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跟你确认一遍。”圣女看向宁宿,问他:“你真的不换圣花吗?”
“花神殿还有备用的圣花,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宁宿摇头,很轻也很直接。
野南望又叹了口气。
圣女对宁宿的耐心超出野南望的想象,她又对宁宿说:“你的花真的是畸魔,如果后面出了问题,我们会连你一起销毁。”
宁宿:“我都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养祂。”
圣女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带着你们的圣花跟我走吧。”
宁宿和宁长风一起,带着他们的圣花跟着圣女出门。
祝双双和苏往生跟着走到门口,担忧地看着他们。
野南望把他们推回去,“好好在里面等着。”
他关上门跟着他们走了。
“他们是去学习怎么侍花了吗?”祝双双惶惶地说:“可是圣女说处理不了那么多,她要怎么处理?”
“只能是处理成外那面那些人的样子了。”一个玩家说。
黑房子里一片沉默。
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只能想象,越想象越可怕,越想象越压抑。
还没到他们,他们已经坐立不安起来。
“没事的,死不了的,方琦不是还活着吗?”
“可是他那样,真的还可以继续下去吗?”
房子里再度陷入压抑的沉默。
跟在圣女后面的宁宿和宁长风很平静。
从黑房子里出来后,前面一排都是黑房子,尽头是一个黑石楼梯。
在楼梯上时,宁宿看到方琦正抬头看着他。
方琦那张脸上是触目惊心的蓝血管,血管一直蔓延到他的眼窝。
他浑身僵硬,只有眼睛里是动的,续满顽强的生机。
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宁宿却能看出他想说的很多。
他说要坚持住。
他说他还要去找人。
他说如果可能帮他撑下去。
宁宿“唔”了一声,跟着圣女走到了楼上。
楼上是四间封闭的房间,圣女带他们进楼梯口对面那间。
房间除了通体呈黑色外,就是一间正常的茶室。
四人落座,白衣人给每人倒了一杯热茶。
圣女慢悠悠地喝完一杯,才开口说:“进了花神殿就是要开始侍花了,现在我给你们讲一下怎么侍花。”
“为了互相帮助,两个花侍一组,你们两个就是野南家的第一组。”
两个人没说什么,安静地听她说。
圣女:“侍养花第一步,就是要把圣花种下来。”
她严肃地说:“圣花是圣地长出的花,神圣而有灵性,自然不能长在普通的泥水里。”
说完这句话,她看向两个人,两人神情平淡,没什么明显反应。
圣女便继续说:“祂们要长在干净、温热,有灵性的人体里。”
两人竟然还是很平静,好像早就猜到了。
圣女不太甘心地又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
宁长风:“更准确地说,是的种在血管里吧。”
记
宁宿:“快点吧,我等不及了。”
“……”
圣女笑了一声,“好,那我就简短快速地说完。”
“确实,圣花要在血管中长大,因为那里有血液。”
“伟大虔诚的花侍,要以身侍花,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献给圣花。”
“你们的圣花要选取一部分种在最靠近灵魂的地方,也就是心脏里,等圣花感受到你们的灵魂,在灵魂蕴养下在心脏发芽,顺着血管生长,蔓延到你们身体每一处。”
茶室出现短暂的沉默。
这一过程只是想象,就已经全身酸疼起来。
割开心脏种在里面,枝蔓在血管中野蛮肆意生长,这是远非人类能承受的痛苦。
换个人早就出现了激烈的反应,但是,两个虔诚的信徒都没说什么。
“种花是侍花的第一步,你们要学习并亲手去种,这一过程其实很简单,就是开膛,割开心脏,将选取的圣花部分植入心脏,再将心脏缝合。”
“当然自己是无法完成的,需要互帮互助。”
“心脏是多秘密且神圣的部位啊,不能随便给外人碰触,所以,对于有伴的花侍,我们让关系比较好的在一组。”
“由亲密的人触碰心脏,会好很多吧。”她叹息道。
“你们俩就是一组,一个人先在另一个人心脏上种圣花,如果种植后能活下去,五天后恢复过来,再帮另一个人种植。”
圣女说:“普通人当然无法做到,但你们是花侍,身体被改造过,有五成的可能在种植后活下去。”
她起身,“我先去给下一组讲解,你们决定好顺序告诉我。”
圣女和野南望离开后,茶室很安静,两人都在消化这些信息。
刚进野南家那个院落时,戴冬就说过,让他们注意同一套房两个玩家之间的关系。
这个副本有可能是想从玩家关系入手,最后可能面对的是一生一死的对抗局。
没有他说的那么惨烈,从圣女口中说出来还挺温情。
但实际上也没差太多。
从齐老板的水牢房,到野南家的庭院和黑泽,再到花神殿,这里应该就是地图的终点,芙仁郡再也没有比花神殿更神秘的地方了。
所以说,最后的秘密应该都藏在花神殿里。
心上种花的死亡率是50,两人之间时间间隔5天。
谁想第一个呢。
有一半概率在种植后就死了,而另一个人还有五天的时间,在这藏着最终秘密的花神殿里,很大可能就在五天内找到见神的方法离开副本了。
这个副本不是存活型,和《曼曼》不一样。
《曼曼》是要求他们在副本里存活三十天,而这个副本是让他们在五十天内完成任务,期限是五十天,最多五十天,只要完成任务随时可以逃离这个疯狂的世界。
宁长风问:“你知道见花神的方法了吗?”
