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操场上看天，天空似乎很近又很远，太阳是一个小小的发光的玻璃球，远远地嵌在釉蓝色的天空上。
盛行远的阴影笼罩了他，向他伸出手来。
手心与手心碰在一起，又转瞬分开，五班的同学涌上场子来，叽叽喳喳的挤开了两个人。
班委在后面推着他：“两人三脚快开始了，得去做准备。”
程栩气都还没喘匀：“逄、逄鑫呢？”
刘帆这时候跑过来，摇了摇头：“逄鑫跳远的时候把脚扭了！”
体委忙安慰程栩：“没事，你先上，不行的话我跟你一起。”
程栩眼珠子一转：“不用。”
盛行远的语气有点嫌弃：“这怎么弄？”
还不是乖乖的跟过来了。程栩心中嘀咕，面上不显：“先把脚绑在一起。”
盛行远没玩过这些，他小的时候是别人嫌弃他，说他传染病，等大一些了，他们就怕他，他也就顺理成章的独来独往。还从来没有人硬拽着他要来参加集体活动，蹲下身用绳子把两个人捆在一起。
枪声响起的时候，程栩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胳膊，体委冲在一边大声“一二一二”的喊，还有隔壁班的两个人一迈步就腿打结倒在地上，旁边人一笑也软成一团。整个操场闹哄哄的，大家都在叫在笑，盛行远试探着走出一步。
稳稳地，他们踏出了第一步。
运动会连着两天的假期，总结会上人心散漫，大家都在讨论周末的安排。
五班的成绩不错，李效平在队伍后面笑得很开心：“哈哈，还好还好，你们班也不错，啊？”
“对于学生，那得耐心，是不是，啊？”
散会的时候，盛行远被李效平叫住了。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很用力地拍了拍盛行远的肩膀：“啊，你小子，啊？可以啊。但是，这个只是锦上添花，啊，下周的月考”
程栩对盛行远做了个鬼脸，向外指了指，示意自己出去等。盛行远无奈的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应付越说越来劲的李效平。
大家走得很快，校园里陷入一片安静的黄昏，夕阳的尾巴温柔的扫在这个城市的砖瓦草木之上，在视网膜上留下闪闪发光的余晖。
程栩拿起手机寻找最好的角度，不知不觉走的稍微远了一些。
“程栩。”
有人叫他，程栩一个激灵转过头来，以为是盛行远：“老班说什么”
是陈晖。
程栩这几天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记了这个人，可看到他的时候胃还是蜷缩了起来。
也许那张自以为英俊却暗藏污秽的脸他永远都不能忘记。
陈晖走近一步，程栩发现自己在后退。
陈晖说话的语气堪称温柔：“好久不见，小栩，我老是等你，又老是等不到你。”
程栩忍住那股涌上来的反胃感：“滚远点，别逼我报警。”
陈晖突然笑了起来：“你是安然无恙，你有什么证据？”
程栩发起抖来，他抖得那么厉害，简直站不稳。他的内里似乎被一只大手抓紧了，无限的缩小下去。
“你对，你对许静，做了什么？”
陈晖眯起眼睛：“老师老了，小栩，别怕我，我跟许静什么都没有。老师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程栩恨透了自己的软弱，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一拳打倒他，也许初中时陈晖手掌附上了他的就再也没离开过。
陈晖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想知道老师有过几个女朋友对不对？可你知道老师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况且，老师是先喜欢你的，要是你也喜欢老师，那也没有她们的事情。”
是的，是的，他一向知道，可是从来没有说的这么明白过，程栩把手背在身后，摸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他想：超级英雄，快来吧。
盛行远和李效平的谈话结束在一个出奇曲折的“啊”上，盛行远顺势点了头。
不知道程栩是不是等急了，他漫无边际的想着。
校门口没人，旁边也没人，奶茶店里也没有伸出一个小脑袋。盛行远突然想起了之前在校门口看见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往旁边的小巷子里拐了进去。
余晖已经收了，街上陆续亮起了路灯，这种小巷就又显得尤为暗一些。
有两个人站在那一点点残留的光影里，剪影是全然的黑色，像在演一场默剧。那个人是程栩，低着头，仿佛缩成了很小的一个，而且要继续缩下去。
那个中年男人把手伸了过来，而盛行远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陈晖被打倒在地，盛行远把他拎起来又打了两拳。
