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考试很快就开始了。
第二场考数学,比第一场考试还要让人焦灼。
不管是原生世界的同学,还是玩家。
对于有理解能力,有文化水平的玩家来说,语文试卷不成问题,数学是真的愁死人。
高三的数学试卷,就算不故意往难了出题,难度也摆在那里。
何况,这试卷的难度系数就是比语文高。
原生世界的同学也一样,比考语文时紧张很多。
语文两个小时的考试,已经把紧张和恐惧的种子埋下了,撑着紧绷的神经和疲惫的身躯,进到更高强度的数学考试,紧张到握不住笔的人越来越多。
“唰唰”的答题声中,时不时出现让人神经一紧的“刺啦”声。
一层层堆高考场空气中紧张灼热,紧绷的空气像一条拉满的弓悬每一个人脖子旁,让人不敢也不能呼吸。
有人终于受不了,开始捂住耳朵抱住头。
有人又开始撕扯试卷,然后很快被教官电晕从考场拖走。
现在他们都知道,为什么每个考场都有这么多监考老师,还有两个教官了。
宁宿用40分钟答完题。
答完题后,他就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学生和玩家。
他坐在考场中间靠右的位置,注意到斜前方一个女生,跟王智秋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这考场里很多人都在紧张,有手抖有流汗,但都不是王智秋那种惊恐。
这个女生是,她和王智秋一样,一开始是在奋笔疾书,写着写着,忽然停住了。
她怔怔地盯着试卷,惊恐地睁大眼睛。
她拍了拍脑袋,开始看下面的试题,越看脸色越苍白,神情越绝望。
没有流汗,她只是怔怔地,略显茫然地看着试卷,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笃笃!”
课桌被敲了两下。
一个老师站在身边,怀疑地盯着宁宿,“干嘛呢?不好好做你的试卷,看什么看?”
很明显被怀疑想抄试卷了。
宁宿无意给本就紧绷的学生制造更多焦虑,但老师已经打开了他的答题纸,很惊讶地“咦”了一声。
听到声音,又有两个老师走了过来。
“他竟然一个小时不到就做完了?”
另一个数学老师看了一遍,“竟然全对!压轴题也做完了!”
“……”
好多玩家瞬间看了过来,而其他考生答题速度更快更紧张了。
三个老师对宁宿态度立马变了。
“宁宿同学是吧,要不要先交卷去休息?”
宁宿摇摇头。
“在这里坐着多感受感受考场氛围也行,那要不要喝点东西?”
宁宿:“……”
这是可以的吗?
但他怕被打。
宁宿想了想,他不说要喝,只是一副很渴的样子,咽了咽口水。
老师立即给他拿来一盒牛奶。
宁宿不发出一点声音,一边小口喝着,一边继续观察。
玩家们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
已经进副本快四个小时了,哪个玩家不想喝点东西呢。
记他们不仅没得喝,他们还要答这令人生草,满头黑线的数学试卷。
这时候,已经做完试卷,还有牛奶喝的宁宿,就十分地,万分地,令人羡慕嫉妒恨。
宁宿好像无所觉,幸福地眯了眯眼,继续不受阻止地暗中观察。
过去十分钟了。
那个女生没有像王智秋一样,最终崩溃地撕碎试卷,她只是脸色苍白地看着试卷。
她的脊背佝偻着,手里握着答题笔,低头一副在做试卷的样子。
可她的笔只是在草稿纸上无意义地写,不知在写什么,写着写着笔就停下了。
这时,教室里又一个崩溃被拖出去的考生。
那女生看着那个考生,苍白的脸上漫上绝望和恐慌,忙低下头。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两分钟时,宁宿提前交卷。
他拿着试卷、答题纸和空白的草稿纸,经过女生身边时放慢脚步,低头看她的答题纸和草稿纸。
女生试卷只做了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一准确率很高。
草稿纸上不是公式推演和算数,而是很多混乱的文字。
宁宿匆匆一瞥,只看到几句。
“我叫夏濛雨,今年十八岁,青仪中学高三(10)班。”
“我有一个奶奶,一个弟弟,弟弟叫夏家合,奶奶叫孟月。”
“奶奶电话:15837……”
“叮铃铃——”
女生坐在座位上,偷偷把那张草稿纸收起来了。
青仪中学的校内摸底考试,并没有那么严格,必收答题纸和试卷,草稿纸不用上交。
数学考试结束,上午的考试就结束了。
考场的考生们撑着疲惫的身体,纷纷向外走,有种虚脱般的死里逃生的感觉。
去校门口接他们那个政教处老师,又来接他们,“我带大家去食堂。”
他给他们发了一张饭卡,“这个饭卡,可以吃五顿饭。”
有玩家问:“为什么是五次?距离高考还有60天啊。”
老师说:“后天你们摸底考试成绩就出来了,到时候按成绩发不同饭卡。”
“……”
经历了一上午两场考试,没有一个玩家伤亡,一百个玩家跟着老师向食堂走。
中午休息两个小时,老师离开后,玩家们匆匆打了饭菜,各自聚在一起讨论副本。
学校餐厅都是长餐桌,四人座和六人座居多。
师天姝先坐在一个六人桌的椅子上,很多玩家立即要坐过去,没想到被一个人抢先了。
看着神情淡淡地坐在师天姝对面的宁长风,其他玩家:“?”
