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修仙的世界中,度年如日,很快便是平静的二十年过去。

    这对仙魔两道之间的交战来说,只不过是暂且按兵不动的休整,但对凡人而言,几乎就是换了人间。

    马头岛,图临港中,随着夜幕降临,城市中心的大街上挂起了一只只的彩色灯笼,随处可见的风铃,锦缎将这座繁荣的大港装饰得一片通明。

    这是当地的节庆,彩灯节。

    此节的由来早已不可考,但却长久的留存下来,成为民俗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每当这一天到来,城中都会举行盛大的赏灯晚会,年轻男女也常趁此期间相亲或者幽会。

    封建社会民风保守,出格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做的,但能够游玩到将近子时方归,还能光明正大认识异性,也是一年一度难得的大日子了,年轻人尤其期待。

    “娘,我出门去了。”

    城南,绅士人家的宅院中,一名年轻的公子哥儿带着小厮去往后院给母亲请安,然后便准备出去。

    像这种节日,大富大贵者不便出行,贫贱之民又过不起,当然还是以他们这些平民富户为主力。

    “等等,我儿,东西都带全了吗?”

    母亲叫住他,问道。

    公子哥道:“我为今日特地准备了五盏彩灯,还有游玩当中可能要用到的食盒,都让福伯备着呢。”

    母亲道:“傻孩子,我问的不是这些,是前些日子去往城隍庙给你求的香囊。”

    “啊?”公子哥闻言略显尴尬,那东西他嫌带着麻烦,干脆就没有带上,甚至都不知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老娘见状,明白过来,神色一下变得严厉无比:“我求神拜仙好不容易才给你求得今年的头批好香,快回去带上!”

    “娘,你别翻脸啊,我回去找找看就是了。”

    公子哥不敢忤逆,只好依言回去找了起来。

    这一下耽搁,便多耗了些许时间,以致去往城西聚会之所的时候,朋友们都早已到齐在等着他了。

    “赵公子,怎么这么迟?”

    “唉,别提了,都是为了这东西,不过也亏得是找着了,要不然的话,依我娘那性子,说不定还不准我出门!”

    友人皆哄然而笑,略带几分调侃道:“这是什么宝贝儿,不带上它还不准你出门?”

    公子哥道:“说是去城隍庙求的辟邪香囊,我从来不信这些玩意儿的,什么神神怪怪的,根本没影儿的事情嘛。”

    “嗯?”好几名友人听到,面色微变,“原来是城隍庙的香囊啊,那赵公子,你可就错了,这东西还是有点儿灵光的,带上它对你有好处。”

    “是啊,令堂也是为你着想。”

    “这东西可是正经城隍庙中请神开光过的,据说堪比法器符箓,极其灵验!”

    公子哥无语,好一阵才道:“我说老一辈的,跟我娘亲那样迷信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也这么说?什么仙啊,神啊,鬼啊,怪啊之类的,炼气士们我倒是曾经见过,也跟我们一样有血有肉,都是人嘛,连飞腾变化都不会。”

    这话引得友人当中一些赞同:“说得也是,我从来都不信那一套的,神仙之说,不过牵强附会,看着有修士就以为当真有仙师罢了。”

    “谁不知道,那都是些江湖术士的把戏……”

    但也有人严肃反驳道:“你们可还真是孤陋寡闻,没有见识过就不要瞎说,仙师和鬼怪都是真实存在的!”

    “是啊,要不然你们以为此间的中元节是怎么来的,还有城隍庙,灯火会,焚香宴……都是为了驱邪祓魅,涤清人间啊!”

