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对于孙乾来说,有点难以入睡。

    孙乾在驿站中,多少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其实没有什么大事,但是三船老百姓要跟着自己跑,自己要对他们负责啊!

    看看月亮,感觉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知道问随从没有什么用,还是忍不住闲聊一句:“快开船了吧!”

    随从满面倦容,  他一个小人物,老大怎么吩咐就怎么干,也不发挥什么主观能动性,不用动脑子。

    也不去想什么负责不负责,风险不风险。

    所以他这个时候精神不如孙乾亢奋。

    天色以晚,但是老大不休息,  小弟也得陪着啊!这不,  到了搭话茬的时候了。

    随从强忍着没有打出去这个哈欠,眼角挤出来一滴泪水。

    “应该快了,您不是吩咐三更开船吗!”

    孙乾明天早上随三十支船队出发,人多眼杂,不好将自己的三艘空船一起走,免得被发现逃走的百姓。

    而自己也决定与战船一起出发,把荆州的注意力引到后面的船队上面。

    所以下了命令,让运民船提前半夜出发。

    既不早离开太久引人注意,也不离的太近容易露出破绽。

    一轮明月照着孙乾的同时还照着江边。

    经历了一冬的流水冲刷,秋天留下的芦苇荡变的光秃秃的。

    不过现在春天已经到了,这里也吐露了绿芽。

    这样的芦苇荡并不能完全遮住大船,但多少还有些作用。

    这也是孙乾在综合了船上的渔民以及水手的考察后发现的,离襄阳城大约六七里。

    这一块水流比较平缓,可以供船只停靠。

    月照大江,波光粼粼,流水却不是潺潺,这里的江水即便是流的平缓,  不那么湍急,仍然让人可以感受到他静静中蕴含的磅礴。

    “要开船了吗?”

    江生和站岗的士兵搭话。

    他们相处的很好。

    “马上要走了,已经开始起锚了。”

    士兵晃动了几下身子,  四处看了看。

    江生回望后面的一艘船,妻子就在那艘船上。

    士兵注意到江生的表情,误以为在回望身后襄阳城。

    “怎么?舍不得家吗?”

    “不,不是,随便看看。”

    江生解释道。

    士兵笑了笑,“没什么舍不得的,你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家有良田万顷。以你的家底,到了那边,官府免费给你发的都比你多年攒的多。”

    江生其实有些不太理解。

    “真的有那么好吗?我原本只觉得襄阳迟早要打仗,北方的曹操很厉害,我们的将军又老了。不敢去赌北方人的道德,才决定往南跑的。”

    “刘使君治下,真的有那么好吗?那岂不是圣人?”

    士兵摇摇头。

    虽然说自己家的坏话,但是也还是笑呵呵的。

    “我不知道什么是圣人,军队里来教我们识字的先生介绍过大同,那才是真的好。我们差的远呢!”

    江生觉得士兵不老实,  笑道:“那你还那么开心?”

    “哈哈哈,虽然不如大同,  但是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多啊!”

    士兵今天的谈兴很浓。

    转过头来,有些眉飞色舞。

    “你知道吗?你很幸运,你们都很有福气,因为你们有的选。你们可以自己选择留在襄阳,还是冒险到我们豫章!”

    “但是我没的选,当初我们这些各地当兵的都没的选,像狗一样任凭当官的摆布,让我们拿命去给他们拼富贵。甚至人还不如狗,我们只是草芥,唯一的价值就是给他们挣前程。”

    “而他们的狗天天吃的比我们好,也没有人敢随意打骂。如果有人伤害了他们的狗,他们就会暴跳如雷。这些都是我们得不到的待遇。”

    士兵的眉飞色舞在月光下有一种掩盖不住的落寞。

    他学问浅,不明白世道为什么会这样。提到了当初还是一肚子心酸,如果没有对比那只能永远的憋在肚子里,而现在他却可以故作乐观的提起当初。

    在这江水的伴奏下,他的声音逐渐激昂了起来。

    “但是幸好我们碰到了刘使君作我们主公!不光是刘使君,还有主公手底下的官!他们是不一样的。一开始我们也是像往常一样给主公博前程。但是,打下豫章郡后,我们得到了土地。”

    士兵转头盯着江生,“你知道吗?那是一百亩土地,我们要打仗官府帮忙种,只要三成税!要是我们自己家人种,免税三年,三年后才交一成!”

