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小筑败得猝不及防,于是下一场提前。

    聂倾寒对袍子。

    聂倾寒与花兰青共事多年,他知道对方个性有多疏离淡漠。在他眼前与付长宁的几个小动作,是有意宣示主权。

    明知如此,聂倾寒却不愿意挪脚。他近乎地自虐地看着,将眼前的一切全盘接收。

    只有这丝丝缕缕的疼,才会让他有一点儿接近付长宁的感觉。

    聂倾寒、方澄、付长宁、花兰青的四角恋闹得轰轰烈烈,天下人谁不知道。弟子犹豫了好久,硬着头皮催促,“殿主,请殿主移步。”

    被聂倾寒一瞥,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弟子咬牙道,“殿主,对方还在等着,请您尽快赴约。”

    聂倾寒打开储物袋,里面装了一把萧。

    “早就备好了女儿的满月礼,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

    一把上等的蓝润玉萧。

    聂倾寒精通音律,曾为方澄亲手谱了一曲萧。那段时间付长宁连乐器都不敢看,那会让她满脑子都是两人弦音互诉衷肠的场面。

    付长宁接过萧,跟接买来的烧饼没什么差别。

    聂倾寒眼底的一丝落寞转瞬即逝。十五岁成年礼,付长宁的心愿是可以得到进出音室的资格,为了能打扫音室。

    萧底下垫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谱子?”付长宁拧起眉,她不懂音律啊,“你是想侮辱谁?”

    礼乐殿的人不通音律是老传统了。哦,方澄除外。

    方澄的音律是聂倾寒手把手教的。

    “误会了。你想听我是说女儿想听的时候,我就会过来。”聂倾寒说。

    花兰青手一收,谱子化灰,“花兰青不才,但在音律方面颇有造诣。想来没有劳烦到殿主的时候。”

    “辅事一曲大道无音尽归掌中,论起琴技确实无人能比。但说起萧,辅事稍逊一筹。”聂倾寒行了个礼,“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付长宁来之前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白白给众人当戏看,早知如此就不来了。但来都来了,怎么能错过这一场比试。

    付长宁戳了戳花兰青,“小断指把位置都占好了,我们走。”

    花兰青没动,视线下移。蓝润玉萧在腰间连戳好几下,萧的另一端是付长宁。

    付长宁:“别抱怨啦。我抱着女儿腾不开手,这样叫你方便些。当然,你要是能听得见我说话,也不用被戳。”

    再戳两下,催促。

    “把安安给我,我来抱她。”

    付长宁走路一向不怎么规整,闲时就磨磨蹭蹭地走,有事儿时恨不得脚下带风跑起来。当然,更多的时候,她的步速取决于路边境况。漂亮的花、奇特的路人都会不同程度地影响步速。

    花兰青人高腿长,却自始至终都在她身后、隔着一步的距离。

    聂倾寒无心分个高下,袍子心思另在别处。

    两个人不约而同,意思意思打一架,走个过场。

    同时出掌,丰沛灵力撞击。

    聂倾寒惊讶:一丝妖气,世上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妖。是敌是友,无从分辨。

    袍子意外:与上次相比,他又精进不少。天才啊,总是令人意想不到。

    灵力激起一层黄土裹住整个山体。

    翠绿的罗浮山宛如一个在土里滚了一圈的馒头。

    地动山摇两下,只听地面坍塌的声音传来,罗浮山登时坍塌成两半!

    切面不与寻常的山不同,是两片黑漆漆的、透不出任何光的平滑镜子。

    同时,众人站立不稳,黄土砂石弥漫。最麻烦的是锋利灵气紊乱四处乱射成为最危险的绞肉场。

    众人纷纷惊醒保持应战姿势闪避防备。

    韩飞护着冯汝晴,程爹挡在程一观和小断指身前。箭师在家里炖鸡。

    花兰青衣袂翻飞,发丝在脑后乱舞,宽大衣袖为妻儿遮去浮尘。

    眯眼一瞧,意料之中,“平局。”

    付长宁扒开袖摆露出一条缝儿,然后遗憾地放下。

    同样长了一双眼,她脸上这两颗就是个摆设。

    什么都看不到。

    想来她也算是天才了。可是,天才也有层次之分。

    “这场是袍子提出来的,他是主位,主位不死即赢。虽然明面上袍子和聂倾寒打成平手,但是论起规矩,是袍子赢了。”付长宁说。

    花兰青说:“听你的语气,你很遗憾?”

    他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儿淡漠?

