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赢穿过了黑灰气雾,来到了九重天罡下方。他等啊等啊,等的人却始终没有来到。

    “生死之战么。”他自语了一声,也不急躁,静静闭目,也开始做起了准备。

    他很有自信,只要他认真准备,杀人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不论是什么人。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天罡层里无声无息降下一柄剑,没有前次出场的轰动,意外的安静。

    待到与文赢齐平的高度,剑柄之上自然而然出现一个眼窝微陷,清瘦的中年男子。来人正是曾和文赢有过一战的鲁洞云,剑斋的太上长老。

    “是来完成我们那未完的一战?”文赢开口问道。

    鲁洞云淡淡点头:“料你也如我一样,正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说得不错。”文赢笑道,“前次和你斗罢,总觉未能尽兴,今次要能分个生死,也不枉我花费宝贵时间等候。”

    “对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又道。

    鲁洞云挑了挑眉:“说。”

    文赢意味莫名地说:“假如我把你杀了,会把飞仙给招来吗?”

    “杀我?”鲁洞云认真想了想,“应该会,但我不会死,老祖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我要杀你,你就必死无疑。”文赢笑着说,“只是在杀你之后还要对付飞仙,我总觉得压力很大,而且很不划算。所以你的命保住了,我决定只废你的修为。”

    “猖狂!”鲁洞云足底轻轻一触剑柄,“界”自然而然生发并向文赢笼罩过去。

    文赢要正面击溃鲁洞云,自然无所畏惧地立于原地,没有动弹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时,他敏锐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波动。一粒肉眼看不见的、几如灰尘般细小的光子迅速掠过他,先一步闯入了“界”。

    文赢生性多疑,见此冷笑一声,身体蓦地化成无数的光点,瞬息便避到了数里开外。

    鲁洞云很惊讶,他没想到自信满满的文赢会在关键时刻退避,情形不容他多想,他的手抬了起来。可是下一刻,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冷峻。

    “界”无可阻滞地围拢,文赢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鲁洞云的表情,冷峻之中带着凛冽杀机,却不是对他而发。

    “这难道不是伏杀我的陷阱?”文赢眼见“界”合拢,本已警惕到极点的他顿时愣在当场。

    他多疑的性子让他认为这里面定然有猫腻。但他始终没有退走。因为他除了多疑,还很好奇。他想知道联盟到底布下了什么看起来不像陷阱的陷阱。

    是的,他笃定这是联盟的阴谋。

    可惜,他错了。

    大约过了不到半刻钟,可能还不够喝一盏茶,“界”忽然间崩溃了。

    文赢眉头微皱,又退数里,遥遥观望。

    凭空里斗然显出黑云,把崩碎的“界”笼罩。

    轰隆隆!

    过了会儿,天地间斗然响彻一声巨响。巨响过后,“嗖”的一声,又见雷霆滚滚的黑云里激射出一柄残刃,往大地落了下去。

    轰轰轰

    残刃消失后,接连又是八道巨响,如同举办什么仪式。

    “死了?”文赢先是惊讶地挑眉,跟着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其乐无穷啊。”

    卧牛岗。

    苏瞳位在正面战场,每当她剑指动一动,天击剑就如臂指使,穿入陷入危机的战线,所过之处,鬼兵尽被冰冻当场,跟着被妖兵击成碎块。

    她的心里有些焦灼,开战已不知过去多久,卧牛岗上久久不见动静,战阵上的妖兵已经换下了十来批。被换下来的妖兵几乎都处于服了兽血丹,药力失效而处于瘫痪状态,若是战线被突破,那些鬼兵也将死于非命。

    “瞳瞳!”耳畔突然传来小白的呼喊。

    苏瞳一惊神,就见一个肥胖的黑影不知何时潜到了自己的左手边,像滚石一样向她碾了过来。

    呼啸的狂风扑面,将她发髻打乱。

    在战场历练两年,这阵仗已是司空见惯。

    苏瞳娇叱一声,天击剑灵活地绕了来,锯齿一样绕过那鬼将的身体。就见紫黑的血液飚射而出,肥胖鬼将惨叫一声,身体竟分成了两片。

    小白从她的右侧迅速突进,那飞溅如雨的紫黑血液竟摸不到她衣角,她的身形又快又疾地了过去,至鬼将尸体前数丈高高跃起。

    “龙蛇十象,外魄”

    一只小小的拳头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击中了已然恢复原样的鬼将的腹部,“轰”的一声闷响,那鬼将整个身体像烂泥一样往下凹陷,原地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小白一击功成,即刻远遁。

