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千总本身是个还算是骁勇善战之人,  所以司徒源对其的生平倒是有几分了解。

    他初时是在荣国公麾下,后来荣国公交了兵权,他便归了当时的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理亲王一脉。

    后来九龙夺嫡中他虽然并未站队,  却也以此蹉跎了十来年,  直到前三四年,才被司徒源从王子腾身边要过来,  也算是熬到头。

    前年更是将大女儿嫁到宁国府,  成了当家太太,  虽说是个继室,  却也是明媒正娶,也不算是辱没。

    “这尤千总除了嫁给宁国府的大女儿,  还有两个女儿,却不是他亲生的,是当日他续娶继室时带来的。

    这柳湘莲就是他那个小女儿的未婚夫婿。”司徒源一笑,却是将这个当做趣事说给妻子听。

    “传说当日两人结缘是在一场春日宴上,尤千总平素也是个极为喜欢客串的,  看到柳湘莲是惊为天人。”

    司徒源忍住笑,  这尤千总的客串也称得上是“惊为天人”,不过是看到他客串的人都惊吓而亡成了天上之人。

    这古怪的惊为天人之言一出口,  康眠雪“噗嗤”一声,口中的梨汁竟然喷了一地,  她有些气恼指着司徒源就要瞪眼。

    司徒源赶紧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妻子擦拭,  然后又从桌上倒了杯新的给康眠雪。

    没好气地看眼司徒源,康眠雪啐道:“你怎么也学会促狭起来。”

    “是以,这位尤千总极为欣赏柳湘莲,  竟当场向柳湘莲许亲,两个女儿任由对方选择。”司徒源说道这里,也有些啼笑皆非,“好在那柳湘莲还算是有点成算,才没让尤千总的两个女儿坏了名声。

    不过,他至此被尤千总缠上,最后到底是订了他的小女儿为妻,待得那小女儿及笄之年就成亲。”

    两家在半年前已经交换了庚帖、行了文定之礼,所以尤千总有段日子,是逢人就说自己的好女婿如此这般。

    因着柳湘莲家境败落,尤千总却是为了他,领了霸州追击采花贼的任务,到底靠着柳湘莲男扮女装抓到了采花贼。

    说道这,司徒源轻笑一声,语调中带着几分寂寥:“总归是父母之思远,尤千总什么功劳都不要,只求了我给个恩典,就是收下柳湘莲,在我手底下办差事。”

    康眠雪知道夫君又想起早逝的婆婆,她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很快就觉得手背一湿,一滴泪落在上面。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丈夫怀中,心中满是细细绵绵的钝痛,不致命却是让人有些喘不过来。

    夫妻二人相拥一夜,第二天康眠雪张开双眸之时,已经躺在床上,身下的绵软的床榻,身边已经摸不到属于司徒源的温度。

    她深深叹息一声,将自己埋在被褥中,想将突然的空寂驱逐出去。

    好半天才洒然一笑,自己竟然难得的有些孩子气。

    “二货,桃源乡开启之时记得通知我。”康眠雪翻身平躺,她习惯在醒来盘算今日的行程。

    “知道了,老大。”系统今日却是看着有些神清气爽,他干脆的应答。

    康眠雪用手指扣弄床上的锦被,等会儿就让小德子去消籍,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有何猫腻,或者说晴雯的户籍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担心有人捣乱,康眠雪吃罢早饭,就带着绣橘和小德子乘着一辆不扎眼的车辇前往京兆尹衙门。

    因着昨日的大雪,今日路上行人却是有些寥寥,康眠雪路过一条胡同时望着窗外蹙眉,喊道:“停车。”

    车辇随之停下,小德子机灵地下去询问情况,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给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城防兵的。

    然后才小跑着回到车辇上,回禀康眠雪:“主子,奴才去问了,因昨日大雪,却是有七八条胡同的房子被压塌了,这些官兵却是在帮着找人。”

    “这里是东城,竟然还有不少房子塌了,那其他几地呢?京兆尹是干什么吃的?”康眠雪挑眉,看着窗外缓缓而行的行人担忧。

    “绣橘,等会儿回去叫人准备架好粥棚,要立棍不倒。”

    “是。”绣橘点头,和小德子对视一眼,两人低声商量几句,便将这事儿定好。

    随着车辇再次停下,小德子掀开车帘,带着两个小厮快步走向京兆尹的大门。

    小德子今日却是穿着自己的四品太监服,远远地极为扎眼,看守大门的衙役一见,赶紧小跑从台阶下来,给他行礼:“这位公公,不知您大驾光临?”

