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柃这个时候才得知,自从前年年末巴山君身殒之后,巴山那边的通天树就跟着出现了问题,原因是数千年前聚窟洲内曾经出现过的大地震。

    那是同为末日十兆之一的地龙翻身,使得整个大陆板块都被移动。

    它改变了整座巴山,乃至于聚窟洲内的龙脉。

    通天树本是上个纪元的遗物,随时都有可能枯萎,终是在此之后不断衰败,步入死亡期。

    但通天树作为以纪元为期的古老物种,即便衰亡也不可能立刻表现出来,祂是从根脉枯朽开始,一直到纪元更新,气候大变,才会真正倒下。

    算起来,差不多也就是这些年月,快慢不会超过百年。

    而通天树枯死之后,也不可能立刻倒下,祂的木质是顶级的灵材,甚至蕴藏着道蕴和本源的力量。

    “外人很难知道这些,但在强者大能的圈子里面并非秘密……

    快则千百年,迟则三五千年内,通天树必开花,然后尝试结果,但却根本不足以做到,因为当今时代的气候条件,地脉根底等等,都已经不再足以供其生存,唯树干能够留存下来,加以利用……”

    司辰元光星君告诉了李柃一个此前根本不曾接触的重要消息。

    “这种树木并非反魂树,无忧树那样的存在,果实本身也无太大价值,唯孕育新树而已。

    但眼下新树已经很难再诞生,反倒是树干可以做成一具舟筏!”

    “这……妖神们守着这棵通天树,目的就是为了等待其枯朽之后,将其砍下,获得一具舟筏?”李柃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司辰元光星君道:“不错,通天树绝非寻常凡木,它的树干若是做成舟筏,完全足以封印精气神三宝和胸中五气,绝对不会外泄!

    倘若古之典籍记载为真,以此舟筏横渡虚空,将有机会锁定自身寿元大限,延续至下一个纪元,且神树有灵,将会自动逆着从天而降的路线,返回到传说之中万物之源所在的古仙界!

    正所谓落叶归根,这些拥有神异之能的树种,都是来源于最初那棵建木神树,死后也会受其吸引,返回到古仙界中木祖生长的所在……

    妖神们的大局是守在纪元之末造好舟筏,然后上船,其志非在此方大世界,因而接下来聚窟洲内大势当由我等主导。

    但在此后,究竟谁主沉浮,去留之间,是否下场劫掠,临机捞上一笔,谁都不得而知。

    冥宗与仙门各自想办法与宫内妖神搭上线,决心以聚窟洲为棋盘,好好争上一场。”

    李柃道:“原来如此,难怪从纪元之初开始,妖族就已经低调下来。”

    司辰元光星君道:“古老的时代,万族林立,人类只不过是在当中挣扎求生的弱小种族,谁又能够想得到,当今会以人族为主角呢?”

    李柃道:“妖神们实力如何,天庭和地府答不答应他们这些条件?”

    司辰元光星君道:“妖神们还是颇有几分实力的,原因是人族的大能志在合道炼真,与之不相为谋,但是也没有太大的冲突,那样一来,就只需要计算化神层次了。

    当今仙魔二道,各方大宗的化神大能总数不过百,妖神占得其中九数,九妖齐心,大局牢不可破,纵然是那位也无意与其正面冲突,免得坏了天地争锋和封神之事。

    原本禺臼想要推动巴山君证道,成为新妖神,希望也已经断绝,但这只是为了增加其在妖神宫内的话语权,对离去大局并无影响,我敢笃定,他不会在这关键时刻更弦易辙,赌气留下来。

    如今所忧,不过是临走之前是否会有最后一把的疯狂。”

    李柃忽的有些失神:“原来如此,聚窟洲内的亿万妖族子民都变成弃子了么?”

    司辰元光星君道:“那是当然,对于那些妖神来说,妖族子民哪里有自己的性命和前程重要?”

    李柃道:“那妖神宫呢?妖神宫他们带不走,如何处置?”