一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程栩的声音几乎是哀求般的：“我们走吧。”
他拎着领子把倒在地上的陈晖拉起来，陈晖青青紫紫的脸倒向一边，盛行远的目光漆黑的像只狼：“滚，别让我看见你。”
坐在盛行远的电动车后座，程栩难得的安静，这下轮到盛行远挖心挠肺想想出个开头，好让气氛不那么沉重。
在他开口前，程栩的声音响起：“就是那个变态。”
他的声音滔滔不绝的讲下去：“这种恶心的中年男人，没钱没势，没有事业，估计那方面也不行，老婆理都不会理他，在社会上得不到尊重，就容易跑来做这种事情，我说警察叔叔应该狠狠的批评教育他们，给他们来个为期十年的自尊自爱教育”
盛行远沉默着，他的沉默似乎有传染性，让程栩的声音也渐渐的低了下来。盛行远没走往常的近路，他沿着河边骑了过去，风从河畔吹过来，他们越过一个个路灯下摇曳的树影。
盛行远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中带着思虑的意味：“你怕他。”
程栩张口就想反驳，理由简直一大堆，什么这种养胃男体力肯定不行，什么他正在练跆拳道一个抵八个，可是他在这段路结束时都没有发出声音。
是的，他害怕他，害怕他有新的他不知道的手段骗他，怕自己下次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怕别人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怕他证明了这件事。
他怕那个女孩子字字泣血，问他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什么逃跑了，为什么把这一切心安理得的遗忘在后面。
他说不出来。
盛行远没等他开口：“如果你说不出来，可以不用说。但你雇了我，我就要对你负责，我的电话等等微信发给你，有事打我电话，你叫我我就会来。以后放学等我和你一起。”
程栩把头抵在他的背上，上下点了点。
盛行远便不再说话，小电动车行驶在夜晚的街上，犹如划开了满天的星河。
程栩最大的好处就是容易忘事，睡了一觉起来又是活力满满。
眼下最要紧的是月考，他拿起手机给盛行远打电话。
电话没通。程栩又打了几个，还是没通，说好的随叫随到呢！
他又给逄鑫打电话，好在逄鑫接通了：“喂，打游戏呢。”
程栩深沉的开口：“月考怎么复习。”
一阵沉默后，逄鑫怒摔游戏机：“又输了！”
程栩气定神闲：“出来复习。”
另一边的盛行远扶着盛明凯上完厕所，张姨把手机拿给他：“响了好几次呢，快看看别有什么急事。”
盛行远看到来电显示，想起昨晚说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喂。”
程栩坐在商场的kfc，一边吃薯条一边打电话：“你干嘛呢？”
盛行远面不改色：“打工。”
“你知道下周月考吧？”
盛行远不知道这有什么好专门打来的：“你忘了我是校霸，成绩不好是我的人设。”
程栩愤愤的挂了电话，又有点后悔，忘了问盛行远在打什么工了。
逄鑫一脸子八卦：“你跟远哥关系好好哦，能不能带我一个。”
程栩又得意的摆手：“这需要缘分好吧？”
程栩回家的时候肚子里装满了汽水和垃圾食品，晚饭吃的心不在焉。
程立东清了清嗓子：“咳咳。”
程栩戳着碗里的西蓝花，完全没在意。
程立东又咳：“咳咳咳！”
沈明宜笑着敲了敲筷子：“程栩！”
程栩一愣，没反应过来老爸在喜气洋洋的说些什么，过了一会，那话才慢慢传进他的耳朵：“公司这次有个去泰国的出差，我和你妈正好去那边度个假，大概一个月就回来。”
程栩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想他的反应可能有些过度，因为他爸妈的表情都十分诧异。
“那我呢，我怎么办？”
程立东想也没想：“小栩你自己在家住，你张叔和陈姨都在家。”
沈明宜有些上心：“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程栩自己也心慌，知道自己反应过度：“没什么，就是快到月考了压力有点大。”
沈明宜和程立东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对：“小栩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考试了？”
程栩昏头昏脑的，做了一晚上的噩梦，醒了也不记得做了什么，先下楼去看，老爸正坐在楼下喝茶，老妈一如既往地在花房里自我欣赏。
程栩长出了一口气，歪在沙发上：“老爸，你们不在家，我可以叫我同学来住吗？”
程立东的眼睛从报纸上看过来：“可以是可以，但别想带女孩回家早恋。”
程栩点头：“老爸，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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