    小德子面上带笑,点头说道:“杂家乃是羲和郡主府府令,奉我家郡主娘娘之命,来此处却是为了脱籍之事。”

    衙役哪敢怠慢,早有机灵的看到小德子就跑进里面通报,是以他竟然如入无人之境,直接进了京兆尹的大门。

    后院里,京兆尹柳岩正为了昨夜大雪压房之事犯愁,今日天明到现在,他已经是接到了七八份报亡,更不要说被大雪压困的。

    “这马上就过年了,怎么会出这事儿?”他长叹一声,又将手中的条陈仔细查看有无遗漏。

    正在此时,有门子来报:“大人,门外来了位公公,却是说奉命替人消籍。”

    柳岩一愣,将狼毫笔放在笔架之上,皱眉询问:“你说谁?”

    “羲和郡主府府令。”门子又再次禀报,这次声音略大了点。

    “罢了,请他去花厅。”柳岩心中却是有些无奈,他极为讨厌和这些权贵打交道,好在羲和郡主虽然为人霸道,却不是不讲道理的。

    他起身向花厅走去,思索对方到底是为何人消籍。

    小德子坐在花厅下手,早有衙役给他沏茶送上,他轻抿一口便不再动。

    “不知府令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柳岩看到花厅中的小德子,眼中满是审视,他走进花厅,口中称着歉意,但是两人都知晓不过是面上之词。

    小德子弹弹衣袍站起身来,对柳岩说道:“柳大人,这次来,却是奉了我家娘娘的令御,给一人消籍,还请柳大人尽快办理。”

    说着,小德子从怀里掏出刚刚康眠雪给他的身契,将其放在桌上推给柳岩。

    柳岩点头,心中安定几分,只要对方所求不过分,他自然不愿意得罪对方,毕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命令衙役将专门管户籍销户的师爷喊来,将身契递给对方。

    户籍师爷是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者,梳着山羊胡眼中满是精明。

    他将卖身契在手中查看一下,却皱起眉头,又将其拿到太阳下查看,似乎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师爷,怎么回事?”柳岩看对方这幅模样,心下一惊,难道此人拿来的卖身契有问题?

    师爷走到柳岩身边,想要俯身说话,却被小德子横插一嘴:“大人,还是请师爷直接说明吧。”

    柳岩沉默一下,才看着户籍师爷点头,示意对方直接说明。

    户籍师爷点头说道:“这张卖身契却是有问题。”

    小德子速地前倾,面色也阴沉起来:“你说什么?”

    他心中恼怒,难道荣国府众人竟然用假卖身契来骗他?若真是如此,少不得和对方做过一场,他早就从夏太监口中知道了荣国府的软肋。

    户籍师爷却是不忙不忙,拱手行礼:“这张卖身契被改动过。

    大人还别急,我现在去取原册,我们一对便知。”

    不过一会儿,户籍师爷抱着一卷厚厚地账册进来,他指着上面的名字解释:“大人,德公公,请看这上面的标号,清正元年。”

    户籍师爷又翻开寻找到晴雯那页,将两者合并却是严丝合缝,小德子将狐疑地眼光看向户籍师爷。

    对方却是不慌不忙,指着上面的标注说道:“问题出在这里,此页上注明此女早有人给她清了奴籍。”

    这一下子,柳岩和小德子具是一愣,这事什么意思?

    户籍师爷一笑,解释道:“按照我大庆律法,奴籍除五不赦外,都可以银赎,这位小姐就是用的这个方式。”

    师爷将页面翻过来,上面果然有一行小字,甲辰年八月初五银赎。

    “这?为何这张卖身契却没有回收?另外既然已经赎身,那么定然有户籍,户籍在哪里?”小德子虽开始被惊到,现在却恢复平静,他脑筋急转,想到几个问题。

    柳岩也用眼神询问户籍师爷,但是对方却无奈一笑,才说道:“大人、德公公,这上面却没有记录。”

    小德子看着账册,果然发现上面只有日期和银子数目,却没有其他的。

    他用迷惑的眼神询问柳岩,柳兆尹有些尴尬,将视线转向师爷。

    师爷略一沉吟解释:“两种可能,一是当时其并未落下京城户籍,二是对方故意没写。”

    只是这两样,不管是哪样,都是泼天大祸,要知道本朝极为重视户籍之事,村有村正,乡有乡正,断不可能轻易出现上面所说之事。

    如若出现定是有府内衙役或者师爷,又或者京兆尹本人徇私舞弊。

    这样一来,此事却是平生波澜。

    小德子一甩手中的拂尘说道:“此事杂家却是不敢专断,要跟郡主娘娘回禀才是。”

    柳岩一愣,下意识地问:“难道郡主娘娘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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