师天姝也掀开眼皮冷冷地看向他。
宁长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帮我好……兄弟宁宿占个位,他说要跟师社长坐一起吃。”
师天姝看向宁宿。
少年正从这个窗口探头,又跑到另一个窗口探头。
这种按次的饭卡,只能拿盒饭和少数套餐。
宁宿来回看,精细比较。
已经坐了好一会儿,即将被这里的氛围尴尬死的宁长风:“……”
“我把鸡腿给你!”
“唉好!”
宁宿立即去选铁板牛排的套餐了。
很快他就记美滋滋地端着铁板牛排坐过来了,还拉着凌霄一起。
他们周围坐了很多玩家,都竖起耳朵听他们讨论副本。
然而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长风看了宁宿一眼,宁宿正趁热吃得忘我。
宁长风只好自己开口,“师社长,考得怎么样?”
宁宿:“……”
他恍惚地抬起头。
宁长风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一对上师天姝,就成了二百五仔了呢。
比他还不会说话。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时常是话题终结者了。
因为遗传。
师天姝身边的人很会来事地转移话题,“考场上那些被拖出去的考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长风:“……”
并不傻的他,当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包括进校前的。
他转头看到宁宿正在抬头看着他。
孩子的眼神质问中有期待。
宁长风想了想,以前就是误会没及时说开,他和师天姝才这样的,他不能这样了。
他认真对师天姝说:“师社长,进校门前,我问你知道不知道那些数学知识,是想说,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教你。”
“……”
不仅他们这桌沉默了。
周围几桌都沉默了。
师天姝把筷子放在餐盘上,抬头看向宁长风,“宁长风,你是在羞辱我吗?从个人赛开始就是这样。”
宁长风:“……”
宁宿埋头吃饭,一副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的样子。
宁长风:“……”
他真的为这个家承受了太多!
他看向自己唯一的朋友,见他朋友正把一块烤鱼放到儿子碗里。
宁长风终于得到一点安慰。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又不是闲的。”
说完他也埋头吃饭。
其他玩家一脸懵。
好像听到了很多,又好像听了个寂寞。
安静又快速地吃了午饭,玩家们回到考场附近。
考场教室外面是长长的走廊,不少学生吃完饭聚在这里背单词和政史。
下午要考的是英语和文综。
宁宿、凌霄和宁长风站在拐角的窗口看这些学生。
没一会儿,他们身边就聚了好几个玩家。
宁长风独行侠的形象深入人心,玩家不好问他,而凌霄这个面孔又很陌生,于是玩家们把目光放在了新晋大佬宁宿身上。
“宁宿你好,我是九星社团的鲁越,我看了你的社团赛,你好厉害。”
开口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的男玩家,穿着校服,一身温柔干净的气质。
宁宿挠了挠耳朵,“啊,我有个朋友叫苏往生,也是九星社团的。”
鲁越一下高兴起来,“我认识他,是个新人但在个人赛中表现非常好。”
两人的关系好像因此一下拉近了些,他没再继续客套,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看那些被拖出去的考生?”
其他玩家顺势加入讨论中,“是不是试卷有问题?他们表现的太奇怪了?”
“这个六级副本中,不可能没有鬼和怪物吧,是不是它们在试卷中,通过什么方式侵入人&a;30340记;大脑?”
