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史从云在江陵城外大营中设宴,招待南平王高保融。

    结果高保融磨磨蹭蹭就是来。

    史从云明白他的心思,便招手把大帐外的刘清川叫过来,随即道:“你骑马去请南平王,告诉他不是鸿门宴,有不少善后的事要跟他商谈,如果他想谈赶紧来。”

    刘清川点头,随即骑马去江陵城内找人了。

    史从云没有让大军进入江陵,这么多士兵进城,对百姓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也以身作则,留在城外,没进城,也没祸害江陵的姑娘,有不少百姓会远远围观他们的大营,不过没人敢靠近。

    因为史从云派人遣返南平的劳工,当地百姓对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而许多普通百姓可能根本不知道江陵、峡州和归州已经变天了。

    唯一的体会大概可能是一段时间以后,听到从荆门回来的年轻人带来一些消息,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知道他们已经变成周朝子民。

    随后他们头上的父母官可能换人,或是听到一些零星碎片的消息,往后该交税依旧交税,该过日子的依旧过。

    因为南平的灭亡几乎没打仗。

    就当下而言,这种后知后觉的无知是一种幸福,如果他们像淮南百姓那样直面大周军队,处在战争最前沿,迎接他们的很可能就是战战兢兢,烧杀抢掠,家破人亡了。

    而高家一家却是影响最大的,史从云站在帐前,正想着如何处置高家的人,身边跟着闾丘仲卿、李处耘。

    “高家父子不能让他们留在南平,太过危险,无论如何也要去大梁,不过他可能有其它的要求,大帅......”闾丘仲卿率先提出自己的建议。

    “大帅不杀他们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他还敢妄想什么?”李处耘很不满。

    “大帅,干脆某来当坏人,今晚就带兵去抄他的府邸,给他点颜色看看,到时候大帅随便斥责某两句就成,让他明白自己到底处在这么境地。”

    “这,不合适吧......”闾丘仲卿有些忧虑的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高家三州之地而已,看看这江陵城,再看看随随便便就拿出供养数万大军的粮食,平时肯定搜刮百姓不少,总不能让他们继续带到京城去。

    百姓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有机会,都让他们吐出来才成。”李处耘直截了当的说。

    他的话让闾丘仲卿惊讶。

    史从云听着倒没什么问题,“不错,吐出来给百姓一些吧,继续逍遥快活?他想屁吃。

    不过有多少还是问题,这样吧,等我把高保融请来,你就带人去抄他的家,尽量不要闹出人命,没南平王在,什么事情都好办,之后的事情我会顶着。”

    李处耘领命,随即去挑人手了。

    自己请他他都不来,看来这高保融是搞不清状况,他或许觉得哪怕丢了南平,他还是朝廷封的南平王吧。

    殊不知官家封他为王,就是为了安抚他们这些割据政权,如今没了地盘,他便什么都不是了,反而官家更愿意找合适借口除掉他,因为留着他始终是个不安定因素。

    道正午,高保融到了军中,依旧带了四名护卫随行,身着红紫袍,腰间挂玉。

    见面之后两人寒暄几句,随即进入大帐,高保融说话还算客气,态度也算可以,不过当听说闾丘仲卿要与他们同席时,高保融有些不满。

    “大帅是朝廷招讨使,老夫是南平王,怎么能什么人都与你我同坐。”

    史从云转头对闾丘仲卿道:“先生先出去,待会你跟李处耘一起来。”

    闾丘仲卿点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起身出去了,领走还向他和高保融行礼,高保融没回应。

    史从云与他对坐,开门见山的说:“某请南平王来有一件事要说明,你们一家不能待在南平,必须去大梁。

    其它东西到了那里官家自会赏赐,你们不用担心,安心去,听候官家安排就是。”

    “大帅,你们不能如此待我,老夫是朝廷封赐的南平王,为朝廷守边有功,还跟随天子打过仗!”高保融急忙道。

    “那你想怎么样?”

    “给老夫半个月的时间收拾细软,等到收拾好了,自然回去大梁。”

    “半个月,你家细软还真多啊。”

    “大帅要是有兴趣,老夫可以为大帅备一份厚重的礼物.......”高保融微微前倾,小声暗示道。

    我想全都要!

    史从云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不过及时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来来来,喝酒喝酒。”

    南平王也高兴的笑起来,随即有些激动,花白的胡须乱颤,并从饭桌间探身过来,信誓旦旦保证:“好好好,喝酒。

    大帅,实不相瞒,我们高家在南平这么多年,搜罗不少好东西,只要大帅能让我们一家安全进京,到时候老夫出三成,不一半!

    出一半的家财孝敬大帅,绝对令大帅满意。”

    大概是解决了心里最害怕的事,高保融也高兴的豪饮起来,喝到高处,忍不住高声得意道:“见王师入城,那些平头百姓居然敢在城里嘲笑老夫,他们懂个屁,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以为我们高家倒了,他们就能笑,殊不知有大帅相护,我们依旧能过的好好的,到了大梁老夫依旧是朝廷的南平王,还是人上人!他们还是贱命一条,任人盘剥。

    这几十年来天下就是如此,无非换个人来盘剥他们罢了,有什么好高兴得意的,这百十年来都是这样,那些贱民还想翻身不成!”

    高保融越说越怒。

    “他们骂你了?”史从云反而平静下来了,问他道。

    “哼,那些贱民,老夫出城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街边叫骂,平时不敢开口,还不是看我们高家要倒台。”高保融老脸面露红光,笑呵呵的道:“不过他们是白高兴,大帅也不用和他们计较。”

    “外人叫我们高流氓,我们高家在南平横行霸道数十年自有本事,这些屁民能如何?”

