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花兰青注意到视线, 放下书卷,走了过去,“你的身体像拿胶水粘起来的花瓶, 虽无性命之忧,但近期也做不了什么大动作。
手搭在箭师腕上查探。
还没接触到人, 顿了一下, 收回手。
箭师厌恶他。
曾说‘花兰青出现在方圆一里之内都是对自己的挑衅’。
啧,还是昏迷的时候让人省心。随便怎么摆弄都可以。
“哪里有不舒服的,就自己忍忍。我还有事,不碍你的眼了。”花兰青脚步一转, 朝门外走去。
“知道了”箭师阖上眸子, 搁在床单上的手缓缓收紧,声音很轻很细,“师兄。”
花兰青步子一顿,泡泡炸坏了箭师脑子?
两人割袍断义后, 箭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叫, 基本都是用“那谁”“他”来代替。
直到抱着安安拍奶嗝, 脑子里还时不时蹦出那一句“师兄”。
安安生得很好, 她比他想象中更接近人。连奶嗝这种基础且精细的行为都有。
花兰青动作轻柔,大掌有节奏地拍着安安的背部。嘴里哼着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曲调,哄她入睡。
安安没什么睡意, 付长宁倒是哈切连连, “你不是守着箭师吗?这就离开了?我还以为你们光谈话就能谈一宿。”
“他不想看见我,我在他跟前晃悠只会让他内伤更重。”安安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粉色的牙床。花兰青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想太多。许舒儿母子的死跟你又没关系。弼主觉得妻儿会让箭师变钝, 起了杀心。”付长宁躺在柔软的床铺上, 困意袭来, “对了,一线桥,你来迟那次,也是弼主从中作梗。”
花兰青没说话。
付长宁侧过脑袋去看他,“你不意外?”
“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付长宁睁着一双大眼珠子,倦意一扫而光,“那你一点儿都不恨弼主吗?你要是没迟,师父不会死,你也不会跟箭师割袍断义形同陌路百来年。你还挺在意箭师的。”
花兰青浅笑一声,换了只手抱女儿,“你也说了,是我去迟,才发生这些事。若我能提前到,或者预先做好备案,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付长宁愣怔地看着花兰青,脸像拧起来的抹布。
“瞧我做什么?”花兰青说。
“你不累吗?”
花兰青怔了一瞬,没说话。
“我小时候顽皮打翻砚台弄污了爹的书,怕得很,一整天惴惴不安,饭都吃不香。那时我就知道人心上的事儿不能太多,否则,会失态的。”付长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兰青,“失态已经拦不住你了,我觉得你现在变态。”
面对女儿轻声细语温柔低喃,杀卢溪河手段狠厉可见此人心硬,待人温和却不影响背地里痛下杀手斩草除根把自己活成千层面,估计连他自己都忘了原本是什么模样。扮演很多面是他的本事,但乐在其中就有些变态了。
“你要不要试着把心上的事儿拿一些下来,会轻松很多。”
“这要怎么拿?”花兰青笑道。
这么简单的事儿还需要问她?
“眼皮子底下不都是事儿么。比如专心带你女儿。你带女儿的时候,其它的自然就抛到脑后。”花兰青带女儿比她要精细得多,付长宁懒,他带女儿她能轻松很多。
花兰青沉吟片刻,觉得很有道理。抱着女儿坐到付长宁身边,迟疑道,“付长宁,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
“我喜欢你。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大概心里有数。如果你觉得我还是个不错的人,如果你不觉得我是妖会弄脏你,那我们试一试。”花兰青不错眼地盯着付长宁,担心她眼中可能漏出的一丝一毫的拒绝。
虽然她拒绝也没什么用,但心甘情愿总比按着头来要好一些。
啊,忘了这一茬。
安静了一会儿。
“我还没想好,缓一些再说这事儿行吗?”付长宁说。
拒绝吧,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多尴尬。点头吧,她没多喜欢他,甚至有点儿怕他。缓一些,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拒绝还不打人脸。
花兰青见她言辞闪避、支支吾吾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对他是有好感的,但这点儿好感主要来自于两人的共患难。而且份量很少。放她走就是给她时间更坚定地否决自己,想得倒美。
“不行,同意或者不同意,你选一个。”
不同意吧。
论相貌、论能力,花兰青都是她见过最为出色的人。假如她以后有道侣,她也会吹一会儿她曾和花兰青交情深厚。但让花兰青做道侣,想一想就别扭,算了吧。
付长宁酝酿了一会儿,这三个字从喉头滚到齿间,搁在床上的手无意识地抓紧褥子。
“你与我每三天一次交欢,若日后你有道侣,他能做到对此事毫无芥蒂吗。安安是人与妖结合生出来的,你的道侣会怎么看她。”花兰青突然道。
“他要是那种人,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付长宁下意识反驳。
“独占是男人的本能之一,没一个人能忍得了这事儿。”花兰青说,“我有一个法子。安安归我,你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再相见。”
付长宁大为吃惊,“啊?为什么?她凭什么跟着你?”
“安安的脸跟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要不瞎,谁都知道我是她父亲。她就是你我有染的活证据。”
安安是她忍受怀孕生产之苦诞下来的女儿,怎么能让他带走。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花兰青似的等得不耐烦,问了一句,“付长宁,选好了吗?”
“啊?哦。”付长宁回神,点头如捣蒜,“选好了选好了。那就试一试吧,试一试也无妨。”
花兰青笑了一下。并非那种千篇一律的待客式微笑,而是春风拂过麦浪的那种温柔又明朗的上扬心情。
“那好哦。”
他毫不掩饰的高兴让付长宁有些害羞,转移话题,只想快点儿把这事儿盖过去,“安安看见什么了这么高兴,一直在蹦跶。”
诞生数日,安安体内妖修的那一份力道开始若有若无地展露出来。
比如现在,花兰青觉得双手掐着一条摇头摆尾的大鱼,“应该是在这里呆久了,想出去走走。”
“花兰青,你带她出去逛逛,我睡一会儿。”快出去吧,她好紧张,不敢看他的脸。
“你叫我什么?”
“花兰青啊,不然叫什么。”
“人有字,感情亲厚的都直接唤字。我们关系不一样了,得有点儿改变。”
付长宁懂,“那你表字叫什么?”
“人才有字,我没有。”花兰青兴致勃勃,“你给我起一个。”
“我?我不会起名字,会很难听。”付长宁拒绝。
“没关系,我也听不来好坏。”花兰青目光灼灼,很期待,“一个称呼而已,你不会不愿意吧?你说,我听着。”
“那叫一烦吧。”原来他是一个惹人烦的人。
花兰青喃喃念了几句“一烦”,舌尖上的字眼像珍宝一样。扭头道,“付长宁,你的字是什么?”
“没有,我爹都叫我长宁。”
“以后我叫你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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