    苏瞳剑指一动,天击剑在深坑的上空一个盘旋,便即倒栽下来,封堵住坑洞的出口。

    剑指又是一变,指端涌出如潮的冰魄剑意,天击剑光芒大盛,吐出绵密的剑气。

    那鬼将在坑洞中一次又一次死在剑气下,凄厉的哀嚎如同地狱里无法解脱的亡灵,久久不断。他尝试了一遍又一遍,在这狭小的坑洞中,却始终无法脱离天击剑的封堵。这两年以来,对付鬼将的方法千奇百怪,但都有一个核心目的,那就是消耗鬼将的浊气,致其于死地。

    战局在苏瞳等人的努力下,依旧处于胶着的状态。可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守不住防线,或者什么时候控制不住鬼将,再出现一个浊魔,那将是他们的灾难。

    苏伏从未与人对峙那么久,已然过了一个多时辰,重吾却始终没有动手。

    “你只有一次机会。”这句话就是重吾说的,可是这机会准备的时间未免太充足了。

    有那么一瞬,苏伏怀疑重吾会不会是别的鬼将假扮的,目的是为了拖住自己。但很快他就否定这个想法,自己才沉寂两年,联盟里就有许多宵小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何况敌军。

    与其拖住自己,不如打乱顾十楼的节奏,让他无法纠缠浊魔,给大军创造机会还来得靠谱。

    渐渐的,他明白了过来,重吾是在寻找自己的破绽。

    从情报的分析里可以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重吾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他的心思要比任何一个鬼将都要细腻,不但擅于把握每个机会,更懂得创造机会,所谓谋而后动,说的就是他。

    其实很多时候,苏伏看似冷静处理每一件事,背后都藏有冒险因子,源于他骨子里的冒险精神。他乐于冒险,喜欢冒险之后所带来的巨大收益。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伏顿时扬起飞剑。

    叮!

    一瞬间的功夫,在八道悦耳剑鸣声中,剑意冲上了八转。这是两年以来第一次运转剑意,如同紧绷到极致的长弓,松开的一瞬间,就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扩张力。

    经脉传来剧烈摩擦所带来的的灼烧感,竟有些负荷不起。

    他有些兴奋,每实力的大跨步,他都抑制不住这种情绪。相信能抑制住的人,也不见得会多么热烈地投入修行。

    无论初衷,修行首先是一件快乐的事,这是修士首要感受的。

    重吾闻听异响,不再犹豫,全身涌现黑色闪电,虚空像水流一样被更大的异物挤开。

    四十丈的距离实在太短了。

    丝丝满溢的黑芒轻易撕开虚空,先一步掠过苏伏的脸庞,带来了丝丝缕缕不致命却很难受的刺痛。

    苏伏吐了一口气,气未吐尽,他已挺剑前刺,和已化身黑色闪电的重吾正面碰撞。

    曼珠沙华在前刺的过程里自然充盈宝蓝光华。宝蓝光华已不限于剑身,而是如同剑光般向前延伸,先一步刺了过去。

    呲!

    两股可怕能量首度交锋,停顿一瞬,延伸的宝蓝光华蓦地破碎,虚空继续鼓动,承载着重吾向前冲锋。

    这是最为纯粹的修为比拼;是能量和能量的激烈碰撞;是道理剑意和浊气的正面交锋。

    肉眼可见的,剑尖所抵住的黑色闪电深深凹陷,看起来就像一口大了好几倍的铁锅。

    铁锅中央突然出现气旋,气旋由小而大,逐渐扩散至全身。

    苏伏只觉手臂一颤,剑尖斗然传来沛然巨力,他咬紧牙关握住飞剑,激烈的摩擦声中,剑尖竟如划在了不断旋转的磨刀石上,飞溅的电花像焰火一样肆意绽放。

    在此过程中,浊气不可避免地循着飞剑进入他的体内。两相交锋,僵持得有些久了,宝蓝剑光迟迟无法穿破重吾,自然落在下风。

    苏伏对浊气不陌生,比前不同的是,他现在的修为不是一点点浊气就能影响的。

    可他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落败,而在如此激烈的交锋中,剑意几乎不可能推进,目前的境况清晰了然,没有九转破不了局。

    也就在这时,心内虚空突然产生一股吸力,将他的心神拽了进去。

    他一眼就看见太玄经展开第一页,悬浮在剑域之上,更上方是盘旋飞舞的字,个个大如斗,绽放着赤金色的光。

    苏伏认出来,那是“尘归尘,土归土”的根本经义。

    不觉口中就念了出来,那些字似有感应,飞到他身旁,把他围绕起来。

    苏伏并不知道太玄经想告诉自己什么,但在此境况下,他不由自主地沉入魂感状,再次看到了重吾身上那些不规则的黑色线条。

    “管天管地还能管浊气?”他愈来愈莫名其妙,不由自主想道,“这是什么道理?”

    他突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道理?”

    顿悟的感觉油然而生。

    轰!

    可就在这时,远空传来惊天巨响,黑灰的云骤然出现一个笔直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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