    公子哥道:“那可不见得,反正我相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修仙世界当中的凡民不信仙神,不信妖鬼,这乍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实属正常。

    因为绝大多数凡民百姓的人生也就匆匆数十载,时间上太过短暂,涉及到的空间距离更是只有寥寥百千里。

    一些底层,甚至最远只去过二三十来里地之外的所在,见识有限得紧。

    迷信可不仅仅只是相信妖魔鬼怪,基于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莫名自信同样也是迷信,这一切都是源于信息的局限性。

    这段时日以来,左忠良治理西海阴司成效显著,很快便扭转了前任城隍被杀的局面,等到新一代的凡民生长起来,鬼怪夜行的记忆淡去,便就又是夜不闭户的太平盛世。

    公子哥年仅十六,并未经历过二三十年前仙魔交锋,到处死人的动荡不安,也未见证过白昼变夜,万鬼游行的恐怖。

    这里甚至还存在着一个极其微妙的事实,那就是绝大多数撞鬼的平民都被杀死了,动辄连村带庄的覆灭,而运气好的,屁事没有,十里八乡都安然无事。

    这也即是说,幸存下来的人当中,绝大部分都没有撞见过邪修和鬼祟,他们所知所闻的邪修,僵尸,鬼怪之流都是口耳相传的,当中还存在着不少牵强附会的虚妄之作,甚至有镇守使们为了安定民心故意混淆视听。

    因此,即便烟波国到处都在死人,即便曾经发生动辄伤亡几千万,几亿人口的大灾难,相隔上百里就变成了传闻,相隔上千里,那是道听途说,相隔万里,恍若隔世。

    万里之外到处都在闹灾,打仗,死了不计其数的人?

    封建平民表示,那关我屁事!

    更何况,都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老黄历。

    因此,要压制恐惧蔓延,恢复民生,实际上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限制信息的交流就行了。

    平民百姓能力有限,根本无法突破这种封锁,窥见世界的真实,他们不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之外都有什么,就能心安理得的安居乐业。

    仙魔大战,纪元末劫,不知道就等于不存在。

    哪怕现在立刻马上天都塌下来,也有高个的顶着,他们目光所能触及的范围太矮,未必能够看见。

    基于此理,李柃采取了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温和方式,把防范魔道的意识悄然植入平民百姓的世界观当中。

    对他们而言,家家户户焚香祈福,辟邪驱魔是一种基于习惯的传承,而非带有其他特殊意义,不知道那么多,就不会无缘无故恐慌,也不会因为朝不保夕而陷入无谓的内耗。

    老一辈因为距离昔年之事更近,无论空间与时间上,都有更加丰富可靠的信息来源,因此相关理念非常坚定。

    像公子哥的母亲,夜间不佩香囊,甚至都不允许他出门,非得逼着带上才行。

    众年轻人讨论起这些,不由得也各自从身上摸索出香木牌,香囊,手串,护符等物。

    当中香木牌是用桃木或者沉香,檀木等物制作的,香囊,香粉等物,多为烟波国盛产的唵叭香,配合海外进口的沉香,朱砂等物制作而成,手串,护符亦多为传统上的辟邪之物。

    “算了吧,现在花前月下的,讨论这些毫无意义,令堂要你带上,那就带呗!”

    一名颇有几分智慧的年轻公子巧妙引导话题,结束了这种不适时宜的争论。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说得也是!”

    一时间,众人便暂且忘记了之前讨论的话题,转为议论起那些莺莺燕燕的各家姑娘。

    然后女方到来,在中人的组织下,以赏灯,猜谜,对诗等形式进行了含蓄的相亲。

    公子哥玩得颇为尽兴,甚至成功与三家的千金相互交换了彩灯,顿觉走上人生巅峰。

    只是好景不长,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深夜。

    图临港常年实行宵禁,不许百姓在夜中随意走动,虽然平民百姓们也不大清楚这是为何,但官方态度坚决,而且也的确有着防火防盗,维护治安的作用,也就接受了。

    平常亥时初刻就已经不准走动,今天日子特殊,延长至子时,按规矩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公子哥让家中老仆和小厮提着灯笼,开始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抱怨:“这时间也太快过了。”

    老仆福伯道:“公子,你不按时回去的话,夫人会担心的。”

    公子哥闻言,无奈摇摇头:“早知道就租辆马车过来了。”

    小厮长贵嬉笑道:“不是公子你自己说要沿途看美女,宁可走路的么,反正走上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公子哥无言以对,这话确实是他自己说的。

    沿途各商贩仍然还在做着生意,但也已经开始有些收摊,游人变少,渐趋冷清。

    这大半夜的,美女千金们早就已经回家,公子哥走得脚酸胸闷,又极无聊,忍不住就想起了之前灯会开始之前的话题,询问起老仆来:“福伯,你是南边涟郡人?”

