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可是哪里招待不周?”

    掌柜的声音令崔连愣怔一瞬,很快回神。五指按下手中的筷子。

    “没。”崔连眼珠子一转,试探性问道,  “掌柜可听说了合欢宗最近要选弟子?掌柜相貌不俗,  何不去玫瑰亭碰个运气。万一受到合欢宗赏识,  便能一跃成为仙人、走上永生之路。”

    大抵是由于生活环境频繁变动,离清对他人的善意恶念十分敏感。这位公子仅是与自己打了个照面,便充满了忧心和惊惧,忌惮自己会抢走合欢宗弟子的名额。

    “不感兴趣。”离清摇了摇头,  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主动把事情苗头提前按死。

    “真的?你没骗我?”崔连明显舒了一口气儿,  又有些不放心,试探道,  “仙人那么好,  你真的不感兴趣?我倒是有些好奇什么才能提起你的兴趣。”

    离清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娶媳妇,生两个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视线从隔壁裁缝铺子掠过。

    崔连哑然失笑。容貌再出色又如何,不过是个见识短浅、心性粗鄙的镇里百姓,  拿什么跟他崔连争。

    他真是草木皆兵了,怎么会把这种下等人当成假想敌。

    崔连重新拿了一双筷子,  筷头轻蔑地对着离清的方向,  颐气指使道,“你最好说得是真话。要是让我发现你痴心妄想当仙人、偷偷去玫瑰亭,  我就拆了你的铺子。”

    语罢,  筷子“啪”地一声搁在桌子上。留了一角银子起身离开。

    赵可桃在外面看了很久,  心头火气上涌,“离清,你就这么站着让那个人侮辱?”

    “不然呢?”离清捧着一角银上牙咬了咬,唇角勾起露出此生第一个笑。

    这角银子抵得上铺子一个月的流水。

    揣怀里。

    “当然是去玫瑰亭,夺了他的风头、抢了他的名额,让他无地自容,羞愧到没脸见人。”赵可桃摇了摇拳头,拿走那人最看重的东西,才能灭他的威风。

    不不不,他要是真被玫瑰亭的仙人看上了,她要怎办?

    考虑到这一层,赵可桃立即改口,“还是算了,每天穿得光鲜亮丽让那人羞愧到无地自容、主动认败就行。”

    新年当天,赵可桃好说歹说了几个时辰,离清终于点头愿意换上新做的浮翠点金缥色衣物。

    衣物偏华丽,肩上有着她新研制出来的桃花结扣,映衬着离清的冷中带媚格外出彩。赵可桃盯得失了神。反应过来后,羞红了脸。

    离清见她这样也略感尴尬,干咳一声。两人谁也没说话,一股暧昧的氛围萦绕在周身。

    赵可桃率先开口,“真好看,很适合你。我看我以后就一直给你做衣服吧。我手艺可好了,是经受过仙人指点的裁缝,我定能让我的裁缝铺子成为合欢宗最大的衣物铺子。”

    “小孩的衣服能做吗?我以后会生两个小孩。”

    怎么突然提到小孩子,赵可桃心头疑惑,却也跟着回答道,“我可以试着学,不知道你家小孩会喜欢什么款式?”

    “我这边不怎么懂衣服。你喜欢什么款式,他们可能就喜欢什么款式吧。”离清想了一下,慢慢道。

    赵可桃的脸红成番茄。

    当天下午,崔连路过,见到离清心生怒意。一把扯坏了离清的衣服,桃花结扣绷到地上,“就凭你也敢妄想穿成这样得仙人的青睐?做你的春秋大梦。”

    “客人,我对做仙人没兴趣,不会与你争抢。”离清蹲在地上捡桃花结扣。

    崔连脸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嘴硬道,“哼,你来呗,我又不怕你。”

    心中有些忐忑,他真的怕离清来。

    崔连知道这衣服是隔壁裁缝铺的女儿缝的,指使人去找赵可桃麻烦。赵可桃挥舞腰间的黑金剪刀,把来人衣物全部剪碎,只得捂住重点部位骂骂咧咧地跑开。

    赵可桃有意挑衅对方:“狭隘下作的东西,离清一定会穿上我做的衣服风风光光成为合欢宗弟子,你就眼红要滴血吧。”

    赵可桃曾救过一个仙人,仙人为表感激之前情,拿自己的断剑为赵可桃做了一把黑金小剪刀。剪刀有仙气,赵可桃拿着它所向披靡,谁都近不了身。

    离清的日子开始不好过。

    客人今天在饭里吃出虫子、明天在汤里发现老鼠牛肉面店摇摇欲坠、几乎要开不下去。

    离清找到崔连,道,“我说了不会去玫瑰亭,你收手,留铺子一条活路。”

    崔连正捂着脸鬼哭狼嚎。他找了好几拨儿人对付赵可桃,都被对方打回来了。就连他那金尊玉贵的脸,也被那剪刀划伤两道口子。

    崔连一巴掌扇上离清的脸,恶狠狠道,“行,我能放过铺子,你告诉赵可桃别挥她那剪刀。否则,我非得闹到铺子倒闭。”