宁宿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说:“我们当时说好的,各凭本事。”
宁长风“嗯”了一声。
这是他们在野南家庭院就说好&a;303记40;。
宁长风坐直身体,看向宁宿,“各凭实力夺取生机。”
少年眼睫半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他脸上最勾人的眼睛后,高挺的山根和浅色的薄唇就成了视线重点,略显凉薄。
他抬眼说:“其实我实力不差,如果我们真打起来,也不一定是谁赢谁输,谁先面对50的死亡。”
宁长风说:“我知道。”
他肩后的头发已经微微扬了起来,眼瞳变成了幽绿的竖瞳。
这一切变化清楚地印在那双桃花眼里,桃花眼久久地看着,忽地睫毛一颤,又半垂了下来。
眼里的情绪被长睫毛遮住,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慢吞吞,和脸上细微的呆滞和谐地融在一起。
“所以,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这次你先在我心上种花,如果我们都活着出去,你让我砍一个脑袋去找师社长换一亿积分。”
“……”
隔壁房间。
祝双双和苏往生相对而坐,房间久久沉默。
祝双双说:“怪不得要把我们的血管变硬,原来是要养花。”
她一下下按着手背上的血管,声音堪堪维持在没有颤音的位置,“圣花不知道要在血管里长多大,如果不坚硬一点,就会被撑裂了吧。”
苏往生:“嗯。”
祝双双:“花风的哥哥的执念是血,是不是圣花在血管里会把我们的血一点点吸干?”
苏往生:“嗯。”
祝双双:“齐老板那里那个失败的花侍,是怎么失败的呢,她血管里也没多少血了,难道是圣花在她体内死了?”
苏往生:“嗯。”
祝双双停下了,她抬头看向苏往生,苏往生一只手放在茶桌上,一只手垂在桌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道士,你在想什么?”
苏往生抬头,他笑了一下,“我在想,现在我们谁更厉害。”
他桌下那只手拿出一个红色方形印章,“我上个副本表现不错,获得了这个技能武器,攻击型的。”
“我另一个道具是从宁宿手里转过来的阴阳间,你是知道的。”
“你的红盖头主防御,上个副本你们都没有获得技能武器,或者是宁宿获得了但那个武器变成了阿绯,其实你也有一个,那个在黑泽里帮助你的男孩。”
“我们现在看起来势均力敌的样子。”
他分析的很对。
如果他们真的拼尽全力打起来,不知道最后是谁赢。
他们都知道,这是副本设置的提高死亡率的关卡,很大可能两场种植后,会死掉一个玩家。
这个关卡可怕的不只有会死掉一半玩家,还有关系好的玩家之间的残忍决断。
这是真实地面对50的死亡。
祝双双忽然想到贾晨升说的那一对提前被带进花神殿的情侣,他们互相暗恋多年,刚得知彼此的喜欢,正在最开心幸福时,就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不知道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小道士,以前很多次,你都会主动站到记我身前,这次不要了。”祝双双揉了下酸痛的鼻子,她说:“我们光明正大,拼尽全力地打一场吧。”
苏往生说:“你中圈套了。”
祝双双:“啊?”
“这个世界的规则意识就是要我们打一场,拼尽全力打一场我们都会受重伤,种植死亡率会更高,关系也会破裂。”
苏往生说:“我刚才分析过了,我们实力差不多,胜率相当。”
“既然这样。”他把新郎印反扣在茶桌上,“我们来石头剪刀布吧,谁输了谁先献上心。”
隔壁房间。
圣女问花风:“听了我说了这些,你还是要侍养这一株被污染的花吗?”