    高保融继续絮絮叨叨的抱怨,不过年纪大了,酒量不行,很快开始大舌头。

    史从云看着这老头,心里知道在五代十国的割据军阀中,只是单纯谋财已经算比较好那一部分了,多数人都是杀得血流成河,变态至极。

    而顶级的那些,要么变态至极,要么相信吃什么补什么,是彻彻底底的吃人狂魔。

    多数中国人相信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但史从云不信,因为光五代十国这段时期,不少变态残暴之人,乃至吃人狂魔,都是享尽荣华富贵,位高权重,寿终正寝的。

    所以他不相信是天道轮回,善恶有报,那是佛教的说法,他更相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所以等到下午,高保融喝高了,李处耘带领士兵从江陵城出来了。

    一共从高家的王府拉回来金银财物八十六车,长长的车队引来众多百姓围观。

    同时李处耘还告诉他,小小的三州十七县之地,江陵城中,高家王府里的妻妾、侍女等居然一共一千二百多人。

    江陵城北还盖了一座王府,至少有上千间房,整个城北都是宫殿群,他们来不及细看,不过已经让士兵控制了。

    同时城北的官仓中存有粮食三十万石,应该是许多年的积蓄,难怪要南平王供养数万大军他却不着急。

    因为高保融不在家,府中根本没人敢阻止大周士兵,毕竟他们不是朝廷加封的南平王,被一刀砍了可没处说理。

    等傍晚,高保融酒醒后史从云带着闾丘仲卿进入大帐,闾丘仲卿向他说了抄没高家的消息。高保融目瞪口呆,随后大怒,开始骂他,史从云拔出佩刀架在他脖子上。

    “你觉得官家是想见一个死的南平王还是活的南平王。

    你不会还以为你这个南平王有多大分量吧?”史从云冷笑道:“乖乖去大梁吧,靠着俸禄还能安稳度日,命也能保住。

    如果还痴心妄想,还想干出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某就送颗南平王的头颅给官家请功,反正都一样,还给官家节省钱财哩。”

    高保融被吓瘫了,连连叩首求他饶命,史从云也不想为难老同志,让人送他回去,看押起来。

    出大帐后,史从云对身边的闾丘仲卿道:“先生,某现在临时任命你为权知江陵、峡州、归州事,奏疏你自己写,写好了让人送往大梁。

    之后南平的事务暂时交归你管,我调拨一军给你,下面官员任免你来做主。

    至于高保融那些东西,咱们把三分一送回大梁,交给朝廷,剩下的分给兄弟们,这件事你来主持。

    南平这地方只有三州十七县,三十万石粮食也散十七万石给百姓吧,剩下的咱们留着做军粮,可以缩短补给线。”

    “臣领命。”闾丘仲卿连拱手道。

    .......

    南平的事处理完,就要继续往南,攻伐武平了。

    早在七月初拿下南平之后,李汉超奉命部署斥候,已沿着长江向东三江口方向去了。

    王全斌也率大军主力三万人向东行军,史从云给他的命令是向东扼守三江口,在岳州北面构筑沿江防线,防止武平大军渡江。

    根据李汉超斥候的回报,得知南平这边的消息之后,武平动作迅速,大军已到达岳州,并且迅速在岳州城北构筑防御阵线,防止对岸有人渡江。

    同时有数百船只在三江口附近游弋,封锁江面,还有一些部队在岳州西面的洞庭山北面驻守,防止有人洞庭山那边做文章。

    看来武平国内已经形成统一的意见,那就是要打。

    武平不是南平,武平有九个州,实力不容小觑,军队至少也有五万。

    所以当把南平的事情交代给闾丘仲卿之后,史从云便率领剩下的大军和李处耘一起离开江陵,顺着长江而下,前往三江口。

    三江口在长江和洞庭湖流域交汇处,长江在此接连转了五个大弯,水域负责。

    原本从江陵附近过江也可以直取武平治所朗州,但上游过江之后是大片山地,沼泽,湖泊汇聚之地,往南进军十分不利。

    大军如果想打朗州,最后的办法就是从三江口附近渡江,占领对岸岳州,随后顺着洞庭湖走沅水,直接到达朗州。

    这样既绕开北面众多山地湖泽,也顺着水路进军,加快速度,节省体力,大军才能顺利前进,是最好的进军路线。

    ......

    七月十四日,史从云到达三江口北面一个半岛。

    穿过树林里的大道,向江对岸眺望,已经能隐约看到武平军的旗帜和众多岸边的士兵,哨塔,江面上众多武平战船正在游弋。

    在他前方的江岸上是周军的设下的栅栏,拒马,修筑的木质哨塔,和众多来回巡逻站岗的士兵。

    王全斌在身边道:“昨天贼军试过一次冲滩,想打上北岸,被我们杀退了。”

    “对面有懂行的人,发现情况不对就知道第一时间在三江口这驻防。”史从云说着眺望对面,两军就这么隔江相望。

    不过这里不像金陵那样的长江下游地区,这里的江面比那里窄太多了。

    金陵附近的长江江面平均宽度在四五里,有些地方达到夸张的十里左右,想要渡江难度很大。

    而面前这段长江宽度大约在一二里之间,因为这里属于中上游。

    “司超的水军在哪?”

    “下游五十里左右。”

    “立即传令,把水军调过来。”他想了想又道:“把后面的火器营也拉上来,对面滩头人太多了,强行抢渡伤亡肯定大,咱们玩点新花样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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