    福伯道:“是哩,公子问这作甚?”

    公子哥道:“听闻说二十五年前,你们那边遭了大灾,你就是那时候逃荒到我们这边来?”

    福伯闻言,面上闪过一抹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神色,眼瞳也剧烈缩了下:“是……是啊。”

    公子哥好奇问道:“以前也没有怎么听你谈起这事,可以说说看吗?”

    福伯苦笑道:“那都过去好久,公子不要再问了!”

    公子哥一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猪脑袋。

    住在海边的城市,还有别的什么大灾大难,摆明了就是飓风,海啸之类啊。

    福伯一家人都是逃荒过来的,差点饿死在路上,还是自家父母好心收留,才活了下来。

    他隐约也听说过,福伯膝下有过几个儿女,如果还活着的话,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打,但却全部都夭折了。

    自己就该问这事的!

    公子哥本性不坏,感觉还挺内疚的,只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道歉,只能闷着不再多问。

    突然,走在前面的福伯停了下来,举起灯笼张望。

    “怎么了?”公子哥心里想着别的事情,一时有些茫然。

    “公子,我们……我们好像不该走这边?”福伯面上带着前所未见的恐慌之色,声音都有些发颤,问了起来,“这条岔路,怎么好像没有见过?”

    “是哩,前面明明该是平安桥的,我们家在桥对面呢!”

    公子哥笑道:“福伯你之前偷喝酒去了吧,怎么连路都认错了!”

    福伯闻言有些心虚,顿时就不再多说了。

    公子哥自信十足道:“可能是之前那条街的时候疏忽大意,拐错路口了,我们回去就是。”

    他还记得沿街的建筑,百余步前,应该没错的。

    无非就是多走一段路。

    于是三人开始往回走,但走着走着,就连公子哥都发觉事情不对。

    沿街的路上变得冷清无比,那些灯火犹在,但是之前还能见得的商贩,游人,却都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公子哥急得冒汗,之前喝了一些水酒微醺的头脑都在凉风中惊醒过来:“糟了,现在该不会已经到子时了吧,宵禁之后被官军捉到,可是要挨鞭子的!”

    “是啊,听人说那还挺疼的!”小厮长贵也有些害怕。

    福伯更是额头都开始冒汗,声音也发起颤来:“公子,这边试试看,我们过那边去!”

    违反宵禁令的处罚可是很重的,公子哥也不想以身试法,连忙和仆从一起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许是运气好,三人七转八折之后,发现自己竟然找到路了,熟悉的平安桥出现在了眼前。

    “我们竟然折到西边去了,都走过岔了啊!”公子哥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街道,不由得无语。

    这个失误可还真是没有必要。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子时已到,开始宵禁……”

    远远的,打更人报讯的声音传了出来。

    “啊,糟了,时间到了!”

    “我们来不及赶回去了!”

    福伯闻言有些慌乱。

    公子哥也傻了眼,根本无法可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桥边一个宅院的大门口,有人看到了手足无措的几人,忽的开口邀请道:“几位是来不及回去了么?如蒙不弃,还请到寒舍一坐。”

    这是邀请他们进来躲避官差的说法,公子哥想想,与其被抓去打鞭子,无故受刑,还不如干脆找个人家躲避算了。

    至于彻夜未归,家中老母担忧,那也没有办法。

    但愿老母亲能往好处想,指着今夜是特殊日子,自家孩子一夜成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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