“是的。”
“虽然是选取一块种到心脏里,但是被污染的花就算是干净的部位,也可能会长出污染物。”圣女说:“这也就是说,有可能在你的胸膛,血管中再度长出这样一只死手,你确定?”
花风只是笑了一下。
圣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又问:“你的室友死了,你是想要我帮你再选一个搭档,还是由我来帮你种植?”
花风抬头看向她:“您帮我?”
“如果有落单的花侍,圣女是可以帮花侍种植的,何况,我和你哥哥同为初代花侍,我们也算是有点关系不是吗?”
花风眼睫一颤。
和之前每一天都不一样,这三间房中,不管哪一个都没有打斗的迹象,很安静。
他们安静地做好决定,从房间出来。
圣女说:“今天中午迎花入心的花侍,请先到对面房间水床上躺着,做好准备。”
宁宿、苏往生和花风同时走出来,走到对面三个房间的门口。
宁宿和苏往生挨着,同时看向对方。
宁宿:“看到是你我就放心了。”
“……”苏往生说:“我只是输了剪刀石头布而已。”
“你呢?”苏往生问。
宁宿:“我只是赢了一亿积分而已。”
苏往生:“……”
接着他皱起眉,“不是什么积分都能赚的,这可是关乎生死的事。”
在进门前,宁宿说:“不是,我只是顺带赚了一亿积分而已。”
苏往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想问清,可宁宿已经进去了。
黑色的房间不大,正中间有一张水床,床上是绿色的圣水。
在齐老板那里,只有宁宿和宁长风喝的圣水是浅绿色的,在野南家所有花侍房间里的圣水都是浅绿色的,这张床上的圣水绿色更重。
圣水的功效应该是根据颜色的加重而递增的。
宁宿猜这些圣水应该有急速补血止血的功效,甚至有可能暂时封血。
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他学的生物知识几近无用。
宁宿同脱下一身红色纱衣,在水床上躺下,看了一眼凌霄花。
9277难得出现,提示他:【玩家宁宿是否知道见神的方法?如果玩家知道,将方法告知系统,如方法正确即通关成功。】
宁宿:【啊,我还不知道。】
9277沉默了一下,消失了。
在外面&a;记30340;宁长风和祝双双看到圣女进了宁宿那间房间,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了什么,大约五分钟后,她从房间出来,对宁长风说:“进来吧,可以开始了。”
她进苏往生房间的时间比较短,让祝双双进去后,她跟花风一起进了第三个房间。
“别害怕。”她对花风说:“和他们相比,我还算熟练,毕竟我不是第一次了。”
花风躺绿色的圣水里,白色的头发在水中散开,苍白的脸面对圣女,“那你第一次,是给谁种圣花?是我哥哥吗?”
拿着长刀的圣女动作有微不可查的凝滞,她很低地“嗯”了一声。
“选哪一块?”她问。
花风转头看向他的圣花,他说:“选哥哥的小拇指。”
“我记忆中最小的时候,哥哥伸手要牵我的时候,我都是握着他的小拇指的。”
正值中午,是圣花最不活跃的时候。
圣女直接切断了半截死手的小拇指,死手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那真的是一只死人的手。
圣女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她将刀子在圣水里冲了一下,扯开花风的衣襟。
“当年我和你哥哥住在同一间房间里,我们经常聊天。”
她手中的刀子放在花风薄瘦的胸口上,说:“你哥哥提起最多的就是你。”
花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很想听到更多关于哥哥的事。
圣女沉沉地说:“他说,他一生最爱是弟弟和花神。”
“在花神未出现之前,他最重要人是弟弟,一生所望是最可爱的弟弟健康喜乐。”
花风眼睛逐渐湿润。
刀子划破他的胸腔,一股鲜血涌出,圣水蔓延上来时又止住。
“他对花神的爱无可置疑,但那一年他才刚知道花神而已。”
“你们的外祖给你哥哥指了一门婚事,对方明确说不能带傻子弟弟一起。”
“你知道吧,你们兄弟在这里芙仁郡的处境并不比国度好多少,当年唯一能反抗这件婚事,并为弟弟以后铺好路的方法,就是他来做花侍。”
“那一年花侍是国主亲自选拔的,地位尊贵,连带亲人也会被尊重被优待。”
刀子割开血红的心脏。
花风猛地睁大眼睛,眼泪一滴滴向下流,大颗大颗地滴入圣水之中。
他的心上裂开一刀口,疼得无法喘息。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入到心里。
那颗血红的心脏剧烈跳动。
隔壁房间。
祝双双拿着刀子崩溃流泪。
“小道士,我割开你的胸腔,你会不会像蒋樱那样血崩而死?我记得她就是因为被死手戳破了心脏。”
“没有麻药,你会不会痛死?”