    “我以为好日子就到这了,没想到主公去打下了交州。诸葛长史和董先生带我们完全平了豫章。然后给我们派医生,教我们识字,给我们娶妻成家!”

    “还制定了军令,发粮饷发的多,说多少是多少!我离开豫章已经已经半个月了,我想一定有更多的好消息在等着我回去。”

    “那里真的是一天一个样!似乎每天都有新的好消息告诉我们这些普通人!”

    “我们拿下豫章郡才半年,但是那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和天下我去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等回去后我们就会发现,那里比半个月前更好了!”

    月光撒在大江之上,在这平流区积蓄力量的江水涌动着,波纹搅碎金光,映射在船上,也跳动在这士兵的眼睛里。

    江生看着士兵的眼睛,感觉好像跃动的火焰,看着看着,自己的胸膛似乎也有火焰燃烧。

    真好啊!充满希望的地方!

    江生不知道该怎样继续下去这次聊天,火焰将两个人都点燃了,烧的心潮澎湃,烧的充满希望!

    士兵又幸福的开口:“过年的时候,我的妻子已经怀孕了!我的儿子快要出生了!我一定要更多的功劳,这样他们才会安定幸福,不用像我一样,没的选……”

    大船比平时晃动的力道大了一些。

    “开船了!”

    江生道。

    “是啊!开船了!回家了!”

    士兵已经迫不及待的回家,这次出外差,回去后会有假期,那样他可以回家看看自己的新婚妻子。

    幸福啊!

    江生被士兵的幸福所感染。

    比之士兵出生长大的地方,这才到了半年的豫章反而才是他的家。

    江生希望,那里将来也可以是他的家。

    船只在大江上航行,幸福随着江水流淌。

    ……

    天亮了,城门大开,早早有人开始撒扫,因为今天刘表要出门。

    一夜没休息好的孙乾,眼珠上挂点血丝。

    冷水洗了把脸,强打精神。

    睡眼惺忪的随从递过来干净的擦脸巾。

    孙乾边接过,一边擦脸一边问。

    “顺利吗?”

    随从点着头。

    “顺利,城门刚开的时候,留在城外的弟兄就来报信了。叫醒了我,我没去叫您。您休息的晚,事情又顺利,就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马上孙乾还要和刘表他们做出最后的纠缠,然后就可以功成身退。

    带着胜利的果实回到豫章,不辱使命。

    用罢饭与刘表相会。

    刘表照旧把臂送孙乾出城。

    两人在马车之上,麾盖之下。

    “公祐来去匆匆,我甚是不舍啊!真想把公祐从玄德贤弟那里要过来,但是我知道公祐是个忠心的必然不肯,强扭的瓜不甜啊!”

    刘表是真的喜欢孙乾。

    拉着孙乾就在那里絮叨。

    孙乾也不讨厌刘表,但是毕竟各为其主。刘表为自己,为山阳刘家,为荆州。

    孙乾则为刘备。

    “明公厚意,孙乾倍感惭愧啊!今日虽然来去匆匆,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明公还是不要挂怀,保重身体才是。”

    两个人闲聊着,马车很快到了城外。

    离渡口还好几里路,刘表非要下来,和孙乾一起走走。

    孙乾和荆州众人无奈,只能全部不行。

    孙乾年轻力壮,身体灵活,见刘表身体笨重,赶紧跳下马车搀扶。

    刘表走路很没问题,就是上下马车感觉很不方便,身体一歪一歪的。

    孙乾扶着刘表下来。

    刘表出了口气,笑道:“若是像以前,真觉得过一天少一天,一日与友人分别就不知道是否能有再见之日。”

    “自打玄德过荆州以来,我是事情也少了,不怎么心烦,吃的也多了,身体也有利。才感觉今日之分别,还能期待下次之相聚啊!就是如今身体笨重了些,哈哈哈哈……”

    刘表很是豁达,或许真的是心气畅顺。

    “我看公祐怎么面色略有憔悴,没有休息好吗?”

