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叙手心湿冷、心跳鼓噪, 全身血夜冰凉地回荡在血管里。
怎么会这样。
杨珊珊死了?
五珠联死了?
踩在白圈上的脚十分刺目。
是是他害死的?!可怎么会?
眼前猛地闪过赵一涵在井口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回头说话的一幕。
‘程一叙,你别进诛邪阵。秽物要是进来,会裂阵的。’
所以, 他是秽物。
他是妖。
入阵使得诛邪阵裂阵,让一直信任他的杨珊珊投河自杀、扶风镇里的女人们无辜横死, 害情同手足的五珠联万线穿身殒命道残。
只因, 他是妖。
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 镇民一下子炸开了锅。
冲上来揪着程一叙的衣领推搡扭打。
“你们不是仙人吗?为什么不救人!”
“我早就说把女人留下来让家人看顾比较好, 你们非得集中起来。现在好了,全死了!!”
“什么六珠联,什么狗屁仙人, 都是杀人凶手、害人精。”
“前面一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裂阵?!”
“仙人说秽物进阵会裂阵我知道了,他是妖!”杨伯抖着手指向程一叙,喊道, “程一叙是妖, 他伪装成仙人, 仙人们被他骗了,杨珊珊被他骗了,我们也被他给骗了。是他害了扶风镇这么多条人命。”
镇民纷纷看向程一叙, 怒气愤恨一波儿推着一波儿涌上头脑。
他们像站在一把扇面上, 而扇坠的那一笑小点是程一叙。
杨斌爬起来,跌跌撞撞跑过去, 挤开人群揪起满身狼藉、一言不发的程一叙咬牙切齿道, “你说你会救珊姐, 这就是你的救法?!珊姐一直信任你, 喜欢你, 为你入圈,你害死了她!”
顺手抄起掉落在地的钝镰刀劈过去。凡器伤不到程一叙,此刻竟陷入琵琶骨三分稳稳地卡死在上头。
杨斌举动如火上浇油加催镇民愤恨,顿了一下,纷纷提着农具走向五珠联。
“把他们拆下来,吊在镇墙上鞭尸。”
有一个胆小的瘸子呆立在原地,犹豫道,“他们已经死了。”
“那又怎么样?!不鞭他们几下,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不干就走,别影响我们。”
程一叙状态不对。
发丝凌乱,眼珠失神涣散,几近崩溃。
然而垂在身侧的手去却缓缓蓄力、绷紧。
深紫色的妖气从七窍缓缓溢出。
付长宁下意识想闪避,可这是杨斌的身体。
下一刻,程一叙的手臂贯穿杨斌腹部,利落抽出。
掌心虚握,大剑横在手中。
风朔斩在剑刃上逐渐风生水起。
转身,走向井口红线网。
远处,无数镇民在红线网上攀爬,远远看去像巨大的蜘蛛网上粘着无数蚊蚋。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沦为他人腹中粮食。
织女缝补像随着红线不断断裂而奄奄一息。
程一观坐在扶风渡口边的茶点摊前等得不耐烦,脚边瓜子壳堆了厚厚一层。
从午时等到日头西沉,大哥怎么还不来。
大哥从不失约,定是出事儿了。
这什么味道?
血味儿,妖气!
大哥的妖气!
“结账!”程一观手撑桌面、拍下一粒碎银子,抓起配剑转身就走。
莫非大哥妖修身份被人发现了?
循着气味赶到赶到扶风镇,扶风镇大半个镇子被屠。血味儿冲得人几乎站不稳,到处哀嚎遍野,宛如人间炼狱。
程一观找到程一叙。
妖气在不断地侵蚀程一叙。
“大哥,停手!”
程一叙妖性暴露,全无理智,只听从本能行事。追着程一观缠打。
两人交手短短几息时间,程一观身中数招节节败退。
完全不是大哥的对手。
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也许他可以铤而走险。
程一观不闪不避程一叙的进攻,抓准长剑刺入身体的机会扣着程一叙手臂拉近两人距离,右手施展转移术,将不断侵蚀程一叙的妖气尽可能地吸到自己身上。
同时一掌挥出,打退程一叙。
怎么样,有效果吗?大哥恢复清明了吗?
程一叙脚步踉跄,身形晃了两下,吐了一口血。腕间翻转,风朔斩劈砍而出。
这招打在身上就是一个死,而程一观压根避不开。
程一观苦笑。程一叙总觉得自己不如程一观,可眼下他把程一观压在地上当孙子打。
啧,要死了。
突然从天而降一剑,剑气纵横瑰丽、无边无际,与风朔斩迎头相撞。
程一叙晕了过去。
程一观忙冲上去揽着程一叙,戒备地看着缓步而来的人。这深不见底的实力令人心惊胆寒。
那人披一件墨蓝色斗篷,兜帽盖住鼻梁往上的部分。皮肤白皙,薄唇似含了刀片。
有点儿疑惑,解开腰间的卷轴确认,“宗门接到扶风镇信函,说是有妖作乱请求帮忙处理。上头明明说得是针线刺绣之类的妖,跟眼前情况不太符合啊。”
注意到程一观,随口道,“那边的,说一说怎么回事儿。”
“你问我,我要去问谁啊。”程一观觉得这人很没礼貌。
“呿,我还是自己看比较快。”
墨蓝色斗篷修士脚边躺了一个死了的少年,少年眼下有一颗红色泪痣。
墨蓝色斗篷修士蹲下来,二指并拢泛着青光搁在少年额前,另一手二指点在自己眉心同步一柱香之内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墨蓝色斗篷修士看向昏迷的程一叙,一挥手,四个阴兵团团围住程一叙。
程一观心高高地悬起,“前辈,你想做什么?”
“乱禁楼六珠之一的程一叙屠了大半个扶风镇,我带他回宗门受审。有问题?”
受审?
妖修做出这些事,下场只有一个死。
“能不带他走吗?”程一观说,“他做的事情、造的孽由我一力承担,无论什么刑罚程一观一定毫无怨言。”
墨蓝色斗篷修士顿了一下。
听他在鬼扯哦。
这世道,妖贱。妖修对于人修来说不过是掌心里的玩物。程一观是少年天才,前途光明灿烂,哪根筋搭错了要为了一个妖修赔上自己。
墨蓝色斗篷修士半个字都不信,皮笑肉不笑道,“程一叙是个妖修,你用自己换他,多亏啊。”
“亏?我赚了。他捡我回家,把我当亲弟弟一样疼爱,教我读书、认字、修炼。这份手足情义,世间无二。”程一观说,“世人总说我是天才,他们不知道大哥比我厉害多了。我只是擅长改进而已,但大哥能做到‘无中生有’自己创招。我很庆幸能帮上他。”
天才向来是孤独倨傲的。可说起程一叙时,程一观眸子里柔得能掐出一把水。
墨蓝色修士意识到,程一观是认真的。
第一次看见有人对妖修真心相待。
有点儿想看看这份真心能持续多久。
“程一观,你染上妖气,控制不住自己屠了扶风镇。走吧,跟我回宗门接受审判。”
程一观眼前一亮,行了一个礼,“多谢前辈。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您的恩情程一观一定铭记于心,他日图报。”
“花兰青,是个妖修。”花兰青笑容很浅,上前几步,在程一观戒备的神情中抬手抹掉程一叙脑中关于四月初七的所有记忆,“虽然同为妖修,但也就这一点和程一叙一样。”
没人会像程一观待程一叙那般真心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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