“我会不会看到的你心脏连着好多血管,在我眼底停止跳动?”
苏往生叹了口气,“你会看到我的心是不是黑的。”
祝双双被哭嗝哽住了。
“圣女上午为献礼祈福站一上午,下午还要参加祭拜跪拜一下午,好不容易有中午这点时记间,她不留着休息要教我们植花,你知道为什么吗?”
祝双双:“为什么?为什么她不休息,等晚上再植花?”
苏往生说:“因为正中午太阳最高时,是圣花最不活跃的时候,是我们痛苦最低的时候。”
“所以,你为考虑考虑,别耽误时间,快点吧。”
他的头向后仰,没在看祝双双,虚无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我见过很多生死,以前,时常有人哭着骂我的心是黑的。”
“双双,你看看吧,你第一个看看,我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祝双双双手握住刀柄,眼泪汹涌地流。
“原来站着的人一点也不必躺着好受。”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她要隔开苏往生的胸膛,隔壁宁宿也要这样躺在床上,比宁长风割开薄薄的胸腔。
她咬牙极力稳住手不要颤抖,猛地将刀子插下,“我讨厌这个副本!”
温热的鲜血喷溅了祝双双一脸,她的泪水和他的血水一起落下。
她在无边的血色世界里,颤抖着去找苏往生的心,“红的,红的,小道士,红红的,小道士你的心是红的呜啊啊啊啊。”
她终于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苏往生掀开眼皮,看到她清澈的泪珠在她圆圆的眼睛里滚落。
她还是那么爱哭,和在灵车上一样。
但身处一个五级副本里的她,早不是灵车上那个只会哭的女孩。
她成长了太多。
她在哭,她在害怕,同时她在颤抖着飞快地割开他的心脏,将一片花瓣缝进他的心里。
“小道士,你给我活下去!!!”
苏往生逐渐迷糊的意识,被拉回一点。
一滴泪落在他的心脏上。
他真实地感受到眼泪滴到心上。
那颗鲜红的心脏怦然跳动。
隔壁房间。
少年正躺在水床上,他优越的五官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死角。
这样从上面看下去,五官没有一根发丝的遮挡,给人的冲击更强,尤其是躺在床上不动,天然带一丝脆弱感时。
他说:“兄弟,我现在好看吗?”
宁长风说:“好看,全游戏基地排第二。”
宁宿没有接他自恋的梗,他眨了下眼,直直地看向他,继续问他:“五官哪一处最好看?”
宁长风目光在他平直略细不会拐弯的眉毛滑过,看向他澄澈凝滞的桃花眼,桃花眼眼尾有下垂的弧度。
他的上半边脸很漂亮,漂亮得人看一眼就会莫名心软。
而他的双唇浅薄,鼻子高挺,有些嶙峋的锋角。
两个耳朵不大,耳垂圆润。
这一起组成了莫名眼熟,又独一无二的他。
宁宿说:“我觉得我的眼睛最好看。”
宁长风“嗯”了一声,声音沉闷,不知道是记不是赞同。
宁宿:“你看看我的衣服乱了吗?给我整理一下。”
他们刚来还没换花神殿的黑色花侍服,宁宿身上脱了红色的外纱,一身白发衣袍散在绿色的圣水里。
宁长风给他把衣摆整理成好看的角度。
宁宿又说:“你看看我的头发乱了吗?给我整理一下。”
宁长风:“……”
他一边给他整理头发,一边沉声说:“你又不是要去死,你当是整理遗容呢!”
宁宿不接他的话,他感受着宁长风的手指在他头发上,在他头皮上滑过。
圣水颜色很深,是凉的。
他温热的手指很好捕捉。
在他头顶很快滑过,顺着黑色长发而下。
白衣衣襟交叉围住的细长脖颈上,小小的喉结僵硬地滚了一下。
等宁长风把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整理好,给他呈现最好的仪容后,少年抬起手。
宁长风愣了一下,他也伸出手。
他有那么一秒以为少年是要拉他的手。
他想也没想,本能地立即将手伸过去。
少年的手慢慢下落,将一直握在掌心里的四瓣血花,郑重又虔诚地放到他手里,“拜托您了,把祂好好放到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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