    算了,他本来就是这种性格。

    “当然呐。这一场的胜者会与箭师角逐到最后。聂倾寒,我们起码熟一点儿。”付长宁希望聂倾寒胜出,“这样箭师赢的机率会大很多。”

    花兰青瞧了一眼付长宁,视线移到罗浮山,慢条斯理道,“不会有下一场了,胜的那一方只会是湖心小筑。”

    湖心小筑众人皆诧异地望向他。

    他为何能如此笃定?付长宁看向罗浮山,看了跟没看是一个效果,什么都看不到。放弃放弃。

    付长宁说,“你对箭师这么有信心吗?看不出来,虽然有矛盾,但你还是很疼爱唯一的师弟嘛。”

    远在湖心小筑炖鸡的箭师打了个喷嚏。

    花兰青没说话。

    一阵静默之后,尘归尘、土归土。

    众人注视中,罗浮山两人并立。

    聂倾寒宣布,声音借着灵力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此番罗浮山之役,胜者是湖心小筑,湖心小筑为天下第一宗门。”

    众人一片哗然。

    有人提出质疑,“稍等一下,袍子还没跟箭师打呢。你记性也太差了吧。”

    “对呀。没有一场打斗,如何服众。”

    “聂倾寒,你为付长宁偏袒湖心小筑,怎么对得起天下那么多下注在你身上的人。”

    “聂倾寒,你被美色冲昏了头。”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指责,附议声潮起彼伏。

    聂倾寒只是看向袍子,“你还要看多久?我们多年好友,你忍心让我继续被骂下去吗?虽然我担得骂名够多了,但需知言语之力能铄金销骨。”

    “哈哈哈哈,机会难得呀,当然得看个够本。”袍子脱下衣袍,露出真容。

    熟悉的声音,俊美的面容,正是死去多时的程一叙。

    卸去戾气,锋芒内敛,磨平棱角,此时的程一叙,一派隐士风度。

    一直以来程一叙所修炼的功体都与己身为妖的那一部分互相克制,因此无论怎么努力修炼都显得成效平平。经历红线村一遭,他与自己和解,全盘接受为的部分。

    无论是心境还是实力,修炼速度都一日三里。

    正如程一观所说,他的兄长,是他唯一承认的、在他之上的天才。

    花兰青?那就是个变态。

    “大哥!!”程一观从轮椅上跳起来,一路冲过去挂在程一叙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往他怀里蹭。

    程爹如梦初醒,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不错眼地盯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生怕自己又在做梦。

    “真的是你,真的是一叙,真的是我的儿子一叙?!”

    程一叙把弟弟狗皮膏药拉下来,对爹笑了一下,朝着付长宁走去。

    程一叙单膝跪地,神色恭敬,“湖心小筑弟子程一叙,见过宗主。”

    “啊?我?!”付长宁愣住,石化一样立在原地,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

    瞟向花兰青,怎么回事儿?!

    一众震惊诧异的人之中,花兰青从头到尾面不改色。

    “我是对湖心小筑有信心。袍子,是湖心小筑弟子程一叙。”花兰青说。

    付长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也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不轻。

    “花兰青,怎么回事儿?!”

    冯汝晴道,“这不怪花兰青,他是替我出主意。我担心自己会拖宗门后退,就去求花兰青想办法。”

    “我找了个替补的外援,程一叙。”花兰青想了想,补了一句,“为了宗门胜利。”

    “找他花了我不少功夫,说服他费了我很大心神。我很操劳。”花兰青一只手扶着额头,说,“长宁,程一叙还跪着,你还不把他扶起来。”

    “哦哦哦。”付长宁回过神,忙搀扶起程一叙,“快请起快请起。”

    “多谢宗主。”

    “哪儿的话,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付长宁拍了拍程一叙的肩膀,“不说那么多了,亲人最要紧。程爹和程一观都在等你,还不快去见他们一解相思之苦。以后的事情,闲了再说。”

    “是,宗主。”

    程一观继续黏黏腻腻挂在大哥身上,有好多的话要说给大哥听。无论是修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和爹的琐事一点点一滴滴、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程爹立在两个儿子身边,一双浊眼老泪纵横,嘴里只有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

    罗浮山一役出了三件大事儿,一件比一件离谱!就他妈的离谱!

    第一件事,湖心小筑结束了息风宁云统治百年的局面,取代它成为天下第一宗门。

    第二件事,罗浮山裂成两半了。像开西瓜一样。

    第三件事,程一叙不但没死,还是湖心小筑的秘密王牌。

    “那只萧很珍贵,但是不适合你。”花兰青突然开口。

    话说得真难听。

    “是是是,我不通音律,很丢人我知道。难道我不通音律就活该被你和聂倾寒联手折磨么。”

    花兰青愣了一下。

    “装什么蒜。弹琴扰我清梦的人不是你么,你敢说你忘了这档子事儿我就敢拿琴弦给你绑辫子。”

    花兰青唇角勾起,笑道,“你不喜欢,扔了就是。没有必要留着为难自己。”

    “这话听着比刚才中听多了。”付长宁看向花兰青,“既然你会好好说话,以后就捡我想听的说。我的耐性再多,也会有耗完的一天。”

    “是,好的,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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