    司辰元光星君道:“当然是把能够搬走的灵峰根脉搬走,然后弃置不管。

    那处地方原本就是远古妖神留下的洞天,已经没有多少价值,困守其中完全是抱残守缺。”

    这就是跳出棋盘看棋子的感觉,顿时之间,整个聚窟洲内的局势都如掌上观纹,纤毫毕现。

    而若身处局中,则处处迷障,任你才情高绝,智计无双,都无半点用处。

    不把握天地争锋,妖神离去,纪元更新这些大局,又谈什么落子呢?

    “对了,星君,你方才所说的末日十兆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古以来流传下的纪元更新征兆?”

    司辰元光星君道:“不错,末日十兆,分别为杀劫四起,天人五衰,地龙翻身,洪水泛滥,邪祟横行,龙蛇起陆,仙根枯朽,灵脉断绝,斗转星移,天崩地陷。

    其中多个征兆都早已经应现,暂时没有的,也就是灵脉断绝,斗转星移,天崩地陷这几个而已。”

    李柃道:“可有办法阻止?”

    司辰元光星君道:“这些预兆的本质,都是天地大道的易变,无法阻止的,而且这些东西在我们看来是灾祸,但换个角度,何尝不是良机?

    杀劫四起,仙道灭绝,才能使得凡民崛起,修真盛行,天人五衰,巨擘殒落,才有底层修士的余地,地龙翻身,洪水泛滥等等,亦是改变当前格局的关键,乃至于仙根枯朽,灵脉断绝,都有可能造就新的物种,新的道途兴起。”

    李柃默然,好一阵才服气道:“天之道,理当如此。”

    别过司辰元光星君,李柃召来展理,与之密谈一番。

    而后又是去信北海,征求一些关键人物的意见。

    李柃并不是那种中古时代的古派老祖,宗门发展到如今,也已经不再是自己一人之宗门。

    宗门的财富,本钱,乃是万万千千个弟子门人所共有,香道之途,也是万万千千个弟子门人所共筑。

    值此动荡不定之际,唯上下同心,前仆后继,方能成事。

    当然,一些关键决定必须由他这个老祖来下,乾纲独断,不容许出现杂音。

    这种辩证矛盾的关系,便是所谓之燮理阴阳。

    ……

    正当李柃联络北海,意欲征召弟子,筹备香道西传之事的时候。

    巴山之巅,通天树上,玄光迷离,幻影如雾,阵阵常人肉眼难见的黑色气雾正在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巨大的通天树正在如同活人死去那般,显现出腐朽衰败的气息。

    此前李柃所闻到的腐尸之臭,正是从中散发出来。

    不过这种气味并非常人所能察觉,它是天地有感,共鸣而生,充满着难以言述的玄奥意蕴。

    幽魂宗业家老祖业恒生的身影又再一次出现在了这里。

    他默然无语的看着眼前这棵如同擎天巨柱的大树,但见其外皮苍然,变得比以往灰暗许多。

    他并无法感受到那股发散天地的腐朽臭气,但却也能隐约感觉得出,过往充盈树干之内,汹涌澎湃,如同海洋的无边生命元气正在飞快流逝,回归到这一方的天地。

    这棵树的树根似乎已经朽烂,再也无法维持从地脉之中抽取海量元气,供养其身的任务。

    而光靠着天地之间离散的五行灵气,尚不足以供养其正常生长。

    于是,这棵原本为天地所钟的神树,开始为天地大道所厌恶。

    祂在自然规律的引导下,步入了死亡的进程。

    和业恒生同行来到此间的还有一位枯瘦老者,正是尸仙宗的化神大能连卼尊者的化身。

    他目光略显惆怅,带着几许难以言喻的复杂打量着眼前的神树,忽的问业恒生:“你可知道,世间为何会有生老病死?”

