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付长宁表现得窝心极了。夸修士负责,夸修士面相好,夸修士仪态好从头发丝儿到后脚跟,但凡能叫出名字的地对方都免不了一顿夸。

    也就一条街的功夫,修士与付长宁相见恨晚,差点儿拉着她当场义结金兰。

    “结拜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你头还晕是不是?唉,聂倾寒的威慑真是蛮不讲理。”付长宁附和修士,跟他一个鼻孔出气,骂了一顿聂倾寒后提出,“要不然我替你送衣物?”

    修士正嚼聂倾寒舌根嚼得痛快,迟疑了一下,担心连累付长宁,“这不好吧。楼主酉时要外出,我已经延误了。楼主脾气出了名的差,我自己挨骂就够了,怎么好连累你呢。”

    面上却是跃跃欲试,嘴角抑制不住得往上翘。

    “亲兄妹之间怎么能叫连累呢。眼睁睁看着你受罚,妹妹心里难受。还不如叫妹妹承受算了。”付长宁端着衣物踏进乱禁楼。

    程一叙出行时辰耽误了,衣服还没到位就很着急。这个时候她再犹如神降解了程一叙的燃眉之急,抓住机会伺候程一叙更衣。

    他承了她的示好,应该不会给她穿小鞋。再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程一叙和辅事较劲儿,与她基本没有关系。

    “楼主是世上最厌妖之人,你可别忘了熏驱妖香。”修士一脸感激地瞅着付长宁背影,蹦蹦跳跳离开程一叙住所。他要去给楼里所有人说,新来的是个蠢蛋。

    乱禁楼。

    程一叙闭眉敛目仅着中衣靠在软榻上,脸上盖了一本翻开的书——“二十一天剑法速成”。墨发如瀑,宽肩窄腰,透过敞开的衣领能窥视到一层薄却极为有力的肌肉。两条试管一样的腿闲适地交叠起来。软塌边围满了瓜子壳。

    程一叙是少年天才,十五岁时剑意‘风过万杆斜’举世震惊。之后不知何故自行敛去踪迹。再次展露于人前便是乱禁楼楼主程一叙。

    他的头发和人一样放肆,如一匹绸缎肆意妄为铺满地板。软塌之后是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本——无一不是与剑相关。

    熟悉的大门“吱呀”声传来,软塌上的程一叙一动不动。视线没移开书本,换了条胳膊继续枕,“非凡,你来迟了。”

    非凡?

    修士的名字。

    付长宁压低嗓音尽量贴近非凡声线:“楼主恕罪。因弟子之过耽误楼主行程,弟子有罪。酉时已过半,让弟子先为楼主更衣。”

    “呵,赴辅事的约而已。就算我再迟一刻钟,辅事一妖修又能拿我怎么样。”程一叙翻书页的动作一顿,视线缓缓离开书本到眼前之人身上。

    面带疑惑。一开始想不起这人是谁。

    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是你,付长宁。你作甚?”

    “为楼主更衣。”跟预想中不太一样呀。付长宁满脸堆笑,照原计划走。按着程一叙把衣物给人套上去。

    程一叙做乱禁楼楼主多年,什么没见过。但今天她这一出,他实在是没见过。懵了一瞬,让她套进去了半个袖子。

    程一叙从软塌上坐起身,卷起书本以书为剑指向付长宁。拧眉道,“你做什么!”

    若书是剑,付长宁早就被抹了脖子。

    “不做什么,就是有些心里话想跟楼主说说。方才开罪楼主的是辅事,和我无关。我就是倒霉恰好撞你们气口上了。我在乱禁楼还要待很长一段时间,楼主高抬贵手放过我行不行?”付长宁脖子后仰避开书刃,嘴皮子动得快极了。

    程一叙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视线在袖子上,“这不是我的衣服么。乱禁楼里还有这等手脚不干净的人。”

    “不是偷,是伺候你。若是楼主不反对,我即刻把剩下的穿完。”付长宁忙不迭否认,手往程一叙腰带上凑。

    程一叙一把扣住付长宁手腕大力扯开,另一手下意识盖住自己衣领,目瞪口呆一脸嫌弃,“偷就算了,你丫的还学会忄生骚扰。本楼主是谁都能动手动脚的人吗?立即离开,否则休怪我翻脸。”

    付长宁人麻了。

    没得到程一叙放过不说,脑袋上平白被扣了“手脚不干净”、“忄生骚扰”两顶黑帽子。这要是传出去,她可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伺候”计划,划掉,拉黑拉黑拉黑。

    哦差点儿忘了熏驱妖香。

    非凡提过驱妖香在书架第二列。第二列这么多种香,哪一个才是驱妖的?

