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货乔展的一招一式像极了乔展,甚至他的攻击习惯、他的弱点。
付长宁很快便占了上风。
假货乔展在剑锋交接、身形交错的一瞬间被斩去右臂。
切口平整,像是砂砾混着黄土填充起来的身体。
假货乔展瞧了一眼切口,动作没有一丝停滞,跟付长宁继续交手。
最后一堆碎块落在地上。
全程无痛、无悲、无喜。
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说,乔展在哪里。”
“你在威胁我?”假货乔展环顾自身,眼睛慢慢地看向付长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不过是砍得更碎而已,但我并不在乎这一点。我头靠在地板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有多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假货乔展闭上眼睛,身体化成砂砾黄土,只留一件外袍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逃走了。
湖心小筑。
众人齐聚一堂,气氛凝重。
冯汝晴起身,“表里双镜碎片乃宗门至宝,宗门一定有相关记载。我回宗门一趟。”
韩飞跟着起身,“我与你”
“我与你同行。”一个声音先韩飞一步道,是箭师。
韩飞说,“我道行不高,但小晴,我还是护得住的。不对,我会拼死护着小晴。”
“正因如此,你才不该去。如果不明白一次去两个人,一人做事探深浅,一人观察传讯息,那无论去多少次,都是徒劳。”箭师敛下眸子。
在他身后,花兰青侧过头瞧了过来。
韩飞说,“世人总说妖物冷血,照我看,你的血也没暖到哪里去。”
“韩飞,须知关心则乱。我比你更合适。”
虽然不近人情,但确实是最正确的路。冯汝晴说,“好了,韩飞。箭师说得有道理。”
韩飞从来不会拒绝冯汝晴任何要求,默认了。
上前两步,提起箭师衣领,“‘合适’二字写在纸上不过寥寥几笔,可说出来,你知道它有多重吗?”
“冯汝晴是你韩飞的挚爱,付长宁的好姐妹,湖心小筑唯一的掌厨人。”
“呵,你给我记住了。”韩飞松开手,替箭师整理了一下衣领。
箭师摸了摸衣领,掀开眼皮子去瞧韩飞。这就完了?!
韩飞:“我没打你两拳,你觉得很遗憾?。”
倒不是。他当初可是把花兰青往死里揍。
“妖修果然冷血。”箭师说。
“乔展在罗浮山消失,罗浮山那两面表里双镜一定有问题。”付长宁说,“我再去一趟罗浮山。”
小断指按上长剑,“我跟你一起去。”
“一观重伤,程爹又不能打,家里离不了人。”
“我明白,但是家里有程一叙就够了。”
程一叙说,“家里一切有我。”
花兰青说:“假货出现在人群中的时间也许比我们想象中更早,罗浮山比试便是推动假货流入人间的重要一环。长宁,你曾与制定过规则的人碰过面,都有谁,细细说来。”
付长宁想了想,“那你得给我一张纸。”
太多了,得写下来。
花兰青看完,拿出一本琴谱,“我去拜访一下诸位宗主,今晚不回来吃饭了。安安的睡前琴曲弹到第五十二页,谁擅长此道?”
“我来吧。”蓝极接下琴谱,膝盖上睡着玩儿累了的安安。
花兰青笑了一下,“我竟不知你何时开始会弹琴了?”
“你都会,我有什么理由不精通呢。”蓝极指头拨弄着安安睡乱的刘海,小孩子真是容易困,她什么时候能醒呢。
花兰青不置可否,“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程爹说,“花兰青你放心好了,家里这么多人呢,一定把安安照顾得白白胖胖。”
冯汝晴回到宗门。
修为高深、却自甘堕落的大师姐回来了。这消息跟插了翅膀一样传遍宗门,几乎所有人都涌到门口,瞧瞧这位“丰功伟绩”的大师姐。
“师妹,好久不见。上次给你寄的芒果糕吃完了吗?有没有蒸过头了?”
“你叛出宗门在前,加入湖心小筑在后,回来做什么?”
昔日仰慕她的师妹如今剑锋相对,眉眼间那哀怨的眼神,好似她曾是个玩弄人心、玩儿完就丢的渣男一样。
“来看你呀。”
“哼,你眼里不是被那只妖填满了么,还会有我的存在?”
