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极, 你对小断指的回归,当真没有一点儿愧疚吗?”
“没。”
付长宁接过茶杯泼了蓝极一脸。
“湖心小筑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转身离开。
蓝极摘下粘在脸上的茶叶, 指腹搓了搓。
很惋惜地说,“你的舌头错失了好机会。但不要紧, 我最擅长的就是制造机会。新的茶秧长得挺快的,我现在去种,最迟月末你就能喝到新茶。”
说什么鬼话, 当他不存在麽。
“蓝极, 不准走!还我村人命来!”蔑视人也该有个限度,杨斌长剑上手,“今天让你走出这个门, 我就不姓杨。”
蓝极侧头, 神色冰冷,“如果你用攻击替代讲话, 我想我们会节省很多时间。”
“你也未免太过狂妄!”
“有吗?我一向平易近人。”蓝极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抽出腰间的九孔碧箫, “别废话, 展现你全部能为。有茶秧要种, 我很赶时间。”
蓝极整了整衣服, 将九孔碧箫插进腰间, “比想象中还要再快一些。”
杨斌半幅躯干化成红线, 身子弯折成诡异的角度瘫倒在地上。眸中满是愤恨。
“蓝极,你最好杀了我。否则, 总有一天我会弄死你。我绝对会弄死你。”
蓝极双手撑着膝盖起身, “嗯嗯可以可以, 我随时欢迎。”
语气真诚、态度很好、礼数到位,连一句重话也没有。但蓝极越是这样,杨斌越觉得屈辱。十指深陷泥土,不甘和愤怒连大地都难以承载。
蓝极蹦蹦跳跳去种茶。
“把别人家里搅得一团乱,拍拍屁股就想离开?”
蓝极身后不远处,花兰青接过冯汝晴递过来的蛋羹,拿小银勺一点一点舀给安安。
“你果然舍不得我,不愿让我离开!”他在湖心小筑住了这么久不免有些感情,没想到出言挽留他的人是点头之交的花兰青。
感动到抻起衣袖擦眼泪。衣袖下滑,小臂上裹着绷带。
“哭起来丑死了,我没兴趣看。”花兰青直视蓝极,“蓝极,你做的事儿令我不爽。我一向任性,我过得不滋润,你也休想舒坦。”
“每次你用这个表情看人的时候,就会发生倒霉的事情。”蓝极说,“我倒霉的次数够多了,这一次换你来好不好。”
花兰青抬头,笑了一下,“总算学会抢下先手了。”
“清茶煮沸,棋桌已经备好,你肯入座吗?”
“乐意之至。”
“好。”蓝极笑得眉眼弯弯,抬起右臂,“经纬楼的经算子,你可相熟?一生都在治病救人,出身经纬楼,受人敬仰多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好狠的心肠。你胳膊上的剑伤就是经算子包扎的。受人恩惠,恩将仇报,你难道不会觉得羞耻吗?”
“恩将仇报?!你怎么会这样想?”蓝极不赞同道,坚持自己的那套理论,“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有什么意思,乏味平淡,当然来点儿动静更鲜活呀。有苦才有乐,我这是帮他重新找回生活的快乐呀。”
蓝极向来柔和的眉眼中有几分雀跃,那是找到好玩儿的东西时才展现的期待,“不出一个月,经算子满手血腥,众叛亲离,世人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
付长宁一直把经算子当成亲哥,她要怎么受得了。
花兰青说,“假如经算子会死,他亡故之日,就是你身陨道销之时。”
“我没说要经算子的性命,你却要我死。究竟是谁狠啊。”蓝极叹了口气,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倒不如说,他十分期待,“那就这样说好喽。
一个月后,我们自见分晓。”
蓝极手执九孔碧箫挑起茶壶,哼着歌儿,快快乐乐地离开。
晚上。
付长宁面前摊开无数册子。
花兰青推开门,端了一盅排骨汤,“饿了吧,喝点儿汤。你女儿亲手挑的排骨。”
“经算子有一个哥哥经天子,经纬楼上任楼主,已经故去。经天子与我爹交好,也是菩萨心肠。我翻遍所有有关他们兄弟和经纬楼的书籍,清清白白,比我的脸还要干净。”付长宁拧着眉毛,“罗浮山这场祸事,众人万分敬仰经算子,称他活菩萨,怎么可能会众叛亲离、世人群起而攻之。”
“想不出头绪就别想了,不如一起喝汤。”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经算子出事儿?”
“你操心太多了。”花兰青说,“首先,蓝极说的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大呢,也许他要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其次,经算子之事,他自己会操心,轮不到别人插手。第三,何必为未发生之事而困恼困惑。”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不想讲道理。”
“那先吃点儿,吃饱了才有精力继续。”花兰青舀起一勺汤送到付长宁嘴边。
付长宁自觉张嘴。
一个喂,一个喝,很快一碗汤就见了底。
付长宁胃口打开,舔了舔唇角的油,“再来点儿肉。”
“早盛好了。”花兰青打开食盒第二层,里面放了一碗排骨。动手帮她剔骨头。
“不用不用,吃排骨吃得就是牙齿把肉从骨头上撕扯下来的一瞬间。”
花兰青拿帕子擦手,笑道,“好。”
经算子的通讯符亮了起来,“师妹,你有事儿找我?”