宁宿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惊恐的尖叫。
几人一愣,忙向窗外看去。
就是在那一秒,他们看到一个人影从窗外坠落,快的只能看到黑色的影子,和拉长的头发。
有个女生跳楼了。
就在他们考场的楼顶上。
从十三楼“嘭”然坠地,绽开一朵血色之花。
尖叫声迭起,楼下慌成一团。
宁宿他们赶到时,女生已经没了呼吸。
她身下一滩越来越大的血,头上除了头骨的摔裂,还有很多深深的抓痕。
手里紧紧握着一张团在一起的草稿纸,胳膊上被什么尖锐的物件划出血淋淋的三个字。
夏濛雨。
是宁宿注意到那个异常的女生。
她在草稿纸上也写了自己的名字。
“是夏濛雨!”
“夏濛雨?怎么会!她是多坚强多乐观的女生啊!”
“不会是她吧,她还要拿这次考试的奖学金给她奶奶治病呢!”
几句话玩家就听出了这个女生的情况。
鲁越跟身边的女同学搭话,“同学你好,我们刚转过来的,这个女同学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女同学还有些惊慌和伤心,态度很不好地,“你没眼睛吗?怎么回事你没看到吗?”
鲁越没生气,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白手帕递给她。
那女生愣了一下,拿到手帕那一刻就哭了出来,“夏濛雨怎么会跳楼呢。”
“她乐观坚强,成绩优秀。”
“早上她还说,她这次考试要好好考,拿奖学金给奶奶治病,送弟弟去聋哑学校。”
女生哭腔越来越浓,“为什么是她啊,她那么努力地学习生活,她死了她奶奶和弟弟怎么办啊?”
宁宿抿了抿唇,看向那个被学校保安围住的女生。
保安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夏濛雨那只攥着草稿纸的手。
草稿纸已经被血浸透了,上面的字可能也被淹没了。
宁宿还记得草稿上的字,她写了好几遍自己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凌乱,一个比一个用力,后面几个全部被泪水泅湿了。
流着泪用力写那么多遍,好像很怕自己忘了自己是谁。
胳膊刻下的名字还在渗血,不知道她在楼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笔一笔在胳膊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的。
女生坐在考场上,苍白的脸,惊恐、绝望、忙然的样子,恍然就在眼前。
尸体被保安们小心地抬走了。
“别看了别看了,快去准备下午的考试!”老师淡定地把学生向教学楼赶,不慌张,不惊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记得她是我们考场的吧,考试时表现得也很不正常。”
和宁宿一样在考试时观察考场情况的玩家不少,好几个玩家察觉到这个女生的不正常了。
再看她突然的死亡,心底无端发麻。
宁宿:“是记忆。”
几个人一愣。
记
他们再度想到系统的提示,记忆很重要。
“你是说,她在考试时,忽然失去了记忆,忘掉了所有知识?!”
气氛忽然凝滞,陷入可怕的沉寂中。
即便很多人的高考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也察觉出这对高三学生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寒窗苦读十几年,全家人一起投入付出,在即将高考前的摸底考试上,答着题答着题,忽然失去了所有记忆,忘记了所有知识……
还是在一个灌输成绩就是学生的命的学校里。
不少玩家搓了搓胳膊。
这踏马是什么恐怖故事!
怪不得学生们一个个那么紧张,崩溃得撕试卷都是好的。
宁宿抬头看向凌霄。
凌霄看他眼睛几秒,开口:“看王智秋和夏濛雨的表现,失去记忆是有层次的。”
“他们是在答题中忽然停住,剩下的题目全都不会做了,那时他们只是失去了记在脑子里的知识,还知道是在考试,知道自己是谁。”
“对,那个王智秋被拖走时,还知道自己是年级第三。”一个玩家附和道。
他们现在回想王智秋,心情更为复杂。
他到最后,还一直在喊自己是年级第三,是在强调自己唯一能记住的东西。
最后唯一能记住的东西,可能是他生命最重要的东西。
是年级第三,是700分。
凌霄:“消失的顺序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先消失知识技能性的,再消失本能情感层面,直至清空所有,变成一个身体空壳。”
“另一种是树状,从细枝末节不重要的开始,一直消失到最重要最根本的记忆。”
气氛更加凝重。
一开始,他们先关注的是,高三生失去知识的可怕。
这么一说,还有更可怕的。
一个玩家说:“如果我们也遇到了,我们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是个玩家。”
忘了自己是个玩家,忘了怎么对付怪物,忘了他们能离开副本。
——那会变成什么样?
记忆重要吗?