“我离开宗门与你是我当做亲妹妹带大的这两件事完全不冲突,我依旧疼爱你呀。”冯汝晴侧头,指尖推开横在脖颈上的剑风,“向师叔传话吧,就说小晴回来看她老人家了。”
师妹暗咬粉唇,才不会让冯汝晴看出来她因一句话而窃喜。收了剑,冷漠转身,“等待通传吧。”
没一会儿,宗门大门敞开。
师妹板着一张脸,“师叔让我请你进去。真不知道你给师叔喂了什么迷魂汤,你都那样了,师叔还一脸欣喜地见你。”
“哈哈,我可是师叔曾经最疼爱的弟子。师妹,别伤心,你只排在我后面。”
冯汝晴跟诸位师弟师妹们打了招呼,走进去。
师尊对冯汝晴很严,师叔却像慈母一般照顾冯汝晴,夏日扇凉挂蚊帐、冬日缝制棉手套。当初冯汝晴与妖□□的事情一出,是师叔力排众议保她一命,并暗自联系韩飞放两人一条生路。
冯汝晴很尊敬师叔。
相关书籍摆了满桌子,师叔叹了口气。
“师兄在灵沼山寻到表里双镜的碎片,借此修为大涨,继任宗主。这本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在修炼的过程中,师兄发现镜中自己的轮廓越清晰,镜中之人的意志就越独立。而且对方要替换掉镜外之人取而代之。”
“师兄立即封印表里双镜,并因耗尽功体而不得不入缥缈宫闭关。”师叔面带哀伤,“表里双镜并非没有副作用,只是在你修为大成之时副作用才开始显现。而它一旦显现,便是致命的。因为没人时候自己的对手。”
“师叔,节哀。”冯汝晴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再哀伤也已经过去了。”师叔笑了笑,“罗浮山的事情一出,我便派人送信告知各宗之人。可众人似乎只看到其‘增加功体’的好处,质疑副作用的真实性。人心啊,如此贪婪。”
对不上,跟长宁说得对不上。
乔展只知‘增加功体’,压根不知道这东西的副作用。
冯汝晴沉吟片刻,拉起师叔,“师叔,跟我走。”
“这是做什么?”师叔吃了一惊。
“师叔送出去的信被换了。师叔身边的人向来是宗门核心弟子,核心弟子被替换,证明宗门至少一半的人都被换掉了。”冯汝晴说,“师叔,这里已经不安全。跟我走,我带你去湖心小筑。”
“什么!”
弟子奉茶而来,“掌门,师姐,你们要去哪里。”
师叔道,“急事外出,退下。”
弟子脚步不动,没有半分要挪的意思,“师姐,掌门这是怎么了?还是说师姐胁迫掌门做什么非本意的事情?”
师叔这才惊觉原来身边已经被渗透至此。
冯汝晴一剑削向奉茶弟子的脸,弟子眼神无波无澜。冯汝晴调整剑锋斜着切下弟子的脑袋。
颈项处切口平整,似砂石拌黄土质地。
“果然被替换了。”冯汝晴道,“师叔,我们快走。”
“好,小晴。”
两人刚跑过前院,前方无数宗门弟子手持长剑等着。
一些弟子不明所以,半疑半信掌门被师姐替换,谁叫师姐有这个前科。另一些被替换的弟子们掺在人群中,一时半会儿根本分辨不出来。
“师姐,你大逆不道、挟持掌门。若不放下掌门,今日你性命休矣,走不出这扇门。”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根本解释不清,也没法儿解释。
“哼!”她不打算多做纠缠。
冯汝晴重伤初愈,修为本就不怎么能应付;师叔的茶水中长久以来被下了慢性毒药,一运功便被触动毒发。冯汝晴背着师叔,边打边退逃至山脚下。
这一路,长阶布血似绸缎。
莫非她今日要殒命在此?
箭师将消息带回,这一趟她就不算白来。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师叔要怎么得生?
是她拖累了师叔。
鼻翼间满是腥气,耳中尽是杀伐之声,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路。
“小晴,放师叔下来。”师叔拍了一下冯汝晴肩膀。
冯汝晴哪里不知道师叔的意思,怎么肯放下。
“我这把年纪,已经活到头了。你还年轻,你还有韩飞,绝不能殒命在此。”
冯汝晴说,“师叔,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小晴,听话呀。”
乖巧如冯汝晴也是有叛逆期的,对一些事情固执得要命。气得师尊破口大骂,只得师叔出面劝人。
全宗门都知道师叔最会劝人,而冯汝晴只听师叔的劝。
可没人知道,师叔的劝词只有一句,“小晴,听话呀。”
“只有这一次,我不听劝。”冯汝晴摇了摇头。
弟子们笑道,“你们的争执令我耳朵里很吵,去阴曹地府继续争执吧。”
弟子们祭出剑阵,剑光四射夺人性命。
冯汝晴根本无路可逃。
突然,却见一根长箭从头顶飞出,正中剑阵阵眼。
那根箭身后,铺天盖地的箭疾射而出,撞毁剑阵。
巨大的橘红色火花中,一道伟岸的身影翩然而至。
“箭师,怎么是你?!”
箭师搀起冯汝晴,把师叔换到自己背上,“我又不是妖,我的血也不凉。”
花兰青是真的心性凉薄。他明明算到了所有可能,却为了印证箭师的过错,不做任何动作。
箭师揪着花兰青的衣领、拳头往他肚子上揍时,他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只有这样,你才会信我。不是吗?’
“有一些是宗门弟子,能不能别赶尽杀绝?”冯汝晴语气中带着恳求。
箭师拍了拍冯汝晴的脑袋,大掌之下,很温暖,“我们是来探听消息的,不来杀人的。”
“走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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