    离清去找赵可桃,“赵可桃,挥剪刀时收敛点儿。”

    他只负责把话说到,赵可桃会怎么做,不在他负责范围内。

    三天后,出事儿了。

    听说崔连又寻了一波儿人对付赵可桃。赵可桃别在腰间的剪刀缠了布,慢了一步打开,对方得了空隙,制住赵可桃、按着她的胳膊挑断她的手筋,她再也拿不了剪刀。

    隔壁裁缝铺从上到下愁云惨淡。

    离清去找赵可桃,对方哭哑了嗓子,不愿意见他。离清在她窗下站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清晨转身离开。

    离清去找崔连,踩着他的头问出参与挑断赵可桃手筋的十七人,尽数虐杀。

    合欢宗境内从未发生过这样惨绝人寰的事儿,离清很快以死囚徒的罪名被抓进合欢宗。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是五十年后,合欢宗宗主离清。

    这段过去,付长宁是从蒋氏一族之人嘴里听到的。

    人都到合欢宗了,不做点儿事情总感觉白来一趟。

    付长宁摸黑寻到蒋氏一族地盘,打算放把火烧个干净。蒋元做的那些个恶心事儿,总得付出代价吧。

    先从蒋氏一族府邸烧起。

    付长宁刚点上火,肩膀被拍了一下,扭头,撞进林肆的眸子里。

    付长宁惊讶:“你来这儿干什么!”

    林肆意外:“你来这儿干什么!”

    付长宁眼里有光,莫非是同路人,“出气儿。”

    林肆扯了扯嘴角,语气散漫极了,望着眼前的蒋氏一族眸中一片冰冷,“报复。”

    突然,头顶轻飘飘来了一句,“这不是付长宁么,看见熟人真令我开心。”

    付长宁抬头,“楼主?”

    程一叙立在屋顶,不知道待了多久。

    他因事外出,甫一回归,便听说师父锁链缠身、成为蒋氏一族阶下囚。

    气笑了。

    他奉若神明的师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碰?蒋氏一族活得腻歪了是不是?

    “楼主,你摸黑来蒋氏一族,打算做什么缺德事儿?”付长宁嘻嘻笑道。

    “缺德谈不上,但也差不多了。”程一叙视线从林肆身上移到蒋氏一族,薄唇吐出两个字,“挑衅。”

    三人不是离清,没他那温柔性子。目标一致,暂时合作。

    蒋氏一族起了通天火光,烧了五天五夜。但凡想逃出蒋氏一族府邸的人,都像被什么东西拦着似的身首异处。于是再也没人敢逃。

    火烧着肉的味道飘到鼻翼,付长宁胃中翻天倒海,后退两步稍微避开两人,不住地干呕。

    很难受。

    原以为离了蒋氏一族就好了,但这种难受一直持续到去见辅事。

    并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变本加厉。

    晚上。

    付长宁穿过松涛林进了竹屋,屈指敲了敲门,“辅事。”

    “进。”

    付长宁推开门,辅事手执朱砂毛笔在文书上勾画。

    他的手指修长又白净,看着像玉石一样。但你若是真把它玉石看,那就错了。

    与其说玉,不如说是雕玉刀。辅事这把雕玉刀狠厉极了。

    高高在上如乱禁楼楼主程一叙,为什么会带着弟子围剿另一个宗门。不过因为辅事在文书上写下的那一个“攻”字。

    辅事向来杀人不见血。

    “你脸色似乎不太好。”辅事合上文书,撑着膝盖起身。

    “不知道是吃坏东西还是闻到什么难闻气味儿,我这几天一直想吐。”

    书屋只有一个草蒲团,辅事打坐、批阅公文的时候会用到。

    辅事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自己的东西。上次聂倾寒不小心走到蒲团周围三步之内,人前脚刚走,辅事就叫人把蒲团给处理了。

    “呕~”付长宁只觉得一股力道攥紧了她的五脏六腑,胃部东西被迫挤压往上跑,争先恐后涌上喉咙。

    付长宁呕得泪眼朦胧。辅事拉着她坐下,起身去外面提煮好的清茶。

    嗯?她坐在哪里?

    付长宁低头一瞅,她大半个屁股坐在蒲团上。就突然间挺不自在的。

    辅事回来,一手把茶壶连同炉子端了进来,另一手拿着一块棉花缝成的垫子。

    放下茶壶,另一手扶起付长宁的腰,把垫子铺到蒲团底下,“现在坐,会舒服些。”

    沉吟片刻,径自在她身边坐下,算了算日子,“是孕吐,你该是这个时候孕吐了。”

    辅事手抬起,虚放在付长宁背上。顿了一下,慢慢接近。

    先是蜻蜓点水一样掠过她的背,往来几次后,一次比一次接近,到最后宽大的手掌一遍遍地替她顺着后背。

    “对,就是这样,别停。我觉得好很多了。”付长宁指挥他。

    孕吐似乎是一阵儿一阵儿的,过了那个时间节点,付长宁感觉好多了。

    他的动作很轻柔,但存在感很强。

    没一会儿,付长宁就让他顺得来了那么点儿感觉。

    背后稍微抬高,贴上辅事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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