    刘表看着孙乾一脸倦容,眼带血丝,不解的问道。

    孙乾笑道:“与明公分别,自然不舍啊!我却不如明公豁达,不能常伴明公左右,就要离开襄阳不免有些失落难眠。”

    孙乾拍的一手好马屁。

    刘表感觉自己不是在唱独角戏,不是自己一厢情愿。

    孙乾的积极回答让刘表很有成就感。

    刘表道:“世事无常,人潮流转,公祐也要保重身体啊!今日暂别,他日再相逢。”

    两个人走了半天,荆州众人都在后面跟着。

    看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亲密样子,不免有些人吃味。

    都是荆州的,反而不如外来户亲密。

    家花哪有野花香的感叹油然而生。

    刘表将孙乾送到江边。

    那江面上江水平阔,千帆高悬。

    今日万里无云,但太阳并不炽热,好似一轮白月。

    皎皎悬于东方。

    大江上下如横素练,各大船之上御者数百人,锦衣秀袄,荷矛执戟。

    果真荆州之水军虽然不常用,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荆州实力可见一斑。

    刘表指着船队道:“我与你带去大船三十,小船数百,披甲数千,公祐可以回去交差了。”

    孙乾赞道:“果真威武之师,有此军容,江东必败无疑。到时候取孙权之首及献于明公帐下。”

    大家都在哈哈大笑。

    孙乾笑的是荆州人中计,贪图金矿,如今给了这么些宝贝。

    孙乾带来的钱,买船是没有问题,但是这么些水手和披甲士兵才是大头财富。

    人才到哪里都是最贵的。

    何苦荆州一共不过披甲十万,不知道这个数字有没有水分呢!

    刘表和蔡瑁,蒯越等人笑的是明明孙乾说刘备的人,自己的秘密还被蒙在鼓里。

    孙乾这里口口声声要对江东用兵,荆州这些人是个个不相信。

    见罢了那么多的钱财,暗中打听,推测,拼凑得来的情报,自然感觉比大家挂在嘴上的可靠。

    所以他们自以为旁观者笑话孙乾身处其中而不识真相。

    又笑这将计就计,装傻充愣,派去刘备那里这么多人,金矿的消息是不可能瞒住的。

    “明公,不知襄阳到底派何人前往豫章带兵?现在何处?”

    孙乾还一直不知道刘表到底商议了什么人选呢!

    刘表笑道:“公祐请看!”

    刘表一手指着那中央的大船,众多甲士环卫处。

    “那麾盖之下,秀袍玄甲就是此次领军之将,乃山阳刘磐也!”

    孙乾闻言一喜,定睛一瞧。

    那魁梧者就是刘磐,兜鍪之上红缨随江风飘荡,猩红的披风在江风中不肯安分。

    孙乾似乎能听见那披风在猎猎作响,好似战马嘶鸣,锋利的长矛握在他的手中好似犹带血腥。

    也许……不是血腥是江水中的鱼腥?

    不过无论如何此时的孙乾满意极了。“真是一员虎将!”

    孙乾情不自禁的夸赞让刘表也很受用,这是他的侄儿。

    “久闻公大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见面胜似闻名啊!”

    孙乾的感叹让刘表有些疑惑。

    “公祐怎么知道我侄儿的名号,我侄儿虽然勇猛,却在中原并无什么名气,只待日后扬名立万嘞!”

    孙乾解释道:“我与明公之侄儿,神交已久啊!明公有所不知,我主公入豫章曾经遇到一旧相识,乃北海太史慈……”

    “哦,明白了,明白了!”

    刘表恍然大悟。

    笑道:“我也知道了,当年我侄儿勇猛非常,杀的江东众将不能相抗。而孙策又不能常年驻扎于荆州边界,不得已请出太史慈抵抗。”

    孙乾听着刘表说着自己知道的情报。这一下是确定了让刘表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刘磐与刘备,刘琦,董良多有书信往来。

    只因为刘磐忠心,但不是愚忠刘表,他也要为弟弟刘琦,刘琮,以及整个刘家考虑。

    叔父年纪大了嘛!

    孙乾与刘表又依依不舍的告别。

    登上船头,又与刘磐寒暄。

    总有分别之时,孙乾在大船之上挥手与半年前相比胖了一大圈的刘表挥手告别。

    扯起风帆,船队迤逦往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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