或许有人说不重要。
那要是连同知识技能和情感的记忆呢。
“是的,这个推测没错,夏濛雨最后在胳膊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就是在怕忘记自己叫什么吧。”
提到夏濛雨,几个玩家脸上神色更加凝重。
在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再想她胳膊上的名字,想她眼角的泪,心上又是另一番滋味。
他们都听到了。
女生有一个生病急需她奖学金治病的奶奶,还有一个需要她奖学金上聋哑学校的弟弟。
都是老玩家了,这个学校的情况一眼就知道。
学校里有非常有权有势靠钱进来的贵族子弟,也一定有很多学校靠高额奖学金拉来的优秀学生。
夏濛雨就是后者,她需要奖学金来救奶奶,需要奖学金来养聋哑弟弟。
别人是失去高考知识,失去记忆,她身上压着的更多。
记想到她坐在考场恐慌绝望流泪的样子,谁心里都不好受。
可她还没像王智秋一样发疯,而是偷偷掩饰,带着草稿纸上楼顶了。
不知道她在楼顶上做了什么,是怎样在胳膊上刻下名字的。
“夏濛雨是自己跳楼的吗?”有个扎双马尾的女玩家抓住她死亡这一点问。
“应该是吧,普通高三生,像王智秋那样的,都能被吓崩溃,她得多绝望啊,绝望得没法活下去了。”
这个观点得到了好几个玩家的认可。
女玩家继续问:“那时候她不是应该什么都忘了吗,忘了奶奶弟弟,忘了自己是高三生,为什么还要跳楼?”
“应该是她还没完全忘时,在记不住知识,只记得等着奖学金的奶奶和弟弟时。”
女玩家皱了皱眉,很勉强地说:“好吧。”
宁宿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问,又听另一边的人讨论起来。
“所以,高考考600分还不够,我们要一边疯狂输入知识,一边保护我们的记忆。很有可能,我们好不容易学到五六百分时,记忆就忽然没了,这太瘠薄难了吧!”
“我们都不知道记忆是怎么消失的,要怎么保护啊?”
“有什么触发条件吗?还是说是随机的?”
“都是在考场,看着试卷就突然记忆没了,难道说是考试,是试卷,是试卷上的某些字?”
“这他妈怎么防?”
“我感觉更像是,学校里有一种无形的怪物,在暗中一点点吞食记忆。”
“……”
浑身发毛了属实是。
“叮铃铃!——”
预备铃响了。
玩家们向窗外看了一眼这优美华丽的学校,一脸沉重地向考场走。
这个副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玩家伤亡,和同等级的副本很不一样。
但这一点也不能让他们安心,反而更不安。
隐隐中有种,一场更大的死亡危险正在酝酿的感觉,还是他们完全没法抵挡的,无从准备的,没有实质的。
宁宿他们三人刚要进考场,见师天姝正和两个女玩家一起向这边走,她们的考场在最里面。
宁宿问:“社长,你们知道夏濛雨他们是在考场上失去记忆了吗?”
师天姝点头,“我们考场上午也有三个这样的。”
宁宿并不意外她知道,在副本规则推测这一方面,整个基地没人能比得过她。
监考老师正向这边走,马上就要进教室了。
师天姝看了老师们一眼,对宁宿他们说:“现在知道系统提示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了,那副本名呢?”
说完这句话,在老师喊之前,她带着两个玩家进了他们里面那个考场。
副本名?
《合忆》
《合忆》中的“忆”,现在已经明朗是记忆了,那“合”是什么意思?
宁长风说:“别想了,等考完试分班再调查,我感觉这个学校的很多学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先一步走进考场,宁宿和凌霄在后面看向彼此。
宁宿眨了眨眼,“怎么办,我感觉这个副本没那么简单。”
不是他们能靠武力能解决的。记
凌霄“嗯”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难。”
难不是说死亡,而是在“记忆”上,在他们的被动上。
宁宿:“你能察觉到学生记忆的流失吗?”
凌霄摇头,“作为玩家我身上的限制很多,而且这里的东西不是靠我而生的鬼主。”
考场里的学生大都坐好了,在等待着新一场考试,整个教学楼弥漫着压抑低沉的气氛。
监考老师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急促地靠近。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里,有相同的情绪。
宁宿伸手抓了一下他校服白衬衫的袖子,立即被他反手握住。
大一圈的手把少年苍白的手紧圈住。
宁宿同样紧紧握着他的手,清澈的桃花眼清楚映着他,他抿了抿唇,问:“这个副本是在针对谁?”
凌霄深深看着他,张口正要说话,高跟鞋踏地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那两个同学——”
“你们在干什么!青仪中学严禁早恋你们不知道吗!!!”
刚走进考场的宁长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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