那边很嘈杂,孩童的哭闹声此起彼伏。经算子不住地扭头叮嘱用药、输修为,抽空回几句付长宁。
“师兄,总算联系到你了。接下来的话很重要,我慢慢说,你仔细听。”
经算子难得见付长宁这么正经,“什么事儿?”
听完后,经算子沉吟片刻,“蓝极,我听过这个人,是一位先觉。他不是个口吐妄言的人。”
“依照我对自己的理解,我应该走不到那一步。”经算子说,“如果经算子手染血腥是命中注定,我会在那一刻发生前结束自己的性命。也请师妹捆了我关了我杀了我,随便怎么着我都行,别让我愧对自己的病人。”
付长宁突然就觉得她的担心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经算子根本做不出这种事儿。
“反正我话带到了。师兄,我忙着吃饭,回聊。”
经算子掐了通讯符,“回聊回聊,我先去看病人。最近频繁有小孩子失踪,找到尸体后发现全部被抽了筋脉。你家也有个小孩子,近期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儿。
“哦,好好。”嘴里的肉都不香了,“花兰青,安安呢?”
“怎么了?”
“师兄说最近经常有小孩子失踪,要我们注意一点。”
“程爹抱出去看花灯。算算时间,应该快到家了。”
程爹抱着安安回来,心有余悸。看到花兰青付长宁,才把人交给爹娘。
“长宁,安安差点儿被偷了。”
街上来了一个草台戏班子,有个带黑白脸面具的戏偶人动作滑稽、特别招小孩子喜爱。安安也喜欢他。
程爹正抱着安安看戏,有个小孩子拽了一下程爹的衣角,指着街对面奶声奶气说‘你的腰牌掉啦。’
安安腰间是空的,那块腰牌是经算子所赠,珍贵得很。
大概是不小心掉了。
程爹打算抱着安安去拿腰牌,可小家伙看入迷了,不愿意挪动半分。
甚至脚化成数条触手插进地缝里。
这么点儿距离,应该没关系吧。
程爹把安安放下,自己去捡腰牌。
拿到腰牌正要往前走,一个老太太撞到他肩头,篮子里的鸡蛋洒了一地,破得稀碎到处乱流。拽着要个说法。刚摆脱人,又有一行游街队伍横穿街道,把安安身影这了个结结实实。一个老熟人见到他很欣喜,打招呼后询问他的近况
这群人都在阻挡他接近安安。
程一观提着安安的衣领把人揪了出来丢给程爹,安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自己则与黑白脸戏偶人隔着人群视线交接。
‘你们被人盯上了,快回家。’
“都是我不好,差点儿弄丢孩子。”程爹说:“罗浮山之事,湖心小筑助人良多,名望很好。谁会跟我们作对。”
付长宁一下子就想到经算子说的那句话,这两件事会有关联吗?
“程爹,别自责。”付长宁抱紧安安,说了经算子叮嘱的事儿,“黑白脸戏偶人,也许就是冲着小孩子来的。花兰青,你见多识广,世上有没有那种拿小孩修炼增长修为的邪术?”
花兰青摇了摇头,“修道一途讲究因果报应,孩子是最为纯净的存在,对小孩子下手,天理难容。”
“虽未交手,但也能看出来黑白脸戏偶人修为不在我之下。”程一观说,“他找小孩子,不会是为了修炼。”
付长宁说,“我去找师兄。黑白脸戏偶人之事,我一定会弄清楚。”
“我陪你一起。”花兰青抱着安安道。
室内气氛凝重,唯独事件中心的安安笑得没心没肺。
经纬楼。
“向楼主通报一声,就说湖心小筑花兰青夫妇来拜会。”
童子眼睛亮了一下,“付长宁?!你就是付长宁!”
付长宁愣了一下,“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没,原来传闻中的人物长这个模样呀。”童子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楼主等您多时了,这边请。”
经纬楼比平日安静很多,亭台楼宇也多挂素缟。像是办丧事一样。
若非刚和经算子通过话,付长宁都怀疑她是来参加经算子追悼会的。
童子眼观鼻鼻观心,“近期出事的小孩子很多,尸体找回来后家人不敢收、村里不让进,说是怕把诅咒带给别的孩子。楼主不忍尸体被遗弃,便统统带回来放到大堂安置。找一个黄道吉日下葬。”
三人走在九曲回廊上,回廊两侧全是书籍,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笔墨和药材的味儿混在一起,更显回廊静谧。
“好多书呀,搜集到这些,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童子掩袖而笑,“不是哦。这些是随笔,前任楼主经天子的治病炼丹随笔。经算子说好东西要大家分享,便把它拿出来放在走廊上供大家传阅。”
“你说真的?!你嘴里那大方的人真的是我那抠搜到极限、嗑瓜子还要给袋子去皮的师兄经算子?”
花兰青抿唇笑了起来。
“喂!”经算子双臂环胸倚门而立,“枉我听到通报来接你,你居然说我抠搜。你对得起我来接你这份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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