    书上记载妖皆身负妖腥味儿,那妖应是厌恶香的。付长宁嗅了嗅,挑了众线香中最好闻的一个,背着程一叙在衣物上洒了几下。

    程一叙从未像这次妥帖地穿好衣物,出门时还压了压衣角。咬牙切齿,“非凡,你玩忽职守。受死吧。”

    辅事与程一叙相约于采阴山。采阴山妖修为祸人间,两人前去处理。

    程一叙剑意强势,一剑涤荡妖氛平净山。此刻又因方才的岔子心中带着火,入了山不过两炷香时间,将六个妖修拖家带口共计二十三人一网打尽。

    二十三人抱头痛哭惊慌失措。

    程一叙取了捆仙锁将二十三人捆了手脚连成一串,蹬了一脚末尾老婆子驼峰一样躬起的背部,“愣着干什么,走快些。”

    老婆子一阵踉跄,前面的妖修跟着东倒西歪。二十三人抱头痛哭。

    程一叙脸上有恶意的笑,“往前走,前面是辅事。你们同为妖修,应当有话讲才是。”

    是,他有意羞辱妖修出身的辅事。

    二十三个妖修原本凄凄惨惨地走着,鼻间突然嗅到很香、很能令妖某个地方起立/动情的磨人味道。

    老婆子停下脚步。

    程一叙皱眉:“怎么停下来了?”

    老婆子浑浊的眼珠子发亮,死死地盯着程一叙。耳畔飘红,当场地面濡湿一片,排出妖卵。她修为最低,最易受影响。

    程一叙先是一愣,面色转青。整个人气得发抖。妈的,耄耋之年的妖修对着他动情了。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妖修议论纷纷。

    “好香哦。我有点儿热。”有妖修难耐地舔了舔嘴唇。

    “是阿婆那里的动静,我看看”

    程一叙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语气森冷,“二十二个妖修敢会回头试试,剥了你们的皮!”

    二十二妖修头皮发麻汗毛竖立,立即站得比板砖还直。哪儿敢往后瞅,逃一般地往前跑。身后一串圆形滚滚黄土。

    听说前面是妖修。同为妖修,或许能与它们联手,诛了后面那尊煞神;再不济也能解救它们出囹圄;最次也能为它们说几句好话,免得在煞神手底下吃苦头。

    越想越觉得可行。二十二妖修兴致高昂,脚下几乎飞起。可怜老婆子跟拴的纸鸢一样在天上飘。

    地平线尽头处渐渐出现一个身影。

    辅事长身玉立,笑眯眯的,脸上人畜无害。一手拿簿子,一手执笔。

    见人来了,低头对照簿子,红唇一开一合念一条条罪状。

    末了,“我念完了,哪里有不对的,请诸位指出来。”

    天呐,声音都这么温柔好听。

    二十二人只觉得后背酥麻。就算是他嘴里吐刀子,他们都乐意接这温柔刀。

    等等,不能忘了正事。

    二十二妖修忙不迭点头,满口答应。趁煞神还没赶上来,快跟辅事谈交易!

    “辅事,商量个、唔!”

    二十二人奔跑的动作一顿,双目瞠圆,瞳孔骤缩、而后涣散,皮肤逐渐呈现灰白色的死寂。身体直直向前沉沉地扑到在地,激起灰尘在太阳光中上下漂浮。

    辅事挥袖,扫开灰尘。缓缓合上簿子,眯了眯眼瞧太阳,“今天天气真好。”

    “啊啊啊啊!”在天上荡啊荡的老婆子倏地惊声尖叫。

    程一叙来晚一步,揪住老婆子,厉声询问,“你看到了什么?”

    老婆子吓得心神涣散,抖着唇说了很多叽里呱啦的话,伴随着阵阵尖叫。程一叙只能勉强分辨出“太阳”二字。

    老婆子:太阳看到了,太阳全看到了。方才辅事头部裂开,一道水桶粗的黑影快得来不及捕捉,串糖葫芦一样贯穿二十二妖修,再迅速抽回。那是什么不详的东西,令人战栗。她也要死了。

    老婆子嘴角流出白沫子,渐渐息了声。程一叙一检查,吓死了。

    程一叙厌妖。但即便妖修对着自己动情,羞辱尽了自己,程一叙也没真下狠手要了二十三条妖修性命。反倒是脸上向来挂笑的辅事,干脆利落出手杀了妖修。辅事也是妖修,同族相残,他还真做得出来。

    辅事笑眯眯盯着老婆子直到她断气。

    第二十三个。

    程一叙打道回府。由于回一个地方,辅事与他同路。

    辅事闲庭信步:“楼主。”

    程一叙:“有何指教?”

    辅事:“花兰青只道楼主厌妖,没成想楼主还有这等欲拒还迎的癖好。”

    程一叙:“你什么意思?”

    辅事:“楼主不知道?楼主身上抹了诱妖动情的香。”

    程一叙一愣,明白了原委。当即脱下外衣摔在地上,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付长宁,你给我等着。”

    辅事笑道:“付长宁?与她何干?”

    心中一动。情香人没法察觉到,妖却对此极为敏锐。修为高深如程一叙都难以察觉到的情香,付长宁怎么分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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