    业恒生道:“这是天地大道的平衡手段。”

    连卼尊者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只道出了表相,并未触及根本。

    不过平衡二字足以言明,为何这棵神树原本钟灵毓秀,为天地所钟,如今却落个衰败腐朽,将要老死的下场。

    倘使这棵神树继续生存下去,整个聚窟洲的地下灵脉都要被抽空,此前的地龙翻身,断绝其根,就是天地大道自然而然的反制。

    而在此之后,如同古之神树那般能够从天地之间直接汲取灵蕴,更将断绝万物生灵的修仙之路,致使一切灵蕴归其所有。

    神树和天道本无情感,但在本能的驱使下,亦有一番相争,再过些许年月,我们所见到祂,或许就不再会这么神圣平和了。”

    他说话之间,目光落在了高空之中的枝桠间。

    不知何时起,树枝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灰褐色的瘤状结节,异常的灵蕴盘踞在其中,似乎在孕育着什么。

    那种瘤状结节长在神树身上,看起来像是非常渺小的凸包,但按照其比例,也拥有着数丈至数十丈见方不等的规模,着实不容小觑。

    业恒生道:“尊者说的是,这棵神树将会如同生灵尸体腐化那样生出异变么?”

    业恒生的目光也同样跟着落在那些木瘤上面。

    通天树是一种外形周正的粗壮大树,全无病根和畸形分杈,整体呈现出完美的对称形状,但在此刻,多出的这些瘤状节点却似循着天地之间的灵气流向随意生长,彻底破坏了这种对称。

    他莫名的想起了一些榕树之类的物种,倘使地下水脉不足,能够生出许多树根,独木成林。

    从它枝桠生长出的气根延伸至地面以后,能够深入土壤,吸收水分和养料。

    这是一些典籍之中记载的异象,亦是聚窟洲内苍生劫难的开始。

    连卼尊者此时提起这些,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但他并未多言,只是道:“祂来了……”

    业恒生心中一惊,抬头看向上方。

    但见苍穹之上,神树冠顶,漫漫黑云弥漫,如同整个天顶都压了下来。

    云层之中,似有一对猩红的眼瞳显现,而在这对眼瞳正中央,是个竖立起来的眼睛,相同的猩红与邪异。

    “这是……妖神阁下的三眼鬼虎法相!”

    无形压力油然而生。

    “连卼,你还敢来此间!”

    神树冠顶,浩瀚声响如同滚滚天雷荡开,蕴藏着一丝难掩的愤怒。

    连卼神色严肃,但是眼中全无惧意,与之分庭抗礼。

    因为他的目光透过浓厚天幕,看到了那猩红眼瞳背后的真相。

    那只是一尊千丈规模的化身,妖神禺臼并未以真身降临。

    “禺臼阁下,请听我一言。

    如今正是推算之中仙根枯朽之时,通天树异变在即,相信宫中的妖神们也希望临走之前多多收割一些神魂和灵蕴,何不亲自下山,走过一遭?

    令郎巴山君之事,连某实在遗憾,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又还有何顾虑可言?”

    “哼,连卼,你莫不是把本座当傻子了,想以我为刀殂,屠戮众生,自己好从中牟利!

    大儿之事,本座自有主张,倘若拿不了元凶,就唯你是问!”

    连卼尊者和业恒生听到,顿感头皮发麻,心中免不了涌起一阵无力之感。

    眼下冥宗与妖神宫合作正盛,与部分妖神之间的利益也难割舍。

    如若禺臼不肯离开妖神宫半步,亲自下山搅场,他还真的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这等妖神也不是那种顾惜子嗣和门人,不惜亲自上门寻仇的护短老祖。

    像他这样的妖神,自身安全和道途前程才是第一位,巴山君之事虽然令人恼火,但更多还是怨在连卼尊者身上,宁可逼迫连卼尊者给出交代。

    他可不傻,连卼尊者都奈何不得的小辈,又怎么会是普通小辈?

    而若连卼尊者早已将其拿下,却又故意说没有拿下,那问题就更大了。

    这一番交流,自是不欢而散。

    “看来,妖神禺臼不可能给我们当刀使,聚窟洲之事,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连卼尊者面色阴沉,终是无计可施,带着业恒生离开了此处。

    当夜,妖国之中,虎族势力内,多出上万强大尸傀,一些尸仙宗弟子亦陆续远道而来,出现在各方部族,成为虎族麾下妖王的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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