。”沈一欧摇摇头,模仿着张缶的语调:“一点都不真诚。”
“神经病。”徐亚笑起来:“那你真诚,打算买什么?”
“没想好。”沈一欧四处张望:“看看我和什么有缘就买什么吧。”
说起来这日子也当真快,悄然无声时分已经唱完了好多时光,去年的惊喜与苦楚都还没一一欢快与泄愤,就又是一年时光。
去年张缶的生日大概是有史以来最疯的一次,今年不知道能不能超越。
就比如那箱箱不断的酒,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更多。
……
后来几天的日子倒是消停不少。
何哆哆因为不久后的联考进入了紧张的训练时间。
张缶仍是在每天的小自习到操场训练。
徐亚轻松不少,又换了女朋友。
沈一欧像以往般重复着打工和上课的生活,即是枯燥又是平淡,而边崎之就成了他在那不得松快的生活里觅及的一点甜头。
边崎之呢,每天下午都会赶在正常放学之前出去一趟,去小学门口,不像以往一样揪着人争论,只是给杨小花递去三颗棒棒糖。
他不知道自己执着地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到杨小花脸上的伤真的有了心疼,不再是抱着初衷去纠结这件事,不知不觉演变成了一出老套的苦情戏。
边崎之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善良。
路上遇到乞讨的老人家放上几百块钱,他觉得那是自我道德基本;暴雨天把伞给风烛残年之人,他觉得那是本分;把手头的垃圾找准垃圾桶扔,他觉得那是基本素养。
就像现在,他对杨小花的心疼,他也只觉得那是理所应当。
明明兜里不再是一块五,他却还是只给她三根棒棒糖,不知在揪着些什么,却仍然固执地进行下去。
接下来的打算他早就想好了,这办法太过肆意妄为,他其实打过退堂鼓,但一想到事情做到了这一步;一想到面色饥黄、脸着疮疤的母女俩;想到最为罪不可赦的坏人却云游天外、逍遥法外,换着自己干净的男朋友触了法……
一想到种种理由,他就不敢停顿。
“小花。”边崎之弯腰摸摸她的头发:“今天在学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今天老师出了一道题。”杨小花仰起脸去看他:“所有人都不知道。”
她说着又低下头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有我会。”
边崎之一笑,蹲在她面前看她:“我们小花最棒了。”
“那道题很难。”杨小花深深低头,脸颊像是浮了花,很是害臊,但还是忍不住骄傲炫耀,就像个不得了的小朋友。
边崎之笑了起来,连连给她比赞:“真棒真棒,那你要再接再厉哦,以后也要加油。”
“嗯!”杨小花重重点头。
“那哥哥先走了,等会儿妈妈该来了,她看到哥哥该不开心了。”边崎之起身看着她。
转身走了。
那一眼浮萍万里游,似乎早已越过陌生人的界限。
即便棒棒糖和起初一样只有三根,但他们俩的关系就是在不断熟络,一点一点,热腾腾地攀上云尖。
什么时候开始,杨小花会跟边崎之分享她觉得快乐和不快乐的事情,边崎之也会仔细去听。
大概是第二次的三根棒棒糖开始。
边崎之第一次不想跟人有熟,一个劲往陌生人的位置奔,却拔河般被狼狈拉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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